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元驚聞變(上)

第十三章 上元驚聞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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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二月的禮部試越來越近,韓岡日夜攻讀詩,將幾年來逐步掌握的經義典故,一點點的融會貫通,對於儒家經典的掌握,又加精深了一層

於此同時,針對禮部試上可能會出的題目,他也是一日一篇的做着模擬的卷子鍛煉文章別無他法,靠着手熟而已一個月下來,韓岡行文的度,也同樣是加得心應手,上了一層樓

在這段時間中,朝堂上也是有了一點變化

前任宰相陳升之,因為王安石的建議,外放一任任滿回朝後,並沒有回任宰相,但卻去了西府,擔任樞密使一職其與吳充同掌樞密,靠曾經擔任過宰相的資歷,卻硬是壓了吳充一頭可以想見,這個年,第十三章上元驚聞變(上)吳充應該過得很是鬱悶

但另一方面,被中預定為同判司農寺的呂惠卿,卻給天子改為了檢正中五房公事王安石有意讓曾布留任在中之中,而將司農寺另派他人執掌,但趙頊卻否決了他的提議——『翰林學士位高,不當為宰相屬官』從這一點改變來看,天子當是在向外界表明他對朝堂人事的控制力——儘管王安石能提議陳升之坐上樞密使的位置,但他決定好的任命,天子只想要改變,那就能改變

現在沒人會對此覺得奇怪了從治平四年的年初開始,天子到如今已經做了六年的皇帝,不可能再像最開始的一兩年對王安石言聽計從王安石的地位儘管依然牢固,但有心人仍可以看得出,天子越來越明顯的掌控朝堂的傾向

找這個情況下去,韓岡估計著,也許再過了一兩年,天上有個異象,地上有點災變,或者是王家的親眷犯點錯,王安石就該出外了但這對韓岡來說並沒關係,潮漲潮落乃是常理,就算是開國功臣的趙普,也同樣是在政事堂進進出出好幾次,王安石何能第十三章上元驚聞變(上)例外?

韓岡娶的王安石家的女兒——通過交換生辰八字和婚,韓岡已經知道他未婚妻的閨名是王旖——而不是她的父親韓岡從來都沒有過攀附王安石的想法,未來岳父的權力可以藉助,卻決不能依靠,這是最基本的做人原則

而在臘月中旬的時候,慕容武聽到到消息,上門來拜訪韓岡靠着他跟韓岡的關係,有着幾分運氣的進了王韶府邸

聊了一陣即將到來的禮部試,慕容武也免不了要提到,最近在外界傳得沸沸揚揚的韓岡與王家女兒的婚事

從韓岡這邊的到了確認,慕容武連忙站起來向韓岡賀喜一番禮節往來之後,慕容武重落座:「想不到傳言儘是真的,現在外面嫉妒玉昆你的可有不少……」

「都是看到小弟風光的一面,沒有看到小弟吃苦的時候西北邊陲,滿目胡塵,小弟有多少次瀕臨絕境?有多少次死裏逃生?如果重回到三年前,小弟倒是想着換條輕鬆點的路來走」

韓岡如今的收穫,是付出來代價后的應有回報,他當然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慕容武嘆了口氣:「可外面誰又會去考慮玉昆你的辛苦呢?」

「他人想法又何必放在心上難道思文兄你這個鎖廳舉人都沒有人嫉妒嗎?是否要一直掛在心上?」

鎖廳的貢生一向在貢生中被視為另類,能在科舉前就有了官身,基本上都是靠着父蔭而來獲得貢生資格又遠遠比普通士子要輕鬆,當然讓人心中嫉恨而韓岡,雖然他不是靠着父蔭,但一任朝官參加科舉,那是人人側目韓岡本人並沒有多好可供攻擊的地方,功勞歷歷在目,所以他灌園子的出身,便成了受到嘲諷的焦點

但韓岡不在乎……那等又羨又妒的眼神,還有隻能在嘴皮子上圖快活的鬱悶,是讓他最為開心的一件事

時間過得飛快

鞭炮聲噼噼叭叭的響着,硝煙味瀰漫在東京城內城外的大街小巷之中除夕夜,王韶領着了家中妻妾子女,在後園中祭祖上香韓岡遙祝過父母之後,跟着王家上下一起守歲聽着開寶寺塔上熙寧六年的鐘聲敲響

元旦之日,韓岡依然放棄了參加正旦大朝會的機會,留在房中讀隨着上元夜的臨近,天上的月亮從一彎如鈎,漸漸變得豐滿了起來

年節鎖印除了中、密院之類的重要機構需要輪班值守,讓王韶難以在家休養,如王厚所在的三班院等衙門,都已經放了長假

韓岡埋頭苦讀,準備着最後的衝刺,而王厚就帶着弟弟妹妹們,去東京城繁華熱鬧的街市上四處遊逛幾乎每一天回來,都要抱怨兩句此時的物價,「比上個月又漲了一些」

韓岡不理他,眼睛對着本,隨口回道:「到了臘月、正月,物價當然要漲,不漲價才奇怪」

「外面可都是在傳言是」

「比去歲時究竟高上了多少?」

「當然沒有多少,市易務不是吃乾飯的但多少人又會去回憶舊時的情況?還是相信耳邊的傳言,歸怨於王相公和市易法比較簡單?」看到韓岡終於放開本,投來驚異的眼神,王厚揚了揚下巴,似是有些得意,「我自己想出來的」

韓岡抿嘴微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王厚的見識和判斷的確是越來越出色了他說的一點都沒錯,群眾就是這麼好煽動物價上漲使得民間怨氣升騰,只要給他們一個目標,怨氣就會朝着目標蜂擁而去

這可不是因為教化不足的緣故就算是千年之後還不是有過因為無稽的傳言,成千上萬人蜂擁去買鹽的笑話——那時可是普及教育已經過幾十年了作為個體,人類可以很明智很冷靜,擁有出色的判斷力可一旦處於群體之中,還能保持着獨立思考能力的就很少了

「從一開始,我就沒看好市易法阻力實在太大了,強行推行,得不償失」韓岡為王安石和黨的行事手段而搖頭,「不知處道你聽沒聽過狗急跳牆的這個說法?狗善奔,而不善跳,但被逼到絕境,就算是狗也還是能夠越過七八尺高的院牆

其實京城豪商們也是如此,先是均輸法奪走了他們對汴河運力的控制,便民貸奪去了他們放貸取息的收入但因為他們還有賺錢的門路,靠着盤剝外地行商,把持京中商貿,他們至少還有條活路,當時還不敢起來鬧事可市易法一出,京城豪商們都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狗急跳牆下,鬧得魚死破也不是不可能」

「是啊,就是這個道理」王厚有會於心,點了點頭轉而又笑問道,「玉昆,你怎麼不提醒你的岳父?」

「太遲了市易法公佈已近一年,市易務設立了也有半年的時間該得罪的都得罪了,幾十萬貫的現錢也已經送到了國庫中到了這個時候,哪還有反悔的可能?只能咬牙支撐下去也許日後市易法可以修改,卻不會是現在」

韓岡沒有說下去,但想必王厚也明白,黨決不會在這個時候變法度,否則其餘法令都會受到連鎖衝擊就像一條大壩,就算再單薄,在洪水來臨時,也有抵擋之力但只要有了一道縫隙,就會在洪流的衝擊下一潰千里

「你這個做女婿的還真是……」王厚搖著頭,「怎麼看都不跟王相公是一條心」

「支持該支持的,反對該反對的若小弟是個阿諛奉承之輩,王相公會招小弟為婿嗎?君子和而不同,就算親如家人也是一樣」

即便是父子之親,也有能說和不能說的,何況他還是只是個剛剛定了親的女婿?除非王安石主動詢問,否則韓岡他何必多費唇舌再說了,就算狗急跳牆,豪商們和他們的靠山也沒有招數

趙頊做了幾年皇帝,位置早就穩了王安石本人掌控朝局,也不是輕易就能撼動的難不成他們還敢鬧兵變?京營的士卒要有這個膽子,母豬都能上牆豪商和他們背後的那群人,恐怕還是要到了開春之後才會鬧騰起來

只是韓岡想得簡單了點

正月十四,乃是上元前夜,正是一年一度最為熱鬧的時節韓岡為了讀,沒去湊那個熱鬧但王家上下幾乎都出去了京城的燈會之絢麗,為天下之最各個衙門都會聘請名匠打造燈山,互比高下天子也會在今夜出宮觀燈,與民同樂王韶作為朝中宰輔,當然得隨駕而行

王家府邸所在的崇仁坊陡然安靜了下來,遠離鬧市的官員府第聚集之所,現在成了東京城中,最為安寧的地方韓岡坐在燈下,靜心靜氣的讀可到了後半夜,一條驚人的傳聞就在東京城內外傳遞,也隨着回到家中的王厚,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當今宰相王安石,在宣德門處,竟被守門兵士給掀下了馬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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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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