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死局

第十一章 生死局

「其中必有古怪,但應當不是沖着我來的。」

樂天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過是陪這牛頭阿傍解悶的賭友罷了,如果他不想賭的話,隨時可以拿自己下地獄。

陰風拂面,心有所感,於是又問了一聲李青山:「你確定要來?」

「你輸了我能出來吧!」

李青山望着那深淵巨口般的鬼門關,心中有些打鼓,牛頭阿旁瞪他的那一眼,似乎別有深意。在修成靈龜變第八重之後,他的預感變得越清晰明澈。

「那要看你在生死簿上,還剩下壽元幾何?」

「還有千千萬萬年!」

李青山一身神魔血脈,壽命綿長遠勝尋常人類修行者百倍千倍。而且即便是作為一個陽神修士,也還有漫長的壽命。

心中一動,陽神出竅,縱身投入鬼門關。

樂天愈覺得古怪,這位「大師兄」一向剛猛勇決,但絕不是胡亂冒險的性格,否則也活不到今天。

天機莫測,不容多想,緊隨其後,遁出陽神。

鬼門關轟然閉合,消失不見。鬼舞散,陰風消,孤燈滅而復明,靜室依然如故。

深淵無盡,李青山在陰風與鬼舞中穿行,伸手不見五指,即便是陽神也望不穿這黑暗。

與此同時,在本體之內,小世界之中,靈龜煥清光,通明朗照,不為算命,只為照徹內心。

心中除了莫名擔憂之外,更有一股強烈的期待感,不知道在期待着什麼,那門裏一定有什麼!

所以他決心選擇闖一闖地獄道,即便是那牛頭阿傍對他不懷好意,也無非損失陽神而已。

正在這時,眼前忽然出現一點朦朧的青光,搖曳閃爍,亮如星辰,又似鬼火,越來越大,越來越亮。

一轉眼間,黑暗漸漸散去,眼前只有一條蜿蜒曲折的黃土路,在漠漠黃塵間延伸,又消失在漠漠黃塵中,不知通往何方?

「黃泉路!」三個字脫口而出。

「不錯!」牛頭阿旁正坐在黃泉路旁,雄壯的身軀披着盔甲,纏繞着黝黑的鎖鏈,但盔甲里套的黃袍已是破爛不堪,衣袂袖口幾乎成了碎布條,又顯得有些蕭索。

一張牛臉似笑非笑的望着李青山,似乎深懷惡意,又似乎十分親切。

李青山走到他面前,仰起頭上下打量着他,心道:「好大頭牛,可惜不是我丟的那頭,但是奇也怪哉,為什麼覺得有點像。」

牛頭阿旁也低着頭,凝視着着他,像是要洞穿他的陽神,眉頭緊緊皺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情扭曲變幻,似乎懷着莫大的憤恨。

李青山又豈會怕他,昂對視。

樂天剛通過鬼門關,就見這裏兩個人正在大眼瞪小眼,臉上寫的都是「不服」。一張牛臉一張人臉,竟有一些神似。

十大陰帥中,專門負責人類修行者的那四位中,「牛頭馬面」出了名的脾氣暴烈,遠不如「黑白無常」那麼好說話。管你什麼陽神陰神,若是不服拘管,一定走不完這黃泉路,判你一個對抗陰司律法的罪,直接滅殺,回去交差。

「我敢與牛頭阿旁對賭,旁人已經以為我膽大包天了,真應該來瞧瞧這一幕。」

牛頭阿旁神情忽然平靜下來,對樂天道:「可以開始了!」

樂天緩步上前,躬身一禮:「這一場,阿旁大人想要怎麼賭?」

「不用那麼麻煩了,賭個大小,一局定勝負吧!」

牛頭阿旁不耐煩的揮揮手,像是要趕走一隻不存在的蒼蠅。

「好。」

樂天心中一喜,取出兩枚骰子,這是他的本命法寶,在魔域一戰粉碎了,又花費了極大心血重新煉製,足足耗費了二十年光陰進行祭煉。

原本只是用來進行推算命數,沒想到竟能直接拿出來當賭具。這對他極為有利,至少多了兩成勝算。

卻又更加摸不著頭腦,牛頭阿旁怎會這麼好說話?上一次賭局,牛頭阿旁固然有欣賞他膽氣的意思,但也是為了看他在生死邊緣掙扎徘徊,拿他玩笑取樂。

那一場賭的是牌九,以陽壽為籌碼,賭了很久很久,最後憑着一局兵行險招、僥倖取勝,甚至懷疑是被放了一馬。

牛頭阿旁忽然問李青山:「你要賭嗎?」

「不,我就看看,看看。」李青山後退一步,老子豈會這麼容易被你拉下水。

「你憑什麼看?!」牛頭阿旁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李青山面前,大地劇震,殺氣騰騰。

樂天渾身一顫,並非膽小怯懦,全然是源自本能。

牛頭阿旁平生捉拿過不知多少人皇,視為豬狗一般,要打就打,要殺就殺,憑你如何兇悍,見了他也得渾身軟。而且這一怒,顯然不是假裝,而是動了真火。

李青山雙手恰腰,梗著脖子:「我憑什麼不能看?」

樂天心裏挑了一個大拇哥,以為牛頭阿旁要一巴掌拍死李青山的時候,牛頭阿旁話鋒一轉:「那你來搖骰子!」

「我又不是荷官!」李青山又後退了三步,義正言辭的道:「賭博害人!」

這些神神鬼鬼的,沒有一個好東西。當年被窮奇坑了一場,到現在還沒從坑裏爬出來,馬上就要到魔域去死磕。這牛頭鬼明顯對他不懷好意,豈能再被他拿住話柄。

曾遭賣糖君子哄,至今不信口甜人。

牛頭阿旁一雙牛眼瞪的渾圓,渾身鐵鏈與甲胄摩擦,鏘然作響,火花四射,顯是怒不可遏。

樂天驚呆了,「賭博害人」是什麼鬼東西?是誰興緻勃勃的一定要來看熱鬧?小子,你自求多福吧,我如今是自身難保,救不了你了。

事情的展卻再次出乎他的意料,暴怒的牛頭阿旁忽然消了氣,還點點頭:「好,那你就看着吧!」對樂天道:「搖骰子!」

「我來搖?」

樂天又吃了一驚,他出的全套賭具,已經大佔便宜,如果再讓他來搖骰子,完全可以搖出想要的任何點數。

「快點!」牛頭阿旁很不耐煩。

「是。」樂天的心情很複雜,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為何會這麼大?

但下一瞬,他便拋開諸般雜念,雙手抓起骰盅,緩緩搖了起來。他為了這一場賭局準備了近百年,關係着生死存亡,不能不傾盡全力。

黃泉路上一下靜了下來,漠漠黃塵之間,唯有骰子在骰盅中滾動的聲響。牛頭阿旁閉上眼睛,彷彿在凝神傾聽。

樂天將一身修為催到極致,擾亂天機,增減命數,將重重迷障疊加在手中小小的骰盅上。

李青山眨眨眼睛,樂天陽神的氣息迅衰減,彷彿全都被吸進了那小小的骰盅中。

骰盅動蕩搖晃之間,留下重重殘影,竟有一種迷幻之感。

兩枚骰子,共十二面,疊加了無窮可能,再也無法看破。

不由望向牛頭阿旁,心道:「樂天一生修為盡在其中,若是換了歸海靈尊,倒還有幾分可能看破。即便是鬼仙陰帥也不可能算定點數,必須要賭一賭運氣了。不,樂天一定會故意露出破綻,誘他猜錯大小。這一局,樂天已然佔了上風,這牛頭鬼要如何應對呢?」

恰如李青山所想,樂天在精心準備一個陷阱,故意在重重迷障之中留下一條細若遊絲、若隱若現的痕迹,只要循着這條痕迹,就能破開重重迷障,輕易算出骰子中的點數——兩個六,大。

但唯一的問題是,你願意相信這個結果嗎?

命理循環,物極必反,大小相連。

其中隱含着另外一種微妙性可能——兩個一,小。

但還是同樣的問題,你願意相信這個結果嗎?

也許算到的依然是假象,既然能故意留下一個破綻,就能留下更多的破綻,構成多重陷阱。

然而這並不是真正的陷阱,如果牛頭阿旁以為這僅僅是一個心理博弈,那就徹底落入了陷阱中。

從一般人的角度來看,這兩個結果的相差極遠,分別是最大和最小。

但從天機術數的角度來算,這兩個結果會無限接近,甚至重合。

樂天面容消瘦下去,嘴角卻揚起一抹笑意,即便是歸海靈尊在此,也不可能算盡其中的變化,牛頭阿旁就更不可能。

而實際上,骰盅中點數,既非大,也非小;既是大,也是小。

這不是普通的骰子,而是他的本命法寶,兩枚骰子呈現出一種不合常理的疊加狀態。

歸海靈尊至少還能鎖定結果,賦予兩枚骰子一定的確定性,然後憑運氣去猜。

但牛頭阿旁卻沒有這種能力,所以無論他選擇的是大還是小,都只會得到相反的結果。最後還以為是棋差一招,算錯了樂天的心理。

凡人皆以為賭博只是憑運氣,卻不知道早在賭局開始之前,勝負就已分明,只分為必勝與必敗。所以才總是十賭九輸,贏家通吃。

天命最高,逆天改命總是虛妄,一時的幸運根本無關大局。如果不願聽天由命,便要與天命站在一邊,在變幻莫測天機中尋覓一線生機。

即便是聲名赫赫的牛頭阿旁也無可奈何,因為在這一刻,這一局,樂天即是天命的化身。

「這是我的必勝局!」

砰的一聲,骰盅落地。

樂天單膝跪地,無所畏懼的望向牛頭阿旁,右手按著骰盅,左手招呼道:「大人請猜!」

李青山也不由緊張起來,是大還是小?

卻見牛頭阿傍緩緩睜開雙眼,瞥了一眼李青山,似笑非笑的對樂天道:「你先猜。」

樂天愕然,身軀猛然搖動了一下,自信的表情一下支離破碎:「這……我……」

「猜!」牛頭阿旁命令道。

「我猜大!」樂天狠狠的拔起骰盅,兩枚骰子穩穩的停在黃土地上——兩個六,大!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是他的本命法寶,要大要小,僅在一念之間。

他的神情卻像是在最得意的時候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想哭又想笑。

牛頭阿旁笑了,露出一排整齊閃亮的大板牙:「哦,是小,我贏了。」

「可這明明是大!」李青山叫道。

「你再看。」牛頭阿旁伸出粗壯的食指,按住兩枚骰子輕輕一撥,兩個六就變成了兩個一。

李青山愣了一下,大笑起來,捂著肚子,快把眼淚都笑出來了:「這一場賭局太他媽精彩了!樂天啊樂天,任憑你機關算盡、便宜佔盡,到底還是技不如人啊!你有什麼資格跟人賭?你有什麼資格跟人賭?什麼天機,什麼命數,全是狗屁!」

樂天跪倒在地,如喪考批,頹然不語。

牛頭阿旁笑呵呵的對李青山道:「樂天,你輸了,跟我走吧!」

笑聲戛然而止,李青山指指樂天,又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沒錯,說的就是你!」牛頭阿旁一張牛臉憨厚又狡黠。

樂天目瞪口呆,人生的大起大落,實在是來的太快。

李青山聳聳肩膀:「我不是樂天。」全神戒備,緩緩後退。

「樂天,事到如今,你還敢抵賴!」

牛頭阿旁獰笑着張開五指,猛向李青山抓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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