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攔海天裂 凹凸之地(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攔海天裂 凹凸之地(完)

早年在劍園,界河源頭,唱主角的是曲無劫、影鬼、羽清玄、羅剎鬼王、大梵妖王這一批最最頂尖的人物。

余慈在那裏,只能說是在刑天的驅動下,敲個邊鼓,

除他以外,那一批突入界河源頭的修士,更不必說,連旁觀者的資格都算不上。而就在那一批修士中間,若也要分個三六九等,毫無疑問,得利最大的,就是帝天羅。

她是第一個搶奪了曲無劫的收藏,又全身而退的。

劍仙不假外求,能夠入得他們法眼的,無疑擁有着絕大的價值……以及威能。

尤其是當時,還是「沉劍窟主人」的影鬼,寄身劍仙原道法體,大肆破壞,能逃過那一輪劫數的法寶,靈性、威能必然是出類拔萃。

余慈不免就想:

這一幅畫卷,莫不就是那件法寶?

隨着畫卷鋪展開來,暗蝕界域便給開了天窗,靈光矯然躍空,千百里範圍內都能看到。

可問題是,寶蘊已經不能看下去了,附近九成九……乾脆點兒說,是除了余慈以外的所有人,都無法直視。

畫卷內蘊的劍意,排斥一切外力。

也許,畫卷之上,真的是某一刻的靈綱山吧。

那淡青的天空、雪白的海浪,厚重的山石,本沒有生命可言,但在畫卷里,它們活了過來。

更準確地講,是它們所承載的意念和力量,活了過來。

按照天人九法的理論,劍意是靈性的力量,其高度凝聚化合形成的「種胎」,亦即「劍胎」,便是劍修獨立不改的真種子。

靈昧之法,無法從天地法則體系中探知,卻對體系有着強烈的影響。

存或不存,法則體系的結構狀態是不同的。

余慈也沒有強行透視畫卷的玄妙,而是從法則體系的異化狀態中觀察,逐步判斷、滲透。

畫卷中充斥着劍意,余慈發現了至少二十種以上。

每一種劍意,都有獨特的韻味兒,有着強烈的「自我意識」——當然,這只是個比喻,用以形容那份生動氣象。

雖然畫卷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影,余慈卻彷彿看到了眾多音容笑貌。

他能「看到」曲無劫、昊典、原道……

在這裏面,劍意即人,人留劍意。

他們是如此鮮明、清晰,就像從來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也沒有任何兩種劍意是相同的。

可在這一刻,它們在共鳴,

同屬於劍仙的超拔意念,傲岸而純粹,但彼此之間,卻有一份對彼此的認同。

使得在某一個剎那,這份恢宏而絕妙的氣象留印虛空。

這不是兩位、三位,而是二十多位劍仙的共同「創作」。

就算是劍仙、就算是同門,如此機緣,也是千載萬年難逢,而製作這幅畫卷的修士,便將這一刻「截取」下來。

所謂的「截取」,不是比喻,而是真正的不可思議的手段。

不知是哪位,從連貫的時間長河中,截取這幅剪影,等於是將那一瞬間的世界「切」下,獨立出來,化為此圖。

沒有什麼別的煉器手段,卻是渾若天成……這本就是天成之寶!

帝天羅怎麼能用得起?

余慈心中,震驚和疑惑並存,可事實就是這樣。

雖然內蘊的劍意不可能全數引發,雖然眾多劍意達成一個微妙的共鳴和平衡,使得威煞內斂,但只是那份數十位劍仙意興飛揚、氣貫長虹的大勢,便已拔至天地法則體系的最頂端,俯視萬物,難有與之並論者。

當畫卷與外界元氣相激,自有金玉之音貫穿,透心刺神。

「暗蝕界域」中央,東昌子本來是以「心魔煉返」壓制帝天羅,佔盡上風。

可當此音入耳,便是呆怔。

他與帝天羅魔識相接,等於是同遭這件異寶的「洗鍊」。

帝天羅早有準備,他可沒有!

就算差了整整一個大境界,就算是長生與否的根本差別,可在這樣的劍意之下,他和帝天羅都是螻蟻之流,「差別」什麼的,又什麼意義?

劍意清音瞬間截斷了他的情緒念頭,掃平所有,剎那空白。

在「心魔煉返」的關鍵時候,如此做法,與尋死無異。

頃刻間,包圍着魔種的心神幽獄崩潰,魔種失了限制,立時生根發芽,就像是一株魔藤,在急劇成長的同時,毫無節制地抽取了其紮根土壤的所有養份。

所有的神意力量、情緒念頭、生機活力,都在這一剎那被抽了個乾淨。

如此威煞的天成之寶,不可能維持太長時間。

畫卷收回,暗蝕界域崩潰。

等人們擺脫了劍意壓迫,嘗試着移回視線,呈現在所有人眼中的,便是東昌子整個人枯萎、化為飛灰的場景。

圍觀者都是嘩然。

海面上,帝天羅重新成為人們視線的焦點,她甚至還在原地,背對海岸高崖,分毫未動。

余慈卻知,動用那幅畫卷的代價着實不小,此時她也已經到了崩潰邊緣。

但是,東昌子的被抽盡的生機靈氣、神意力量,都去了哪裏?

答案是:在帝天羅身上。

天魔體系中,最直接的提升境界的方式,就是他化魔染。

勝者全勝,敗者全敗,他化魔識之妙,盡在於此。

為何魔門修士進境往往遠超同儕?也是由此而來。

東昌子的死,成全了帝天羅。

六欲天魔級別的根基法力,盡都移轉到帝天羅身上,帶着她一路沖關,轉眼便觸及了那層橫亘在「超拔」與「凡俗」之間的厚重關隘。

剎那間,劫雲傾覆,彷彿數千里的厚重雲層一發地壓下來,與海面相接。

在其中,帝天羅的氣機非但沒有見機收斂,反而持續高拔飛揚,與天地偉力接觸、交纏。

圍觀者又是騷動,帝天羅竟是要在此時此地,破關渡劫!

人影紛紛飛離,但凡是長生中人,當真有多麼遠,跑多麼遠,免得遭遇池魚之殃。

余慈和寶蘊卻沒有動。

寶蘊還問:「要不要使壞……絕色呢!」

這是她第三次強調,顯然帝天羅給她的印象十分深刻。

天可見憐,余慈今天還沒見到帝天羅的模樣呢。

他心裏突又一動:以魔心擬天心,說起來,和寶蘊十分契合啊……

此時正是天劫臨頭,如果寶蘊身化奼女陰魔,寄神奪舍,都不用余慈出手,便是個順理成章的局面,要省不知多少力氣。

既然動了念頭,自有與之相配套的許多法理依據,層疊而生,將單純的念頭,轉化為漸漸清晰的思路。

眼看思路成形,余慈卻是一怔,神思突然偏移,被天地間的某種現象所吸引。

劫數激發之時,天地法則體系的結構狀態,不可避免有了變化。

到了余慈這種境界,很多時候,形狀就是本質。

余慈早就知道,攔海山周邊,是一片「低洼地」,趙相山也曾說過,這是域內域外法則體系衝突的結果。

但這種認知,失之簡略。

直到帝天羅強渡劫關,引爆了周邊天域的法則亂相,更細節的東西,才進一步呈現出來。

此時此刻,余慈意識舒展,便循着法則的動蕩,輕飄飄穿透了真界法則體系,直抵外域,對那邊的法則結構,也有了較為真切的感應。

這也算是突破了某種局限——不是能力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余慈的心神順勢而行,不再拘於域內、域外,他跳了出去,從更高的層次「俯覽」全局,

這是真實之域的層次,對余慈來說,並不稀罕。

問題在於,他僅單純地以「認知」的方式,攀登上來,概覽真界天地法則體系全貌。

上回的登臨和觀測,則是借大日法相施展虛空挪移神通,施加了強烈的動蕩和刺激。

一動一靜,認知的層次和精細程度,就是天差地別。

余慈早知道,包裹着真界的天地法則體系,不是一個「平滑」的理想形狀,而是多處扭曲、凹凸不平的。

但在相對靜止的狀態下進行觀察,還是頭一回。

這能讓他能更客觀地了解常規情況下,真界的真實面貌。

把天地法則體系用「凹凸」來形容,其實不太恰當,這只是一個相對形象的比喻。

若將其視做一種「趨向」,還更準確點兒。

所謂的「凹」,就是存在某種引力,使別處的法則結構向那邊傾斜、聚攏;

相應的,所謂的「凸」,則是存在某種斥力,將原本存在的法則都排斥出去。

其形成的原因、法則運化的法理,都不盡相同。

真界之中,這種凹凸扭曲的位置,比較明顯的就有十多處。

最醒目的還不是攔海山,而是在真界中部,也就是天裂谷、萬鬼地窟一線。

如果用「凹凸」來表示,那裏就像是一座高聳的山脈,與攔海山相映成趣。

看到這種「地形圖」,余慈陡然間就明白了。

怪不得呢,這些年在攔海山附近發現的緣覺法界碎片,數量、密度都超出正常水平。

要知道,緣覺法界的層次擺在那裏,其碎片是真正能夠嵌入法則體系中的奇物。

當年陸沉一拳將其粉碎,那些碎片留在北荒地底的還好,但凡是反衝上地面的,被黑暴一卷,散入天地,有相當一部分,肯定是順着天地元氣的流向,如水之就下,自然而然,流淌到這處「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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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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