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章.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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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小川河的北岸同樣出現了大規模的漢軍伏兵之後，原本還算表現鎮定的蘇合也不由是心中有些慌亂。
蘇合大致估算了一下，發現小川河兩岸的漢人伏兵加起來足有三萬人之眾，兵力是蒙古軍的兩倍有餘，並且還是以逸待勞、形成了前後夾擊之勢，士氣戰意也要比蘇合從前見到的那些漢人軍隊強烈得多！
與此同時，蒙古軍隊不僅是兵力處於劣勢，又經過了連夜行軍之後，早已經是疲憊至極，更還被小川河分割成了兩部分，兵力進一步分散不說，相互間也難以支援匯合！即使是勉強將兵力匯合於一處，在漢人大軍的圍堵之下，也依然是面臨背水而戰的困境！
最重要的是，因為小川河的存在，蒙古軍的騎兵優勢也被削弱了許多，無法使用最擅長的騎射戰術，也不能大範圍的遊走奔襲，只能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被迫與漢人軍隊硬碰硬的決戰！
正如趙俊臣的說法，天時、地利、人和如今皆是在漢軍這一邊，小川河固然不是什麼天塹，但在這個時候，卻是可以為漢軍帶來最大的優勢！
心中暗暗估算了一下敵我雙方的優劣態勢之後，蘇合愈加覺得此戰不易、蒙古軍恐怕是占不到任何便宜！
於是，蘇合急聲向雅思達與阿木爾問道：「雅思達大人、阿木爾首領，漢人的這次伏擊顯然是蓄謀已久，我看他們的兵力至少是咱們的兩倍多，這裏的地形也不利於騎兵作戰，咱們應該怎麼辦？」
雅思達咬牙說道：「還能怎麼辦？與漢人拼了！我就不信懦弱的漢人會是我蒙古勇士的對手！」
阿木爾則是略顯慌亂，說道：「漢人勢大，不宜力敵，咱們還是突圍比較好……」
見到雅思達與阿木爾再一次意見相反，也皆是沒有什麼具體的計劃，蘇合連忙說道：「依我看，還是突圍比較好！雅思達將軍，咱們麾下的勇士們還有大用處，可不能白白折損在這裏！若是咱們這邊損傷太重，恐怕會影響到葛爾丹大汗與巴根首領的大計！」
蘇合抬出了葛爾丹與巴根之後，原本還打算與漢軍拚命的雅思達也只好改變了主意，問道：「那依你看，咱們應該從哪個方向突圍？」
蘇合顯然是心中早就有了主意，馬上答道：「自然是向南突圍，順着原路返回階州城與盟軍主力匯合！階州城下還有兩萬餘蒙古大軍，只要是咱們突破包圍、奔去階州城方向，漢人軍隊就絕對不敢追殺咱們！」
雅思達則是有些猶豫，問道：「向南突圍，返回階州城？那咱們豈不是違背了巴根大人的命令？難道就不去支援古根大人了？」
眼看着小川河兩岸的漢人伏兵已經漸漸逼近，雅思達卻依舊是舉棋不定，蘇合不由是急聲解釋道：「漢人在這裏匯聚了三萬以上的兵馬，那就意味着攻向鎮寧衛城的漢人軍隊只是一個幌子，絕不會超過兩萬之數，更何況鎮寧衛城附近的地勢平坦，古根大人麾下擁有近萬騎兵絕對不會吃虧，至少也能逃走保存實力！相較而言，反倒是咱們這裏的局勢更加危險！雅思達將軍，咱們準噶爾汗國的可戰之兵就這麼多，如今還是以保存實力為上上之策！」
說到這裏，蘇合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狠毒之色，又說道：「此外，率先過河的軍隊大都是哈薩克騎兵，大可以讓他們留在北岸斷後、阻擋漢人的北岸伏兵……這樣一來，咱們就可以集中力氣對付漢人的南岸伏兵，兵力差距也會大幅縮減，想要成功突圍並不困難！」
聽到蘇合的說法，雅思達不由是心中一驚，卻是沒想到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蘇合在關鍵時候會是這般狠絕！
以目前的戰場局勢來看，所謂「斷後」與「送死」並沒有任何區別！
蘇合的這般建議，其實就是要以所有哈薩克騎兵的性命為代價，為他們爭取突圍逃生的機會！
自從哈薩克首領海達.阿拜爾被巴根親自斬殺之後，哈薩克軍隊就成了蒙古聯軍攻打階州城的炮灰，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是損傷慘重！當初追隨巴根侵入漢人疆土的哈薩克族戰士原本有七千餘人，在各族僕從軍之中兵力最多，但現在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這次巴根派了雅思達、蘇合等人趕往鎮寧衛城支援古根，也就把剩餘的哈薩克騎兵全部交給了他們。
卻沒想到，蘇合就連哈薩克族最後一點兵力也不放過，竟是想要讓哈薩克軍隊留在這裏全軍覆沒！
在蒙古聯軍之中，蘇合一直都是老好人的形象，平日裏與各族首領皆是相處愉快，哪怕是與新晉投靠蒙古聯軍的漢人汪泉也是交情甚佳，但當初巴根斬殺海達.阿拜爾的時候，蘇合不僅沒有阻攔，反倒是在一旁暗中推波助瀾，巴根囚禁汪泉的時候，蘇合也是冷眼旁觀，如今更還打算要犧牲哈薩克軍隊最後一點元氣！
可以想像的是，一旦是哈薩克騎兵全軍覆沒，西域的哈薩克部落也會元氣大傷，說不定就要從此一蹶不振，這樣的話等到蘇合返回西域之後，他的諸察合台部落自然是能佔到不少便宜！
想到這裏，雅思達不由是暗暗忌憚蘇合的隱忍與狠辣。
不過，雅思達並沒有反對蘇合的建議。
若是讓諸察合台騎兵或者葉爾羌騎兵斷後，蘇合與阿木爾必然會堅決反對，如今戰事緊迫，並非是爭論商議的時機，若是讓準噶爾嫡系軍隊斷後，雅思達自己也不願意……這樣一來，哈薩克軍隊也就成了最好的犧牲對象了！
海達.阿拜爾被巴根斬殺之後，哈薩克軍隊在蒙古聯軍高層之中也就失去了代言人，就像是後娘養的孩子一般，自然是可以隨意放棄！
於是，雅思達只是稍稍思索了一瞬之後，就即刻同意了蘇合的建議，大聲下令道：「傳令下去，哈薩克騎兵留在北岸負責斷後，讓他們務必要擋住漢人的北岸伏兵！準噶爾汗國與各族勇士即刻掉頭返回南岸、與我軍主力匯合，全軍隨我向階州城方向突圍！」
在雅思達的命令之下，除了哈薩克騎兵之外，蒙古大軍紛紛調轉馬頭向著小川河南岸奔去。
與此同時，漢軍的行動極快，主力部隊已經衝出了雲巒山谷，向著小川河的南岸快速逼近，先鋒騎兵更已經衝到了蒙古軍的數百米外，不斷的騎射遊走、牽制着蒙古軍的行動！
眼見戰情緊急，雅思達、蘇合、阿木爾奔到岸邊之後，也顧不得他們身後還有數千蒙古戰士尚未上岸，就率領着蒙古大軍向著階州城的方向衝殺而去！
很快的，在響徹天際的衝殺聲中，兩軍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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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殺光蒙古韃子！兄弟們，隨我殺！」
戰場上，一名固原軍鎮的底層武官快步沖在最前方，手中揮舞著刀刃大聲呼喊道。
此人名叫邱東野，父母死於十年前的火篩入寇，向來最是仇恨蒙古韃子，這段時間又因為趙俊臣的種種洗腦手段，戰意也就愈加高漲了，恨不得親手殺盡所有蒙古人，以祭奠父母的在天之靈！
當明軍衝出雲巒山之後，邱東野更是忘記了自己的總旗官身份，身先士卒的沖在最前面！
在迎面蒙古軍奔雷般的馬蹄聲中，邱東野卻是毫無畏懼，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揮刀砍死自己眼前所有的蒙古韃子！
很快的，蒙古軍的突圍先鋒已經衝到了邱東野的身前不遠處。
然而，邱東野剛剛抬起手中刀刃，正打算砍向最前面的蒙古騎兵，一陣箭雨突然射來，將邱東野周圍的漢軍將士們射倒了一大片，其中一根流矢更是恰巧射進了邱東野的頭顱之中！
就這樣，尚未殺死任何一名蒙古韃子，邱東野就已經倒在了戰場上！
倒地之際，他的眼睛掙得大大的，眼中滿是不甘心與怨恨。
然後，隨着無數蒙古騎兵的奔過，邱東野與同袍們的屍體也就被馬蹄踏成了肉泥，再也難以分清彼此！
混亂的戰場上，每個人都是自顧不暇，沒有人知道邱東野的死亡，也沒有人知道邱東野的心中仇恨，更沒有人知道邱東野臨死前的強烈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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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多克是一名準噶爾汗國的騎兵頭目，他的騎術哪怕是在騎兵無數的準噶爾汗國之中也是屬於拔尖之流！
曾幾何時，伯多克與同袍們依仗着自己的精良騎術，可以用近乎是調戲般的態度殺死數倍敵人！
但如今，伯多克再也無法施展他引以為豪的騎術了！
漢人軍隊實在是太多，又全都是奮不顧身、前仆後繼，小川河南岸的環境也不能讓伯多克使用他最擅長的游擊騎射戰術，只是第一輪衝鋒之後，伯多克就陷入了漢人軍隊的重重包圍之中，胯下戰馬被堵在混亂的戰場上寸步難行！
「瘋了！漢人全部都瘋了！不是說漢人一向最是怯弱嗎？不是說漢人稍有傷亡之後就會一觸即潰嗎？為什麼這支漢人軍隊會是這樣勇猛？剛才的衝鋒明明已經殺死了他們好幾百人，他們為什麼還沒有崩潰敗逃？」
伯多克狀若瘋狂的揮舞著馬刀砍向周圍的漢軍，心中卻是忍不住冒出了這般念頭，只覺得眼前這股漢人軍隊的表現實在是超出了他的想像。
然而，不等伯多克想明白漢人的戰意究竟從何而來，一根長槍突然刺入他的后心！
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到疼痛，伯多克就已經摔落到馬下，然後就被周圍的漢軍補刀砍成了數段！
「如果漢人還像是從前那樣怯弱該有多好……」
這是伯多克臨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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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河的南岸空間狹隘，蒙古軍沒有游擊騎射的餘地，他們想要突圍，就只能依靠衝鋒戰術，用戰馬與砍刀拼出一條血路！
漢軍好不容易形成了包圍，自然是不能任由蒙古軍逃走，所以也只能與蒙古軍硬對硬的碰撞，用自己的身軀抵擋蒙古人的戰馬衝鋒，用手中的刀刃砍向戰馬上的蒙古韃子！
戰場之上，兩軍就這樣混戰在了一起，每時每刻都有大量的生命消亡！
鮮血染紅了大地，屍骸斷肢隨處可見！
雙方射出的箭矢覆蓋了蒼穹，大地上烏壓壓一片皆是孤戰之士！
馬嘶聲、慘叫聲、呼喊聲、兵器碰撞聲！
所有的指揮與戰術，在這一刻皆已經失效，每個人都只是緊緊盯着眼前的敵人，唯有手中的刀槍最為可靠！
這是一場意志與血肉的對抗！
這樣的戰爭，往往最是殘酷！
就在兩軍戰況愈加慘烈的時候，趙俊臣站在雲巒山上看着戰場上的情景，則是表情愈加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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