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仙都鎖日 連脈通玄(上)

第八十七章 仙都鎖日 連脈通玄(上)

「斷了沒有?斷了沒有?」

吳景毫無疑問就是閉眼修士中的一個。

他雖是在問話,林雙木則懷疑,在這種情境之下,他耳朵里還能再接收聲音嗎?

林雙木倒是從頭看到尾。

廣微散人落子,貼著自家棋形,尋尋常常尖了一著,將出未出。

緩手!

怎麼是緩手?

林雙木的困惑,很快在火山爆髮式的歡呼聲中給衝散了。

整個洗玉湖似已沸騰,四面八方全都是歡呼的人群。

吳景和那個插話修士直接抱在一起,老道士伸臂高呼,又撫須大笑。

這種場面,在林雙木的記憶里,也只在本劫之初,確認天地大劫過去,劫後餘生的修士喜極而泣的場面,才能穩勝一籌。

這未免也太誇張了!

但很快,隨着雲端的關鍵人物,也就是淵虛天君微微一笑,湖上又驟然靜寂下來。

余慈徑直落子,第十二竅眼!

符形終現。

「是十二竅!」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瞬息之後,又歸於靜寂,湖上微冷——不是氣氛,而是在此剎那間,天上雲層已然合攏,將正午的驕陽遮蔽在雲后,只留一圈光暈和隱隱的金邊。

林雙木眨眨眼,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這一刻,由於聚攏的雲氣厚薄不等,透光程度也不一樣,以至於在人的視覺中,生出了層次感和縱深感。

乍一看去,彷彿是一片綿延的仙都樓閣,正好將日輪安置在中心位置,層層關門閉闔,以至於無法得睹。

「中心」這一詞兒也不是輕易說出來的,因為在雲層合攏的此刻,太陽正好運動到棋局開始之初,余慈和廣微真人以座子「割開」的交叉長痕中心點上——這裏不算是天穹的中央,可在視覺效果上,也沒什麼差別了。

也許是巧合?

畢竟隨着身處位置的不同,也會有些差異。

可如此多的「巧合」碰在一處,又如何不讓人生出「鬼斧神工」式的驚嘆?

符形的成就,遠不止是結束。

隨着棋盤上十二處竅眼上,白子光芒沖霄,雲氣隨之流動變化。

彷彿有人用力推開了仙都的大門,屬於太陽的光和熱,就從「門扉」中迫不及待地透出來,吹卷並穿透了空中疊合的雲氣,每一層都似是內蘊著充沛的火力,噴吐煙霞。

由此更襯托出「仙都」主體,高踞雲端,如傳說中上古日神所居,危險而華美,直要把人的心神,都牽引到那恢宏的結構里去。

堪稱美輪美奐的場景,讓廣微真人都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繼而微微苦笑。

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

余慈所施這一道符籙,在他這樣的符法宗師眼中,本身算不得多麼深奧莫測,他甚至在余慈起手后不久,就看出來,這是構成天垣本命金符的「諸天星法」中,「誅邪」部、十二元辰級別的「太乙煙都星火符」。

這是一道還丹修士都能完美掌握的符籙,難度絕對不高。

可余慈竟然通過對雲氣精妙入微的控制,以及對天上太陽照射角度的利用,形成了一種堪稱是「天人交感」的大勢,使得威力平平的符籙,發揮出遠超極限的威能。

對類似的手段和效果,世人常常如此形容:

如有神助!

更不用說,在此期間,余慈用那般坦蕩而絕妙的手法,以「太乙煙都星火符」為教具,給水天之間萬千修士,清晰講述了有關於符籙結構搭建和「氣通天真、獨具其神」的最根本奧義。

若他少時也能有幸觀睹,至少要省五年苦功!

朱太乙……你困守離塵宗數百年,終是守來這樣一塊瑰寶。

莫非上清宗復興,也是天數?

廣微真人微微搖頭,故人有徒如此,他欣慰之餘,也是壓力沉沉。

畢竟,與他對奕的,絕不是一隻需要人呵護的雛鳥,而是展翅沖霄、遮雲蔽日的大鵬。

更是一位必須要全身心投入,才可能抵禦的強敵!

僅就目前而言,他的評價是:

可敬可畏!

廣微真人眸光平視,沉着落子。

之前雖有一著所謂的「緩手」,但他自家的棋形、符形絲毫不亂,隨這一子落下,天外雲氣同樣擬化成形,化為一具四匹天馬牽動的大車,悶頭向那片仙都樓閣衝撞過去。

天際轟然巨響,但見煙霞層涌,守如堅城,點點火星如雨飛落;又可見天馬奔騰,飛雷掣電,形如實質車走雷聲。

洗玉湖上,四面八方,歡呼、怪嘯如雷,剎那間推至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前面的符法演示,或許已經讓一眾符修心滿意足,卻還是比不過當下既精彩又熱鬧的恢宏場面。

余慈和廣微真人視線相交,都是一笑。

余慈再次落子,他已經大部分脫離了棋盤上的法度,但誰還會在意呢?

第十三個竅眼點下,高空之上,再生微妙變化。

大日隱於雲后,光芒似透非透,而雲氣排列之間,仙都樓閣輪廓越發清晰、層次也越發分明。

「一、二、三……」

「多少層來着?」

「二十三?不,二十四,肯定是二十四層!」

現在興高采烈的變成了那些外行人,一眾符修在極度專註之下,反而安靜許多,只是與同伴、與身邊人低聲議論。

吳景、插話修士和老道士三個也形成一個小圈子,還有人正試圖加入進來,三人也來者不拒。

目前這玄奧手法,已經不是單個人、少數人能在短時間理清的了。

林雙木也在一旁聽着,半懂不懂,只聽出來,似乎余慈這一記落子,是在原有符籙的基礎上,重新排布氣象,共立下天闕二十四層,剛剛落子,已有一層開啟。

看其中的脈絡,似乎是一子對應一層,既清晰,又精妙,更充盈著絕對的自信。

「就是說,淵虛天君明示,下一道符是二十四竅?」

「十有**是如此。」

老道士已經有點兒跟不上趟了,獃獃問道:「為什麼是下一道符?不是繼續來嗎?」

便有人嘲笑他:「蠢貨,前一道符的符形已經圓滿了,再增一竅都是敗筆!而且,這看這氣機運轉的層次,相應的變化,早已經超出了原來的範疇,完全不一樣,之前就像是上台階,現在已經飛起來了……」

「可明明是一體的呀?」

「這就是手法……哎?看着眼熟,什麼手法來着?」

「是一氣連脈……」

「哪個?」

眾修士都把視線移到剛剛開口的吳景臉上,卻見他整張臉都是通紅,眼角瞪得都要裂開,直視天空,竟沒有稍臾離開。

「快,快拿蜃影玉簡,這是連脈符,是上清秘傳的連脈符!」

一道符籙成就之後,重開新符,但並不是另起爐灶,而是在原有符籙基礎上,超拔提升,繼而展開全新一層的變化,持續完善、提升。如此可分可合,將「貫氣通脈」的微妙發揮到極致,正是當年上清宗傲視群倫,獨步天下的連脈符!

此類符法,上清鼎滅之後,也流傳出去一些,可又有哪個能比得上淵虛天君這位上清嫡傳,親身演示?

這可是傳說中,直指神通層面的符法秘技啊!

洗玉湖上,微風和煦,水波微瀾,然而萬千修士卻是心潮澎湃,起伏的聲浪和相應的情緒,也許對奕的雙方沒有顧及,但述玄樓內外的有心人,都是心知肚明。

不過,就目前而言,還沒有哪一位特別當回事兒,將其擺到枱面上來。

他們也在討論余慈的符法演示,而且遠比湖上修士來得深入。

「太乙煙都星火符絕無這般變化,後面就應該是大日金烏……是叫這個名嗎?」

「是太陽九芒十烏符。」

「不管是什麼符,這場的勝負差不多沒變數了,廣微真人的節奏已經給帶走了,剛剛那一記緩手……君子可以欺方哪!」

最後一句,有些酸味兒,但頗有一部分人表示贊同。

大夥兒都知道,其實最習慣類似「指導棋」的,就是廣微真人自己。

以他的性情,爭勝之心本就不高,而當余慈以堂堂正正之姿,展現本應是秘傳的符籙精義,別說湖上那些參差不齊的修士,廣微真人自己,又豈會沒有一些觸動?

熟悉廣微真人的都清楚,其畢生所追求的,就是傳播符法之精妙,為此,不惜到北荒那樣的惡劣荒蕪之地,篳路藍縷,艱難打開局面。

現在想來,余慈帶起虛空棋盤,與其說是要彼此干擾,增加難度,還不如說是坦露心跡,示以誠心。氣機感應之下,此時此刻,沒有人會比廣微真人更清楚余慈做法的意義所在了。

余慈所做的,毫無疑問正是廣微真人最欣賞的。

如此難得的機遇,由不得他不動心。

正是這份「動心」,使得他不願沖斷棋形,破壞余慈的符形架構,由此也喪失了先機。此後就算他持續跟進,可在這種氛圍之下,沒有特彆強烈的鬥志,幾乎沒有可能。

攻心之術當然很精妙,很值得人欽佩,可這種不溫不火的局面,實在不是某些人希望看到的。

「就這麼含含糊糊混過去了?」

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表明了態度,就算沒有指名道姓,也沒有哪個會產生誤解。

然而,回應他的,是某人的冷笑:

「以己度人的,不一定都是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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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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