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鸞鵠飛殘桐竹冷(中)

第790章 鸞鵠飛殘桐竹冷(中)

第790章鸞鵠飛殘桐竹冷(中)

【下一更會很遲了,大約在凌晨,朋友們明天早上起來看吧。】

「張載病卒?」

聽提舉皇城的宋永臣的彙報,趙頊一下放下的手上奏章,神'色'也變得沉重起來。

前兩天還特意賜'葯'與他,還讓御醫為其醫治,這份殊恩基本上都是侍制以上的重臣才有資格享受,想不到還是這麼快就病故了。

趙頊是聽過張載講學的。過去張載擔任御史時不提,他復官后在崇文館中任職,趙頊見到他的機會很多。

儘管專門為皇帝講習經義的經筵官,張載沒有做過,趙頊也不便任命,但也曾多次在君臣問對的時候,聽過張載說起他關於對易經等儒家經典的詮釋。

有許多地方,趙頊覺得他比王安石說得要透徹。而據說是掛在橫渠書院院牆上的一篇《釘頑》,只有區區兩百餘字,趙頊看了之後,卻是為之擊節。融孔孟要旨為一爐,就算是王安石的三經新義中,也沒有說得簡明扼要,卻又鞭辟入裏。

趙頊在福寧殿中黯然興嘆,此人病故,世間又少一名儒。

儘管一干大儒本身很難做到高位,能如王安石一般的官運亨通,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就算是韓愈,都可算是仕途暢通了。但他們在官場、士林和民間的聲望,卻遠遠超出他們身上的官職。

張載這幾年來在士林中聲望直線飆升,不過因為關學與新學相抵觸的關係,一直無法進入國子監教書育人,可他的的確確是世所公認的名儒。

想想當年被稱為真先生的胡瑗,他被范仲淹舉薦后,也只是個最低階從九品的京官,但最後教出多少英傑來?文官不用說,就說武將,連鎮守西陲的現任秦鳳路兵馬副總管苗授,都是他的親傳弟子。

而張載本人絕不遜於當年的胡翼之。

儘管眼下他的學生們,絕大部分地位還不高,但隨着時間的過去,其中必然會許多人逐漸嶄'露'頭角。而且……在他們之外,還有個例外的韓岡。

能教出韓岡這樣的學生,當然不會是普普通通的庸師。就是韓岡這個學生出'色'得有些過了頭。

趙頊嘆了口氣,揮揮手示意宋用臣退下。照常理來說,接下來當是會有臣子上表,為張載請求封贈。

的確也不出他所料,第二天,在張載病故的消息傳播出去后,事情的發展就一如他的猜測那樣,很快就有人過來打算幫着張載最後一把。

張載官位不高,連上遺表的資格都沒有。但王珪、呂惠卿,以及下面的一干臣僚,總計四五十人,都為他上了請求追贈的奏表,表中對張載多有溢美之詞。在趙頊想來,要不是王安石稱病,沒辦法自己拆穿自己,他當也會上表為張載請一個追贈。

趙頊完全沒有否決的意思。畢竟張載為士林所敬,在民間聲望也高。而且還有一個有名的尊師重道的韓岡。

當年韓岡在有半師之誼的程顥家門前站到積雪沒膝,現如今在民間的圖書和年畫上,都有韓岡程門立雪的繪圖,就跟司馬光砸缸的事迹,很快就遍傳了全國各地。多少人家在教導家中子弟的時候,都拿韓岡做例子,教子弟們該如何尊師重道。

趙頊將一摞子奏表放在這裏,用手拍著最上面的奏摺,最後吩咐道:「張載官位雖卑,但他於經義儒術上多有創建,又為國作育英才,當厚給賞賜。」

只是蔭補和追謚就不可能了,前者身前至少得六品官,後者則要更高——張載雖是一代師表,卻也還不夠資格入文廟,不能走這一條路——只能賜錢賜物。追贈官職同樣是得按照禮制,趙頊看看張載的官職,當是郎中一級。

宋用臣出去了。趙頊又拿起了奏章,崇政殿上靜悄悄的,在王安石稱病之後,趙頊便很少留人獨對。不僅僅是趙頊沒有那個心情,也是他不覺得還有必要讓人太過於接近自己。

他手上的這份奏章,來自於關西。是種諤送回來的奏報。

種諤之前的功勞也算是煊赫,回到京城后連趙頊都不好安排他的職位,只能讓他在外界繼續鎮守邊疆,必須再過幾年的時間,再招他回來也不遲。

低頭看着種諤的奏章,上面說官軍最近死死壓着黨項人的騎兵。而橫山的部族已經近乎所有部族都投向了大宋。儘管他們畢生的盼望依然是錢和利益,身為渴望能從富庶的中原地帶,再得到足夠的財富。但在大宋的軍勢下,絕大多數還是覺得命比錢來的要重要。

在橫山蕃部投效的過程中,也不是坐等他們派人上門,而是直接有人去接近他們,一家家的去將橫山蕃部給說服和壓制住。

接受了這個任務的人有許多,畢竟有了官軍做靠山,安全'性'提高了不少,而且有軍隊在背後,直接說服他們並不算什麼難事。只是其中有個人叫做種建中——只從姓氏上就能知道,他依然是種諤的***。翻看過去的記錄,種建中在種諤幕中多有功勛,如今功勞也最大,種諤上表主要目的就要獎勵他。

這種建中似乎也是張載的弟子。趙頊隱隱約約的想了起來。種諤前一次上京入覲,曾經聽他說起過。這也不足為奇,關西世家子弟很多都在張載門下學習過,種建中考上了明法課,這一點還比較讓人感到驚訝。

趙頊感嘆了一聲:西軍種家英才輩出,與種諤一到戍守邊州的幾兄弟,種詁、種誼如今都是損傷不得。而種諤的兒子種朴,從熙寧初年的羅兀城之戰,便立有殊勛。之後依然跟隨種諤,也就在二個月前,他靠着在其父種諤那裏得到的細節,接任了王舜臣的羅兀城主一職。

種朴、種建中、王舜臣、折可適、李信、趙隆,軍中年輕有為的將領數不勝數,都是點起一支兵馬,便能克敵制勝。只要有了他們,未來的幾十年,大宋的邊疆都可以保持安定,甚至可以讓邊疆不再是邊疆。

作為軍中核心的大將,有燕達、種諤等一干人,都是四十歲上下,頭腦、經驗和精力,都處在巔峰狀態上。而張守約這樣的宿將老將,也不會輸給年輕一輩,用來領軍,半點都不用擔心會出問題

而領軍的主帥也不缺人選。武有郭逵,文有王韶,兩人兵法、戰功和地位都不缺,隨時都能出來統領大軍。再年輕點的,也有章惇、甚至韓岡。就是李憲、王中正兩人,儘管皆是閹人,但他們也都是功績累累,在戰場上有過出'色'的表現,絕不是紙上談兵的趙括馬謖之流。

有了他們為將為帥,軍器監的幾個作坊也在拼了'性'命製造板甲,再有一兩年的準備,便能舉兵西向,將江河日下的西夏國給剿滅。

趙頊獃獃的在崇政殿上幻想了半天,終於清醒過來。這些事可以放在一邊,更重要的還是該如何安排王安石。

有王安石在總掌朝政,趙頊做起事來總覺得有些束手束腳。雖然有吳充、有馮京,但許多事,王安石的一句話,能抵得上所有宰執的合力。這麼多年下來,趙頊覺得是該變上一變了。

大宋天子低頭看着王安石的第三封辭章,前面兩次他都已經毫不猶豫的給否了,眼下這第三封辭章,很快就又遞上來了。

隨意的將辭章瀏覽了一通,文字依然出'色',不愧是文壇宗匠。但趙頊不是要跟王安石比較文采,而僅僅是想將王安石的辭章給駁回去。

親自提起筆,趙頊將王安石的辭章再一次毫不猶豫的打回去,這一次他還是不能答應。若僅僅是三請便允許,對於王安石這樣的宰相等於是侮辱,就彷彿是趙頊等不及的要將他趕走一般——儘管趙頊的確覺得王安石離開比較好,但他對輔佐自己富國強兵的宰相依然敬重有加,他不會也不願去做這樣的事。

將筆放下,趙頊吹了吹墨跡未乾的紙頁,便放在了一邊,待會兒就讓人送過去。

『再有個三四次就差不多了吧?』趙頊想着。不過轉念一想,是不是該再過來個兩次?畢竟王安石不是普通的宰相,是富國強兵的賢相,趙頊與他是君臣相得,得加以優容和褒獎,在每件事上都得如此。

王安石鐵了心要辭官,趙頊也有心成全,但王安石一手輔佐自己近十年,讓大宋的軍隊逐漸建立起對契丹和西夏的優勢,這份功績,趙頊一直都記在心中。

換作是十年前,一聽說契丹與西夏勾連,整個京城都得'亂'起來。哪裏能想像得到,眼下是契丹為了避免唇寒齒亡要去支援西夏。京城內外對契丹騎兵的恐懼,隨着這些年來的一樁樁大捷,已是逐步的煙消雲散,已經完全不用再放在心上。

而這一次的滅國之功,讓他進了太廟都能昂首挺胸,能毫無愧'色'的面對太祖和太宗皇帝。

不過這僅僅是開始而已,接下來還有更為光輝燦爛、甚至讓太祖太宗都會自愧不如的成就正在等着他。

趙頊直起腰,他還年輕,還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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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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