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誅心惑神幻真偽

第25章 誅心惑神幻真偽

第25章誅心'惑'神幻真偽

韓岡的句句質問如一道道滔天巨浪,不斷的衝擊兩名庫兵心中的堤防。就算在微弱的月光和燈光下,仍能很清楚看見王五和王九的臉'色'一點點的蒼白下去。

王五和王九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成了!』兩人的表情,韓岡都看在眼裏。趁著兩人被嚇得面如土'色',也不等他們回過神來想明白,他的話兜兜一轉,又道:「不過呢,若劉三他們是翻牆而入,你二人也不過擔個失察的罪名。而且三人現在又已授首,火也沒點起來,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翻牆而入?」兩名庫兵被韓岡的話所吸引,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彷彿有一扇光明的大門被打開。

不遠處的大街上一陣嘈嚷,韓岡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哈,援兵已經來了!」轉過頭來,對兩人催促道,「喂,快點想想,這三個賊子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啊?」兩人心中仍舊有些畏懼陳舉的勢力,想開口說,卻還顧忌著。

「到底怎麼進來的?」韓岡卻不等他們,聲'色'俱厲,步步緊'逼',而外面的嘈嚷聲也越來越近,就像催魂的喪鐘,一聲聲讓兩名門兵膽戰心驚。

王九還猶豫着,難以決斷,王五年紀輕,顧忌反而少,忙忙叫道:「是翻牆進來的……」

只有一個人說話,韓岡並不滿意,眼睛盯着王九,提高聲調,重複再問:「是怎麼進來的?」

這一次王九看了看王五,一咬牙跟着兩人一起喊,「……是翻牆進來的!」

「怎麼進來的?」

「翻牆進來的!」

「怎麼進來的?」

「翻牆!翻牆!」

韓岡一步緊一步的重複'逼'問,就像後世的傳銷或是邪教,通過不斷重複的問話和回答,進行條件反'射'式的洗腦。時間雖短,可是在緊急情況下,反而更容易讓人陷進去,而難以掙脫。韓岡對這等手段熟極而流,藉助形勢,幾句話的功夫,就讓王五、王九徹底站到他這一邊來。

軍器庫外的橫巷中已經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韓岡最後再一指三具屍身:「這幾個賊子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王五和王九異口同聲:「俺們兩個只是看着門,絕沒放一人進來。想來劉三他們定是翻牆而入,謀圖不軌!該死!該死!實在是該死!」

「說得沒錯!此事跟兩位毫無瓜葛,縱有罪名也賴不到兩位頭上。」韓岡雙手一拍,擊節贊道。可是他轉而又是一嘆,「只可惜沒有功勞啊……」

韓岡這麼一說,王九眼睛便是一亮。他行事老辣,聞弦歌而知雅意,自知當下該如何去做。嗆啷一聲,抬手拔出腰刀。一腳踩在劉三的屍身上,刀光連閃,刷刷刷的便在劉三的要害上剁了三五下。

王五看着先是一愣,但轉眼也明白過來。便學着王九的樣,一刀搠進了躺在另一邊的衙役肚腹,又橫里一拖,劃出了個大口子。

兩人的這幾刀,有個名目,喚作投名狀。刀子都沾了血,跟韓岡便算是一夥了,下面再想反口可就遲了。

一切剛剛抵定,幾乎就在同時,大門處轟然作響,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撞門聲。聽到警號趕來援救的隊伍,終於抵達了德賢坊軍械庫的門外。

王五、王九忙提着帶血的腰刀小跑着過去,移開堵門石,打算開門放外面的人進來。韓岡追在後面,急着叫道:「且等一等!」

兩名庫兵現在以韓岡馬首是瞻,立即停下了手。韓岡幾步走到大門后,沖着外面大聲喊道:「是誰人撞門?」

一個粗豪沙啞的聲音在外回應道:「是巡城!快開門!」

「可有憑證?」

「……要個鳥憑證!快給洒家開門!」門外一怔之後,緊跟着一聲虎吼,順帶着大門又不知是什麼被什麼東西一下重擊,震得門頭上的石灰撲簌簌的直往下落。

王五和王九有些遲疑回頭看着韓岡。韓岡搖了搖頭,不到開的時候,他隔着門繼續喊話道:「軍庫重地,非許勿入。無有憑證,如何能開?」

「給爺爺撞開!」門外的吼聲更怒,當真是在命令手下開始撞門。

王五、王九有些慌了,而韓岡仍不為所動,「不能開!」

「等等!」另一人清亮斯文的聲音適時自門外傳來:「本官可不可以做個憑證?」

王九聽聲連忙湊到門縫處,向外一張望,緊張的回過頭來對韓岡道,「是州中的吳節判!」

「州里的節判?」聽着來人並不隸屬成紀縣,韓岡這下方才點頭,「開門罷!」

吱呀一聲,德賢坊軍器庫的大門剛剛移開門閂,打開一條縫,便被人從外猛然一下用腳踹開。躲避不及的王五被撞成了滾地葫蘆,一隊士兵隨即一擁而入,各持刀槍,將三人團團圍住。

「是誰夜吹警號?」一名身穿公服的中年文官跨過門檻,問著韓岡三人,聽聲音,正是剛剛說過話的吳節判。

宋代的重要州府,大抵都有三個名號州名、郡名以及節度軍額。比如秦州,州名為秦,郡名為天水,節度軍額則是雄武軍。州名是屬於地方行政區劃用名,最為常用。郡名則是古名,大率是爵封之用,比如天水郡公、天水郡君等。而節度軍額,則是承繼自晚唐五代,節度使自太祖杯酒釋兵權后已無實際意義,只是高品武臣的官名,但節度使司的幕僚官們,依然是節度州中執掌政務重要的官員。

吳衍便是隸屬於秦州的雄武軍節度判官,與成紀縣兩不相干,不過佔了個近字,故而當先趕了過來。作為節度判官,有執掌州中兵事的資格。

如今西夏人主力正攻打秦州隔鄰、屬於涇原路的原州,而偏師則在攻擊甘谷城,雖然只是按照慣例一年一度的打秋風。但今年年初的時候,秦州剛剛被十萬西夏軍全力攻打,幾個寨堡被攻破,廝殺得極為慘烈,原任秦州知州因此罷職韓岡的兩位兄長也是死於此役故而今次也無人敢疏忽。秦州知州、秦鳳路經略李師中已遣一軍前往扼守秦鳳、涇原之間要道的籠竿城,以便能夠直接支援涇原路,而自己又去了秦州轉運樞紐的隴城縣,去檢查當地的城防和糧道安全。

李師中不在城內,本是知州副手的通判又剛剛調任,所以吳衍便代掌其職,主管兵事。吳衍做事兢兢業業,也知道如今知州不在,權力三分,實是一點差錯都出不得的。每日晚間他跟節度推官和錄事參軍三人,再加上司戶、司理兩參軍一起,輪流在州衙中值守。

今夜正好是吳衍值夜,當聽到警號響起,便立刻出了州衙帶着一隊巡城甲騎急急趕來。半路上,他心中一直都是忐忑不安,胡思'亂'想着,只擔心軍器庫出了大事。可當他進了軍器庫大門,卻見也沒有什麼反常,心中卻是微有怒意,只想找出吹響警號之人好好敲打一番。

韓岡不知吳衍所想,正要上前稟報。這時,已經衝到院子深處進行搜查的士兵,突然在後面大叫道,「節判!這裏有人死了!」

吳衍循聲望去,藉助火炬之光,他終於看到了在三十步外的庭院地上,正躺着三具屍身。急急改口問道,「究竟出了何事?」

這次甚至不用韓岡出頭,王九丟下手中的帶血的長刀,上前將串通好的謊言極有條理稟報給吳衍,「啟稟節判,今夜有三名賊子,謀圖不軌,翻牆偷入軍庫。幸虧韓三秀才警覺,他們才沒得逞!」

韓岡低下頭,將表情隱在燈火不及的陰暗處,暗自竊笑。千年的時光,進步的不僅僅是自然科學,同時還有社會科學……就不知惡'性'洗腦算是自然科學呢,還是社會科學?

王九提到了韓岡的名字,吳衍從他那裏了解到事情的大概經過後,當即開口問道:「韓三秀才何在?」問是如此在問,但他的視線已經落到了韓岡的身上。身材雖是高大得像個武人,但身着士子才穿的襕衫,眉宇間又有着濃濃書卷氣,讀書人的相貌和氣度,跟普通士兵截然不同,沒什麼人會錯認。

韓岡上前,作揖行禮:「啟稟節判。韓岡在此!」

韓岡走到近前,藉著火光,吳衍更仔細的上下看了兩眼。眼前的年輕人,看起來骨架很大,卻有些病弱態的瘦削,眉眼稍嫌銳利,可說起話來斯斯文文,的確是秀才作派,讓他心生好感:「你是何人?現任何職?」

「啟稟節判,學生韓岡,今忝為成紀監庫。」

「你是個讀書人?」吳衍明知故問。

韓岡恭聲回道:「學生的確讀過幾年書。」

吳衍皺眉:「既是讀書人,怎麼接了如此賤職,豈不是有辱斯文?」

韓岡嘆道:「縣中有招,乃是衙前之役。家嚴已近半百,為人子者怎能讓老父'操'此苦事。」

吳衍點了點頭,看着韓岡的目光也柔和了一點,百善孝為先,孝子通常都是與忠臣並立。韓岡出頭應役,讓老父得閑,的確是孝順:「倒是有孝心的!方才吹警號者可是你?」

「正是學生。」

「你再將今夜之事原原本本的說給本官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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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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