八十二 就此碑

八十二 就此碑

有人哭,就有人笑,也有人不哭不笑。

一個人坐在那裏,不吃不喝,不哭不笑,便就有些反常。

幾十萬人跪在那裏,不吃不喝,不哭不笑,更是有些詭異。

都是木頭人,石頭人,泥塑的,鐵打的,方老將軍之死,將東郊整座皇陵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墓。

人人都是,兵俑。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整天。

其間有人昏迷。

抬走。

救醒,再來,跪到原地。

不斷有人加入。

有兵,有將,披麻戴孝,來了便跪。

長跪不起。

只因為,方老將軍的死訊已經傳了出去,很快,就會傳遍天下。

只有大父死了,人們才能知道,在隆景朝將士們的心目當中,大父是有多麼重要。

天,已經塌下來了。

誰都不是傻子,這件事情和真龍教脫不了干係,大父說過不許追究——

是因為,追究下去會死人,會死很多人。

天塌下來了,有方殷頂着,軍中大父死了,方殷就是主心骨。

只等他,一句話。

方殷不說。

是個人,就會死,這世上每一天都有千千萬萬的人在死去,這很正常。

方殷有爹娘,每個人都有,方殷此時承受的,每個人都要承受,這一點方殷心裏明白。

想開點,就是了。

方殷想得很開,比李老大得到一萬兩金子還要想得開。想得開的結果就是。喝酒。

次日。午時,方殷開喝。

並且是要,大家陪他,一起喝。

一直喝。

這個臭小子,總算還有一點良心,元吉明白。

元吉命令,把京城之中所有的酒,都運來。就讓大夥兒喝個夠!

酒是能醉人,也能養活人,這樣下去不會死人。

於是乎,京城酒罄。

而東郊皇陵,酒氣衝天!

元吉也喝,大碗喝酒,大刀闊斧,繼續打棺材:「叮叮、噹噹、乒乒、乓乓、哧哧——哧哧——咣咣!咣咣!」

一個人。

便就八王在側,不容一人插手,這是用慢工。出細活兒的時候。

剡木入竅也,榫頭。入卯眼,這得對上。

也是講究。

第二天,波瀾不驚,除了喝酒。

還是喝酒。

第三天中午。

棺材打好了。

當場是,有人跪,跪着睡,有人睡,醉著睡,一片一片,東倒西歪。

老元吉的兩隻手都磨破了,十指遍佈傷痕,血跡斑斑。

這是好意,必須心領,方殷終於起身。

上前,開挖,也用雙手。

只用雙手,十根指頭,石板一片,一片,一片,完整揭下。

下面是土。

便就用手,一下,一下,一把,一把,摳起,捧出,一下,一下,有板,有眼……

沒有人幫忙。

因為他不讓。

又半日,及子時,九尺寬,丈半長,長方形的一深坑——

深有丈二。

其內兩具棺,一大,一小。

是誰的,不用說,在場人人,瞪眼咂舌,但見那坑挖得是邊角分明,極為平整,就像一個池子,石頭砌出來的一樣。

方殷躺在坑底,躺在娘親身旁,沉沉睡去。

一切,都結束了。

第二天早上。

「呵——」方殷睜開眼,打個哈欠,伸個懶腰:「呵——哈——————————————」

確是美美,睡了一覺。

好吧,現下就連老元吉都承認,已經沒有人知道方小侯爺在想什麼了:「等我一下,我回趟家。」

將軍府。

進了門。

卻見那處,提坦倚著門,睡在階上。

前院,廳中,或坐,或立,都是,諾勒公主的隨從。

自也不理,入得後院。

樹下,一人,愁眉苦臉:「呆地!呆地!」

亞哥歡呼著,撲了上來:「呆!」

卻見呆地,一臉晦氣,鬼魂一般飄了過去,亞哥再一回頭:「哇!」

話說李小歡,直到此時還沒有完全想通:「那個,你,又!究竟有幾個,呆地?」

這個孩子,實在是太討厭了:「又!發克!屁個!#¥!#%……%!#%%!!!!」

門,是被那巨人堵死了,再也進不去了。

就不說,亞哥了,就在昨天下午,李小歡和賓度斯班瑟,決鬥了一次。

自是完勝,李小歡飛刀在手,從來就沒有輸過。

其後決鬥,一百八十次。

便就輸了,一百八十次。

人家要比箭法,那有什麼辦法,李小歡也是實在太過無聊:「喂!」

「喂!」

「我說!」

「兄弟……」

方殷出門。

「外?」亞哥皺着眉頭,雙目炯炯,瞪着李小歡:「外?」

都是神經病啊神經病,李小歡心說,沒有一個正常人呀正常人:「萬?」

「兔!」

「死瑞!」

「又!」

「六!」

「屁個!」

「八!」

「發克!」

……

……

這幾天,是李小歡此生過得最為無聊的幾天,李小歡,已經受夠了。

所以準備,去賭一下。

很快回來。

中午。

諾勒醒了過來。

起身。

呆坐一時。

闔目。

過一時,嘆一口氣,無奈笑笑。

出門。

種種渾無所知,能力也被收走,當然是有碎片,也自一星半點——

巳時之初,將軍入葬。

那時日上三竿,那時天已大亮,方殷便將那一幅畫納入爹爹懷中,那一面將旗便就給他蓋在身上,看着爹爹的臉,又說了一遍:「爹爹,走好。」

語落。

蓋棺。

嚴絲合縫。

抄底,托起,直若無物。

輕拿,慢放,將其置於,娘親身側。

其後羅伯。

羅伯已於棺中。

方殷將,遊子劍,連鞘放在他的身旁,道:「羅伯,走好。」

說完,一般,蓋棺。

將其靈柩,置於方殷身側。

爹爹,娘親,方殷,羅伯,這就是方殷擺放的順序。

沒有錯,是方殷。

話說,還有一把尚方劍,方殷本也想拿來給爹爹陪葬,不過想了一想。

還是改主意了。

那一把劍,染上了爹爹的血,方殷將會把它刺入他的心臟。

三把劍,一人一把。

尚方——於藏海。

墨練——厲無咎。

鈞天——龍真。

這就對上號了,順序也排好了,方殷葬全家,方殷無處葬。

就這樣。

土是一把,一把,捧起,灑下,一下,一下,不緊,不慢……

四下慟哭聲起。

轉瞬震耳欲聾:「將軍!將軍!大父!大父!」

那又何必,人死,不得復生,仍只方殷一人,一把,一把,捧起,灑落……

終將過去,也化作土。

此時,方殷心裏很清楚,自己即將走上,另一條路。

那一條路,是那一條路,許是鮮花,許是掌聲,許是光明,許是黑暗,許是鮮血,許是殺戮,那一條路,是那一條路,也許有愛,也許有恨,是有歡樂,也有痛苦,許是死路,絕路末路,也許什麼都有,也許什麼都沒有,但是——

再、也、無、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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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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