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杏林春寒

李毅胡思亂想的，不一會，又沉睡過去。

再次醒來，腿部的痛感減輕了許多。

病房裏收拾得乾乾淨淨。透過窗口，見一輪暗紅的夕陽掛在西方兩座高山之間，像個煎了一半的蛋黃，渾沌不明。

外面是個院子，院子過去是兩幢灰黑色的三層建築，大概是醫院的職工宿舍。

這會兒，正是下班時候，院子裏人來人往，許多人提着菜籃子走來走去，不一會，宿舍區便飄出各種味道的菜香，李毅被辣椒炒肉的香味嗆得咳嗽連連，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喚。

「你醒了。」郭玲靜靜的坐在病床邊，舉著一張南方日報在，指了指桌子上的盒飯：「飯菜早打來了，護士你要多休息，就沒叫醒你。」

李毅坐起來，道了聲謝，拿起盒飯，問道：「筷子呢？」

郭玲哎呀一聲：「忘拿了！你等等，我馬上就去拿。」

李毅擺擺手，笑道：「第一次幫人打盒飯吧？」

「嗯。我是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你別多想。」

李毅搖頭苦笑，暗道：「我從來就沒多想。多情種子早見閻王去了。」

「你怎麼吃？」

李毅用行動代替了回答，用手抓起飯菜，狼吞虎咽。

「呃！」郭玲掩了櫻唇。

等她從詫異和震驚中回過神來，一個盒飯早就進了李毅的肚子，正拿着水杯做牛飲狀，再次雷倒了這位溫婉賢淑的美人。

「你那個胖子朋友，怎麼還不來？」

「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這裏用不着人照顧。」

「其實也沒什麼事……我還是留在這裏吧。」

有美相伴，李毅自然不會拒絕，抬頭到報紙，伸手一把奪過來，也不理美無奈的翻著白眼，低頭認真地著。

病房門開了，一個穿着白大褂，戴着金絲邊眼鏡的醫走了進來，後來還跟着兩個護士，其中一個護士，李毅認識，就是那個夏菲。

夏菲嘴快，提醒道：「李毅，吳醫來了。」

李毅放下報紙：「你，吳醫。」

吳醫揚著高傲的頭顱，下巴微頷，算是對李毅問的回答。

李毅倒也不氣，這個時代的醫，大都有一股天的優越感。一邊的郭玲卻輕輕皺了皺的鼻子。

吳醫檢查了一下李毅的傷處，很硬氣地問：「你是南方大學的學？」

李毅應道：「是。」

「當初是你們學校保衛處把你送來的，在你們學校的面子上，我們才收留了你，但三天了，也沒有人來交一分錢治療費。我們醫院可不是慈善機構。」

吳醫的話很直接，兩個字：要錢。

李毅問：「多少錢？」

吳醫向另一個護士揚了揚下巴，護士立即拿着一疊單據，遞給李毅，一邊解：「這是院費，這是治療費，這是醫藥費……」

李毅打斷她道：「你就一共多少錢吧！」

護士道：「各項費用加起來，一共是二千八百七十三塊六毛，這還不包括後續的治療費用，你這個情況，最少還要一個星期的院，起碼還要多交三千塊錢。」

這個數目一報出來，郭玲不禁動容，開口問道：「他不是傷得不重嗎？怎麼花了這麼多錢？」

她很明白，李毅和她一樣，都是學，口袋裏的零花錢，不會過三十三塊。五六千元錢，在這個萬元戶還比較牛逼的年代，擱誰身上，都絕對不是一筆數目，何況，他們還是毫無經濟能力的學。

李毅冷笑道：「不就六千塊錢嗎！」想起夏菲過，他的東西都放在枕頭下面，伸手一摸，從枕頭底下拿出自己的東西。拿出來后，李毅徹底傻眼了。

他忘了自己的處境了，不再是那個出門帶張卡，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李總，也不是那個在酒吧一擲萬金，只為逗紅顏一笑的風流公子。

現在，他只是一個窮學。他唯一的東西，就是一個皺皺巴巴的錢包，翻了個遍，裏面除了一張身份證，只找出來兩塊四毛錢，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這會子，不只吳醫臉色鐵青，就連那個護士，雙眼也滿含鄙夷與不屑。這窮子，沒幾個錢，偏偏還嘴硬。虧得夏菲那妮子，老他怎麼怎麼帥，她不會上這麼一個窮酸書吧？

李毅又拿出童軍給的錢，一張張理順了，疊加，數了三遍，六十五塊。

郭玲從牛仔褲里掏出全部的錢，從李毅手裏拿過錢，回頭向吳醫道：「我們現在只有這麼多，請寬限三天，我去問家裏借。」

吳醫並不接錢，淡淡地道：「對不起，如果沒有錢，我只能請你們出去，而且，已經產的醫療費，必須付清。」

李毅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郭玲橫了他一眼，都要被趕出醫院了，居然還能這麼沒心沒肺的大笑？

「對不起，我只是想起一樁笑的事情來。我們那裏有個醫，一向沒有什麼醫德，只認錢不認人。有一次，一個農民受了傷，縫了十幾針，因為沒錢付高額的醫療費，那個醫便把縫的線給拆了。你笑不笑？嗯，吳醫，有樣學樣，這樣吧，你治了我哪裏，還給我打回原形得了！這樣我們就兩清了。」

這席話雖然得笑，但沒人笑。

夏菲很是痛苦，咬了咬牙問道：「吳醫，你不會真的那麼做吧？那我們學醫的，就只為了掙這份工資嗎？不救死扶傷，不醫者父母心了嗎？這可是你教過我的。」

吳醫一張臉，似能刮下冰稜子來，**扔下一句話：「暫停用藥，啥時交了錢，啥時恢復。這是醫院的命令，不是我個人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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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轉身離去。

郭玲還待爭取，李毅拉她的手：「不必了。世態炎涼，不外如是。」

郭玲急道：「那怎麼行？你的腿傷得這麼重，不用藥，那會感染膿的！我現在就去借錢。」

李毅問：「這大半夜的，你上哪裏去借這麼多錢？」

郭玲道：「我向室友去借，問校領導借，問我爸媽借，反正一定要治你。」

妮子的話，帶着一股子韌勁，來是下了莫大的決心。

李毅心底一股暖流湧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謝謝你，不必了。這麼大筆錢，不是數目，沒必要去麻煩那麼多人。」其實，李毅想：「就算搞得雞飛狗跳，也未必有用。」

郭玲是聰明人，馬上就明白了李毅言外之意，狠狠的捏捏拳頭，恨恨地道：「這些都是什麼醫啊！一點醫德都不講！我們又不是不給，只是暫時沒有錢罷了。」

「李毅！呵呵，我來得不是時候吧？」童軍的大嗓門嚷嚷着，走了進來，著李毅和郭玲牽着的手，促狹的笑着，兩隻不大的眼睛，更是擠巴到了一塊。

郭玲這才掙脫了玉手，不意思地道：「你兄弟來了，我先回去了，你放心，錢的事，包在我身上。」著，還拍了拍挺秀的胸脯。得李毅直咽口水，這妮子，迷死人不賠命啊！

郭玲走到門口，回過頭來，想什麼來着，到李毅戀戀不捨的把右手放在鼻端聞了聞，滿臉享受的樣子，不由得俏臉緋紅，心跳加，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