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繚垣斜壓紫雲低(14)

第24章 繚垣斜壓紫雲低(14)

╚^╝方才在御前的時候,兩府已經安排了宿直的人選{書友上傳}

當韓岡與藍元震一齊抵達今天的住宿的地方——與福寧殿只有一牆之隔的小殿——就發現王珪和薛向已經坐在裏面了

今天的政事堂是王珪宿直,而樞密院留守的便是薛向,只是不見三衙管軍中應該在今天宿衛宮掖的張守約

「玉昆」王珪看到韓岡便立刻起身問道,「天子的情況如何了?」

「若不出意外,不久當能開口說話」韓岡還是方才的說法,依然加上了不出意外這個前提讓王珪和薛向不得不多想深一層

「可能康復?」王珪追問著

韓岡默然不語,只反看回去

王珪閉了閉眼睛,睜開后便坐下來頹然一嘆藥王弟子既然也認為天子無法恢復,那麼當真就沒辦法了

其實王珪也自知是問得多了,過去也不是沒見過中風之人,何曾有過沒有後遺症的病人?以趙頊的病情,既然連話都沒辦法說了,再站起來的確是很難了

藍元震將韓岡送來后,便立刻轉出去安排三人的食宿,還有服侍的人選幾位重臣貼身的僕役不能入宮來,這就必須將他們給招呼好了,半點也慢待不得

「張太尉呢?」韓岡坐下來后,問起了今天三衙管軍中當值的馬軍副指揮使張守約

「張守約帶着一隊班直去巡視宮中了」薛向說道

王珪也跟着道:「今夜人心浮動,張守約去走一圈也是好的」

韓岡點頭道:「張太尉是宿將,有他巡視宮中,倒是能讓人放心不少」

知道張守約對韓岡有舉薦之德的官員為數不少,兩府之中全都知道此事,所以聽韓岡在背地裏還對張守約尊稱太尉,王珪和薛向並不以為異

當年王韶舉薦,張守約也搭了一把手據傳聞說,若不是王韶搶了一步讓韓岡入了文資,張守約就會薦韓岡入武班如果韓岡走上的是那條路的話,說不定當今的大宋就多了一位將種了

王珪投向韓岡的視線中帶着些許嫉妒此子文武兼備,醫道不用說,又精擅農工之事,好像什麼都能精通據稱也就不會下棋罷了

想起韓岡不擅下棋的傳言,王珪不由得暗暗一笑,沖淡了一點陰鬱的心情記得當年的林和靖【林逋】自稱百藝皆能,惟獨不會擔糞和下棋過去幾年,世間的一些個刻薄之人,就說韓岡要比林和靖強上一籌不過自種痘法出來后,倒是沒人再敢亂說了

韓岡、王珪和薛向有一句沒一句說着話

王珪是宰相,韓岡則是軌道的創立者若是平常有這個機會,薛向肯定會趁機提到兩句鋪設鐵軌的事之前,薛向不僅跟韓岡敲定了合作的協議,也跟王珪談妥了,並互相之間做了利益交換就薛向而言,他本就準備三人找機會坐在一起,將整件事給敲定,但現在實在不是時候

『又不知要拖多久了』薛向不無惱火的想着,但又不知道該去抱怨誰

三人都沒有太多閑聊的心思,往往是某人說上一句后,過上半天才有人另接上一句心中都是沉甸甸的,彷彿有塊巨石壓在頭頂

趙頊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太后垂簾已經成了定局最多也就等兩三天,一旦確認天子的身體無法恢復,那麼宰輔就得率領一眾朝臣請求太后垂簾聽政

王珪現在很是擔心,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太后對自己可不是那麼欣賞要討太后的好,並不是做三旨相公就能解決

「今天晚上,還不知有多少人睡不着覺呢」

「」

正說着,就聽見宮裏報時的雲板敲著二的點,而藍元震正好跨過門檻進門來

藍元震給王珪、薛向、韓岡他們安排好了食宿,便轉了回來韓岡等三人都不關心這些小事,他們宿衛宮中,也不是為了吃喝睡,無可無不可的聽了藍元震的一番稟報,便讓他回去向太后和向皇后復命

藍元震躬身向三位重臣告辭,正當他走到門口,就要跨出門檻的時候,韓岡突然發問:「雍王此時出宮了沒有?」

「小人倒沒注意」藍元震小心的瞥了韓岡一眼,卻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有什麼用意再看看王珪和薛向,兩人的眼神也在陡然間變得銳利起來停了一下想想,他最後補充道:「好像是沒有」

王珪和薛向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在對方的眼底,發現了一絲引而不發的怨懟

還真敢做……天子還沒死呢

……………………

在韓岡離開后不久,趙顥便扶著高太後起身離開

已經夜深了,總不能讓高太后熬夜而趙顥他一個,留在寢殿內也並不方便反正既然韓岡說了無事,今夜當也不會生變等再過兩天,太后垂簾聽政,那麼就算是福寧殿這邊有什麼想法,也不用擔心了

扶著母親登上了肩輿,趙顥陪着一同往保慈宮過去

高太后坐在肩輿上,閉着眼睛在光線暗淡的廊道中走了片刻,她才突然開口:「方才二哥你沒有私心,很好」

趙顥輕聲道:「皇兄治國十數年,不負祖宗遺德,兵馬日強,國勢日盛只為大宋計,孩兒亦願皇兄早日康復」

「……你能這麼想就好」高太后的聲音有幾分寬慰

趙顥低下頭去是的,一切要為大宋、為趙氏着想皇兄能康復,那當然『最好』;若不能康復呢?

既然藥王弟子保趙頊無事,那麼韓岡不論在與不在寢殿旁候命,他的皇兄多半也不會有何意外既然如此,趁勢稍稍在母親面前表現一下,在趙顥看來便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雖說趙頊的病情不一定會加重,可也並不是說就不能退位的葯醫不死病,趙顥並不覺得趙頊的身體還能恢復到履行天子職責的程度

若是韓岡當真是有回天之力,讓趙頊逐漸康復,那他也就認命了若是不能,那麼世上可沒有一個癱在床上的皇帝

關鍵是就要討好母親趙顥很清楚自己要怎麼做才能接近皇位

韓岡的書,趙顥讀過一點也知道力學原理中有個概念叫做重心若是重心不穩,人都站不住腳若是抓住了重心,一個盤子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支起這個概念其實是很有意思,按照格物致知的道理,也可以用在人事上

當做皇帝的兄長出了意外,那麼重心便落在了身為太后的母親身上,如果能抓住這一點,自然也就找到了登上皇位的台階

韓岡縱然是神仙,只要他不能讓趙頊恢復,那麼最終能決定皇位誰屬的權力,還是在太后這邊

「這時候也不便出宮了,就在娘這裏住一夜」

趙顥心頭一驚,卻又強自鎮定:「這個……恐怕有些不方便」

「沒什麼不方便的夜裏不方便走了,兒子在娘這裏住一宿有什麼關係?我倒要看看誰敢說」

「知道了」趙顥不再多說了

他深知自己的母親倔脾氣上來,就是誰也勸不住雖然住在宮中或許在外面會惹來議論,也會讓福寧殿那邊加敵視,但只要順着母親的意,那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高太后看了低眉順眼的兒子一眼,突地又道:「你皇兄雖然是病了,但佣哥出閣讀書卻不能耽擱二哥,你看呢?」

趙顥為之愣然,卻沒有說不的膽子:「……娘娘說得是」

高太後轉頭叫着自己的貼身內侍:「陳衍,將之前準備好的東西送去福寧殿」

高太后給孫子的入學禮物,不過是一套筆墨紙硯,還有一本《論語》,除了因為是官造,所以十分精緻外,也沒有加特別的地方但這就是心意,讓趙顥捉摸不透的心意

雖然覺得太后的心思捉摸不透,不過雍王殿下知道怎麼討母親的好:「孩兒其實也準備了禮物,就是不如娘娘這邊的精緻,現在看看就有些拿不出手了不如娘先借孩兒兩件什物,也免得佣哥兒覺得我這個叔叔不疼他」

……………………

自家的姑姑和二叔走了,向皇后才鬆了一口氣回頭對沒有一同離開的小姑子道:「蜀國,夜也深了就在宮裏住一夜,我讓人去安排」

「多謝聖人」蜀國公主起身,很知趣的要帶着兒子告辭

但趙佣拖着王益的手,不讓他走看著錶兄弟倆感情這麼好,向皇后嘆了一聲:「就讓益哥兒陪陪六哥」

有條不紊的安頓了小姑,又將兒子、女兒和外甥安排去了睡覺,向皇后這才摒開眾人,留下了宋用臣單獨說話:「宋用臣,韓岡跟你們說了什麼?」

宋用臣立刻將韓岡的話一五一十的稟報上來,連一個字也不敢改動

向皇后聽到了韓岡提起了王安石,而且還是『儘快』,頓時頭腦一陣暈眩雙手用力絞著一幅青綃汗巾,神色難看得連臉上抹的宮粉都遮掩不住

韓岡的話從不同的角度來解讀,有好幾種的解釋但可以肯定,絕不會是字面上的意義

想到韓岡只在為六哥兒拖延時間的這種可能,向皇后就不寒而慄就算寢殿內溫暖如春,她也還是覺得寒意透骨

當然,也有可能僅僅是韓岡想要推薦王安石來主導朝政,以防萬一可都到了這時候,還能報著幾分僥倖的心思?

一瞬間的恍惚和惶恐之後,向皇后勉力恢復了鎮定,示意宋用臣退下,然後整個人就軟弱無力的靠在交椅背上肩頭上的壓力沉甸甸,她甚至不知該如何扛起

向皇后無意去找其他嬪妃商量皇后勉強可以插手朝事,但嬪妃則不行,她們根本插不上手而且從私心裏,向皇后也不想讓自己丈夫的其他女人

王安石從來都不入太后的法眼但大宋能有如今的局面,有一半的功勞是在王安石身上雖然王安石被安排去了金陵,可若是到了關鍵的時候,王安石必然是自家丈夫最為信任的臣子並不是王珪或是韓岡能比得上的

要讓王安石復相,就是皇帝親自發話,也不是那麼容易,何況現在這樣的情況?向皇后可以確定,至少若是沒能讓王安石復相,反倒先得罪了當今的相公,那可就是最糟的結果了

一名內侍在外通報了之後走了進來,一聽說趙顥被留在保慈宮中,向皇后臉色加難看

但陳衍很快就帶着太后和趙顥給趙佣的開蒙禮物來了,一時間,向皇后又變得滿頭霧水,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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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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