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9 風雲起(七)

679 風雲起(七)

皇帝也不是萬能的,朱標縱然有錦衣衛、內廠和孝陵衛作為自己的特務機構,又有開疆拓土的威勢作為自己的依仗,這一切讓他對朝野之間的控制有着無比的信心,但是最近幾年發生的事情,卻總是讓他感到有些失控。

遠在幾千里之外發生的意見普通緝私案件,到了他這裏,就有着各種不同的版本,他預感到這件事情,一定和儲君之位有着關係,但是卻依然調查不出來是根源所在。

他一向嚴令軍鎮不可干涉地方政務的律例,此時受到了很大的衝擊,也就是由於軍鎮的插手,才讓朱標感到有些棘手起來。

在陝西布政使的奏報中聲稱,乃是一夥刁鑽的商賈,打着運輸軍需的旗號,企圖矇混過關,有部分關隘,礙於如此大的旗號,也給予了放行,但是在鐵面無私的海關人員面前卻暴露無疑,由於貨物牽涉數量巨大,所以那批商賈準備武裝闖關,正在海關力盡不敵之時,西北軍鎮涼州守備練兵歸來,看見有人攻擊朝廷命官,於是就過去將雙方都控制了起來。冒充運送軍需的商賈看見勢頭不妙,分散逃走,混亂中部分人被誅殺,經核查於二皇子、秦王朱有燉沒有半點瓜葛。

這是一份十分中肯的奏報,在奏報中,誰也沒有得罪,甚至連令人調查下去的**也沒有了,如果單單是陝西布政使的這份奏摺。內閣有權不經過皇上就可以自行處理,這可能也是大多數人願意看到的現象。

但是海關中內廠情報處人員的密折卻打破了這份沉靜,要知道。內廠的情報系統之所以發達,就是依靠了海關作為其核心支撐點,這個是朱標暗示過的,因為只有海關的分佈,才能遍及大明的每一個角落。

內廠的密折是有權直接呈交皇上的,在內廠情報處密折中聲稱,海關是接到了匿名的舉報。聲稱二皇子協同秦王麾下,將會有大批的貨物出關。打的正是運送軍需的旗號,他們為了皇家的聲譽才嚴查的。

在排查過程中,有自稱為秦王府庶務總管的趙保出現過,而且有護軍的押送。平常商賈根本無法模仿,遺憾的是,在扣留貨物的過程中,遭到了嚴重的阻擾,海關役吏損失慘重,而那自稱是秦王府庶務總管的趙保也趁勢而逃。而且在密折中指出,軍鎮兵卒出現的過為蹊蹺,要不是軍鎮的兵卒插手,他們相信可以人贓並獲。

就是由於軍鎮的人插手。所以才失去了大部分的私貨蹤影,造成了秦王府庶務總管的逃走,以至於現在沒有直接的證據指向真正的幕後主使者。不言而喻,矛頭正是對準了二皇子朱允炆。

收到這份密折后,朱標調集了陝西布政使的摺子,然後又命西北軍鎮長官、陝西按察司和秦王府做出解釋,得到的版本還是不一樣,西北軍鎮總督經過調查后。向皇上上奏請罪,請什麼罪呢?

就是不改擅自插手地方政務。但是也說出了當時的危機,雙方各有傷亡,又數人喪生,如果不上前去制止的話,可能會造成民變,所以才出手的,不過嚴重否認乃是故意所為,因為西北軍鎮調查過涼州守備師的訓練日程,各有文書備案,那一日的事情純屬巧合,因為涼州守備在年初報呈軍鎮備案的演練計劃中,已經表明了出發時間和回營時間,那一日之所以路過河橋,正是在年初的演練計劃中出現過。

根本不可能作偽,因為這隻軍隊已經往涼州以北駐兵演練半個月,除了自己歸來,任何人也找不到他們的蹤跡,因為他們所演練的內容就是潛伏,軍鎮會派人尋找,找到了就視為演練失敗,結果表明,演練是成功的,連軍鎮的巡查人員都找不到,更何況其他人,這又何來的事先安排呢?

除非一個可能,那就是在去年已經安排好了,但是這個根本是無法預算的,存在的可能微乎其微。

陝西按察司是協助海關進行春季嚴查的,但是在奏報中,卻和內廠的密折內容有些衝突,他們接到海關的求援之後,第一時間到達現場,並未發現當初的海關人員所乘的幾十輛大車,也沒有發現任何有指向二皇子和秦王的證據,所以只是在奏摺中聲稱是少量商賈趁亂而為,海關內部有人聽信傳言而已,而且還有一個疑點,那就是涼州海關巡檢使鄭隆失蹤了。這個關鍵人物的失蹤,讓所有人也不敢肯定當日事情的真相。

秦王府的調查更是荒唐,朱有燉沒有解釋,只是送來了一份王府官吏的名單,要求和皇事院經歷司中備案的想核對,證明了秦王府內至少十五年之內,沒有趙姓之人存在,更不要說庶務總管這個還比較重要的位置了。

而且庶務總管的職責乃是掌管膳廚典廚,管理內庫、管理書信,以及負責藩王及其子女的教育,一般不會出秦王府所在的城市,所以秦王也根本不會派遣庶務總管去出遠門,在之前有太監擔任的時候是如此,換成尋常人擔任的時候更是如此。

事情就此陷入了迷茫之中,朱標不能不相信內廠的密折,因為多少年來,他都是靠着內廠的情報處理事情,不相信內廠還相信誰呢?

但是其他衙門說的也是無懈可擊,就這一點,讓朱標有些為難了,但是他又不能放任不管,事情牽涉到了自己的兒子,不論事情的真假,不論是不是攀誣,這些人的用心都昭然若知了。

無論事情的真假,都是有人向朝廷施加壓力,迫使皇上召二皇子朱允炆回京。這一點幾乎是可以肯定的。想到這裏。朱標就感到有些憤怒。

他不是盲目的去懷疑兒子們,雖然朱標對於教育兒女沒有什麼心得,但畢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不排除他們已經對儲君之位動了心,可是憑着幾個兒子的資質,他不相信兒子們如此的勾心鬥角。

最大限度的可能就是群官們的博弈,就和下象棋一樣,每一方認定一個主帥,然後兵卒、將相的廝殺,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身為地位數十年的朱標更是認識的十分清楚。這件事情後面,隱隱有着太子朱雄英、二皇子朱允炆和三皇子朱允熥的身影。不過都是被人拿來當做旗幟的,真正後面隱藏着什麼,可能連兒子們也不清楚。

要不然,就算是冒充官差運送私貨。也不會冒充到堂堂二皇子身上,就算是二皇子有走私之嫌,也不是一個小小的九品海關巡檢使能有膽量揭穿的,就算是揭穿了,也不會有人拿着皇子的把柄咬住不放,這一切都不切合常理。

常理是,就算是皇室糜爛,地方官員也只會盡量遮掩,而不是需要動用到軍鎮兵卒那麼複雜化。這是有人將事情搞大、搞亂,將這潭水攪渾。讓他這個皇帝也無從下手。

到這個時候,朱標才感到當年朱元璋的暴虐來。只有動用無盡的殺機,才能控制好這班人,自己現在身體還算強壯,這般臣子就可以明目張膽的利用皇子來清除異己。如果自己真的身體不行了,他們為了自己擁護的代言人,會不會煽動軍鎮作亂呢?

特別是朱棣軍中那不好的傳言縈繞在朱標的心頭。朱棣要是支持,會支持哪一方呢?朱棡呢?海外的藩王們呢?他們會怎麼去想?

自己基於父皇的嚴格統治創建的制度。有積極的一面,當初他為了防止貪污,嚴格的控制了官員們的任期,以及卸任后審計的制度。也就是說官員卸任之後,經過審計經手的財務情況差額不大的情況之下,才可以遷任或者是榮歸故里。如果其本人和家族成員通不過審計,那麼就會被以類似辭退的程序強行遣返故里。

這種制度在二十多年之後,造就了一大批的致仕官員,這一批官員形成了一個遍佈大明的關係網,開始朱標的初衷,是為了造就今後類似於人代會的組織出現,但是現在看來,這批官員卻過早的形成了黨爭之局。

儒家的士大夫階層,對於這個制度比較抵觸,因為他們認為做官非要等到自己告老時才算是光榮,雖然有些許財政不明皇上也沒有怪罪,但是卻是被以罷官的形式踢出朝廷、官場,使他們不甘心。所以他們在尋求着解決之道。

在這個過程中,難免會尋覓靠山,對於當今朝廷有些不滿,雖然不至於釀成大禍,可是卻為了自己所投靠的主子不遺餘力,甚至不惜犧牲自己。朱標正是感到了這些,才下令召見徐輝祖、楊鎮、張亮以及西北軍鎮的總督楚越,到底想做什麼,朱標正在下着決心。

正在解綸接見陝西按察使張亮,而徐輝祖回到魏國公府中的時候,秦王府長史楊鎮,也臉色憂鬱的對着駙馬都尉梅殷,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剛才楊鎮向梅殷稟報了陝西最近的局勢,對於秦王朱有燉十分不利,梅殷的臉色也是十分陰沉,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說道:「說起來令人憤怒,那些王公大臣封疆大吏似乎一個個皆是泥塑木偶、尸位素餐,這班人貌似忠君愛國,謹遵聖諭,其實哪一個不是推諉敷衍,刁滑狡詐,無非是為了一己之利,保全烏紗,夤緣幸進。」

「駙馬言之有理,」楊鎮解嘲地搭訕道。他心想駙馬無意間的激憤言辭,殊不是對二皇子和秦王何嘗不是一樣的譏刺?那幾十輛馬車上的貨物,的確不關秦王和二皇子朱允炆的事,但是他們手裏也不幹凈,經常通過走私一些貨物斂財,收攏人心不光是靠威望,當然也需要錢財,在斂財上,他們不如太子伸手要的方便,也不如三皇子朱允熥在福州受到商賈擁護的那樣長袖善舞。

那隻能通過一些暴利途徑斂財,這一點連梅殷也是知道的,就是不敢肯定,才這次秘密的讓楊鎮過府問一下。通過楊鎮稟報,梅殷才知道,他們從來沒有幾十輛的馬車那樣的招搖過市過。這一次真的不關二皇子的事情,但是,有一點特別奇怪,那個趙保的確是秦王府沒有入冊的庶務總管,負責部分秦王府和二皇子的對外貨物的,對於這一點他們都感到奇怪,這也是害怕的原因。

「不過。」楊鎮的心頭忽然掠過一絲陰影,說:「這個海關小吏一定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待到車隊過橋時曾經有人暗示他開關放行不得擅阻,但是那鄭隆卻置若罔聞,堅持按章行事,查驗貨物。倘若在他背後無人暗中唆使。他一個數不上品位的末流小吏,敢如此大膽張狂,公然忤逆犯上,竟至動武格鬥?……更為蹊蹺的是,西北軍鎮插手之後,又竟然能讓所謂的趙保逃之夭夭。接着鄭隆又莫名其妙的失蹤,車隊也不見了,如此以來,二殿下和秦王殿下就算是想分辨也無能為力了……這一切都讓下官想起了一個人來……。」

「誰?」

「魏國公徐輝祖!在陝西除了秦王和二皇子之外。還有誰能有威信使喚動軍鎮兵卒呢。」

「那就據實稟報皇上,嚴查徐輝祖。」

「駙馬,那樣可不行啊。」

「為什麼?」

「其一。說他幕後操縱沒有一點證據,身為魏國公,哪能說查就查呢?其二,魏國公秉公廉明在陝西頗有清譽,倘無充足理由,難堵眾口;其三。所以涉案關鍵之人都是在逃或者失蹤,特別是趙保。和秦王殿下脫不了關係,如果這人真的被人利用緊咬着二皇子不放,再有人縱容他們竄來京師,告到大理寺,也總是有些麻煩。」

「楊鎮,你這叫杞人憂天,犯不着。你不是說陝西三司已經行文通緝鄭隆和趙保嗎?區區小吏以忤逆朝廷之罪逃匿,還有一個冒充欽差四處招搖,各處已然張下天羅地網,必被捕無疑;退一步說,僥倖漏網,來到京師,又有何妨?明日通知應天府,在京師各處畫影圖形,捕殺趙保;再給刑部、大理寺打個招呼,特別是那趙保一在京師露面,格殺勿論。」

「你也莫小看這件事,看來這次他們是拼着魚死網破硬到底。他的一舉一動,我看並非孤立,除了魏國公徐輝祖,恐怕還有涼州知府,你瞧這個。」

接過楊鎮從西安帶回的謠辭看了看,聽了介紹這謠辭遍貼涼州城,現在不管是西安城還是涼州、蘭州的百姓商賈基本上都已經認定是二皇子走私的情形,輕蔑地將帖子一扔,不屑地說道:

「這又有什麼,肖小歹徒辱罵朝廷者尚且偶有發案,用這破爛小帖詆毀皇室能有甚用?大明江山幅員遼闊,以全國一萬萬人口之眾出了幾個小小爬蟲又有什麼奇怪!我倒是不明白,那鄭隆如何能在四處畫影圖形的環境裏,大肆張貼這些帖子呢?」

「這謠辭這帖子恐怕並非那鄭隆所貼,可能是他們的同黨。當時我尚在西安,鄭隆已逃進終南山,陝西按察司衙門和涼州捕快正尾隨追捕,他是不可能也不敢到亂來的。」

「這不就得了。你儘管照實說,反正不這次是真的不關咱們的事情,你也可以儘管寬心,京師六部三司大小官吏,誰敢真的和皇子作對?販運走私莫說沒有憑據,即使撲朔迷離真真假假,誰又能奈何的了二皇子呢?」

「再說了,就算是追究出秦王和二皇子經商之事,又能如何,現在又不是太祖高皇帝的洪武年間,現在就算是尋常藩王,對於經商不但允許,而且享受有很大的優惠,秦王和二皇子那些生意,又能讓皇上如何生氣呢?倒是這次攀誣皇子的幕後主使者會有什麼下場,本駙馬翹首以待啊!!!」

楊鎮苦笑着聽着他這位駙馬發火,有些不以為然,卻也不敢過於得罪這個駙馬都尉,因為梅殷暫時是二皇子的支持者,現在解縉等人被禁足在府中,不允許出府的同時,也不允許有人探視,現在唯一能在皇上面前說上話的,就是面前的這位駙馬都尉,也是皇上的親姑父,雖然已經很久沒有為官,只是在皇事院閑職,但絕對是皇帝頗為尊重的人之一。

也正因為好久沒有在正規的官場之上浸淫的緣故,讓這個駙馬都尉還保留着之前的暴躁,對於當今皇上的政策也有所誤解,梅殷嘴裏所謂的藩王可以經商,還有一定優惠的後面,其實還有一條,那就是放棄了自己和自己子孫被分封的權力之後,才可以允許皇室經商,這個政策雖然早就已經存在,但是真正放棄的卻沒有幾個,因為那樣等於和皇室脫離了部分關係,連皇事院也進不了,不是和其他皇室成員生疏了嗎?

那有人這麼傻的去利用這一條呢?特別是二皇子,難道是讓二皇子為了經商而放棄繼承皇位的機會嗎?特別是太子現在有子嗣的情況之下,對於其他兩個皇子的情況更是不利,如今這個時候,怎麼樣也不能提出放棄之說,更不能讓皇上有所誤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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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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