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平生心曲誰為伸(八)

第195章 平生心曲誰為伸(八)

第195章平生心曲誰為伸(八)

韓岡剛退了兩步,一匹河西駿馬就一陣風似的幾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掠過。他不由自主的身子後仰,抬起了頭。視線卻與一對一晃而過居高臨下的眼睛對上,韓岡瞳孔隨之猛然一縮。

竇解!

竇七衙內騎着馬一掠而過,捲起的狂風吹'亂'了韓岡的衣袍。只對上了一眼,兩人的視線便交錯過去。竇解好像在馬上有回頭,向韓岡這邊看過來,可跟着他卻給坐騎連甩了兩鞭,用着更快的速度跑了。

韓岡冷眼看着他跑遠,積鬱在心底的怒意越來越盛。

嚴素心蹲下身子緊緊抱着招兒,花容失'色',被嚇得不輕。韓雲娘臉'色'更是煞白如紙,躲在韓岡懷中,身子仍止不住的顫抖著。她方才在看到一群烈馬當面奔來的時候,被嚇得怔住了,雖然知道該逃,腳卻動不了,若不是韓岡用力扯了她過來,肯定就會被撞上。她在韓岡懷中仰起頭,眼中帶着淚花,帶着濃重鼻音,「三哥哥,你沒事吧?」

「韓官人,你沒事吧?」胖掌柜急着跑了過來,問著同樣的話。方才他看到韓岡差點被奔馬撞上,心差點跳出嗓子眼,若是韓岡在店前被撞了,不論死活,他都要被提溜進衙門裏去熬上一次油。

韓岡臉'色'冷得如極北寒冰,眼神直如冰刀一般,瞪着竇解的背影。怒火熊熊,把心底的殺意鍛煉得更加狠厲。

就讓你再猖狂兩天!

韓岡看了遠處的竇解最後一眼,收回了目光,「我沒事!」他沉聲說着。

「那是竇七衙內吧?」胖掌柜也望着幾騎遠去的背影,恨恨有聲:「竇副總管也不管着他這個孫子!整日在秦州城中弄得雞飛狗跳。這兩天他又'迷'上'射'獵,日日天黑后才從城外回來,在街上快馬趕着回府去。」

韓岡哼了一聲,不點名的說着竇舜卿:「自古道修身齊家。前一項都做不好,后一項如何能成?」

「這竇七衙內就該挨上幾刀子!聽說城北有家小娘子被他看上了。那小娘子因不肯相從,就被竇七硬是強上了。可憐那小娘子'性'子貞烈,受了辱,當夜便投了井。這個叫慘吶……」

胖掌柜聲音突然壓低了,神神秘秘的說着,「小人聽說竇七衙內半年來在秦州作惡不止一樁,王押衙一直跟着他,全都看到了。前日他被竇副總管杖死,就是因為摻和進了這些事中,才被滅得口!不過王啟年雖然死了,可據說他事先就知道會出事,留下了竇七衙內的罪證,現在還藏在他家裏。」

胖掌柜說完,很得意的抬頭看着韓岡,想看看他的一番話能給韓三官人帶來什麼反應。但韓岡神'色'淡然,卻是毫不在意。

「啊,對了!」胖掌柜一拍腦門,恍然大悟的模樣,「韓官人你前日還為着王押衙跟竇副總管吵了一架,肯定都知道了。」

韓岡輕輕的點了點頭,眼底的陰寒在面上暈開,最後在唇角處凝出了若有若無的一絲冷笑:

『王九果然辦事得力。』

竇解一路縱馬狂奔,毫不將息馬力。他從南門進城,取道河西大街趕回城中心偏東的竇府,只用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不過竇七衙內一行沒有往竇府大門過去,而是繞道偏巷,在竇府的側門處勒馬停下。

竇解跳下馬,將韁繩一丟,讓伴當處理坐騎,甩着手就從捱著一條縫的側門溜進了家中。他在偌大的府邸里小心翼翼地走着,看他前瞻後顧的樣兒,全然沒有在外面的橫行跋扈。

竇解的禁足雖然已經解除,但最近竇舜卿心情很糟糕,若是讓自己祖父知道自己鎮日往城外去遊獵,少不得一頓排頭要吃。竇解不想觸他的霉頭,一回到家中便變得小心謹慎起來。

安全地回到自己的院中,竇解終於鬆了一口氣。一路上碰見了幾個僕役,不過他們都是視而不見,全當沒看到竇解這個人在官宦人家做事,少不得有幾分眼'色'。

換去了外出'射'獵的短打武服,竇解在房中坐下,喝着侍婢端上來的解暑涼湯,他終於放下心來。就算被叫去前院,也不會暴'露'自己今天出城去'射'獵過的情況。

不用再擔心祖父,竇解很快就想起了方才匆匆一面的韓岡。

前日竇解親眼見着自家祖父被灌園小兒氣得發昏,從衙門裏回到家中后,抬手就砸了十幾件名貴的器物,又連杖了七八個不開眼的僕役,恨恨地念叨了一夜要把韓岡碎屍萬段。聽說自家祖父已經上書朝中,向天子彈劾韓岡。

以正五品的觀察使之尊,去彈劾一個從九品的選人,竇解確信韓岡也沒幾天好蹦達了。雖然眼下灌園小兒依然活蹦'亂'跳着,還能帶着女眷出來逛街。但竇解已經可以去想像他被奪官去職,失魂落魄的樣子。

一想到今天差點撞上了韓岡,竇解的心中便是自嘆著好運。若是當時馬頭偏了一下,將他撞死,日後就看不到好戲了。

跟在韓岡身邊的兩個小娘子真是好貨'色',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們的相貌身形已經讓竇解一回想起來,就驚艷不已。

這灌園小兒哪裏來的這般運氣?

不過等到韓岡落馬,那兩名小娘子肯定逃不出自己的手中。竇七衙內想到這裏,就嘿嘿的笑出連聲來。

「七衙內!」竇解的一個伴當這時在門外通報了一聲,疾步走進院中。

這伴當今天並沒有陪着竇解出城'射'獵,竇解一看到他,便向他炫耀起來,「李鐵臂,今天你沒去城外真是虧大了。我們今日可是滿載而歸,錢五還'射'到了一頭……」

「七衙內,你現在還說這些?」李鐵臂臉'色'惶急的走到竇解身邊,貼着他耳朵咕噥了一番。

竇解聽着聽着臉'色'就變了,驚聲就叫了起來。「什麼!這事怎麼給傳出來了?」

李鐵臂噓了一聲,緊張的回頭張望了一下,見沒有他人聽着,他又貼在竇解的耳邊,「七衙內,還是快點把王啟年藏在家裏的那些東西給拿回來處置掉,不然給跟竇副總管過不去的那些人先下手,可就麻煩了。」

「好你個王啟年,竟然還敢給我留下這一手,活該你被打死。」竇解陰著臉發了一陣狠,站起來,「我去找爺爺去……」

「萬萬不可!」李鐵臂連忙阻止,「讓副總管知道了此事,七衙內你今年還能出門嗎?」

李鐵臂可不能讓竇解去找竇舜卿,甚至連跟在竇舜卿身邊的人都不能找。只要這事傳到竇副總管的耳中,眼前的這位'亂'了陣腳的廢物七衙內最多被訓上幾句加上禁足半年也就沒事了,但自己這幫幫閑,少不得要被憤怒的竇副總管找個由頭刺配遠惡軍州,省得再勾引竇七衙內在外做混事。

竇解被李鐵臂唬住了,當真不去找自家的祖父。不過一時之間他能找到的人手也不多,想了一想,竇解道:「你去把錢五他們幾個找來,讓他們跟我一起去王家,掘地三尺,也要把王啟年藏起來的東西給翻出來。」

傅勍覺得自己的運氣糟透了。他堂堂一個正九品的武臣,竟然淪落到要在夜裏領兵巡視秦州城,而且還不是管理者全城的巡城甲騎,而僅僅是北城一地。

騎在馬上,傅勍仰著脖子又灌了幾口酒,放下半空的酒罈,他仰天罵着:「爺爺不過是多喝了兩口酒,至於把爺爺弄來巡城嗎?哪家的正九品官人要巡城?就是天子腳下,巡夜的也不過是個大將罷了!」

一口口冷酒灌下肚中,微涼的夜風卻吹得傅勍心中更為燥熱。也不知哪裏來的夜梟在叫,時不時的就是一聲尖嘯,更是讓他心煩意躁。

傅勍從三陽寨寨主的位置上被捋下來也沒幾天,卻已經看透了人情冷暖。過去還奉承著自己的人,現在已經對他不屑一顧。曾跟自己稱兄道弟的,也是關緊了大門。使得他只能日日買醉。

就在傅勍醉暈暈的時候,卻不曾想竟然碰上了剛剛自衙中出來,準備回家睡覺的秦鳳路走馬承受劉希奭。

這其實是件好事巡城甲騎碰上官員夜歸,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護送他們回府。

如果傅勍此時還清醒,肯定會去在劉希奭面前卑躬屈膝的說上兩句奉承話,運氣好些,把這位閹宦捧得開心了,請他在天子面前說些自己忠勤於事的評價也不是難事。

可傅勍偏偏醉了酒,渾身上下都散著濃濃的酒氣。帶着連累了胯下的一匹烏雲馬也是一副醉態,走上三五步,馬蹄子就要打上兩個晃。

劉希奭看着心中不快,一夾馬腹,就要加速離開。

傅勍酒意還未清醒,不顧尊卑的追上去與劉希奭並轡而行,「劉走馬!怎麼走得這麼快?夜深了,還是讓下官送你回去!」

一股酒臭直衝鼻子,劉希奭的心情由不快變成了惱火,他眼一瞪正要發作,這時卻見前面突然跑來一人。

「傅官人!」是一個潛火鋪的鋪兵沖了過來,他跪在傅勍馬前,心急如焚的稟報道:「前面的凈慧庵起火了!還請傅官人帶兵去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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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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