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生死競速 天地殺局(下)

第二百零五章 生死競速 天地殺局(下)

作為無量虛空神主……是「前」無量虛空神主一手打造的秘府洞天,又是以「天魔殿」的法度搭建,也許還施以「自信」之術加以封閉,碧落天闕在隱秘性上,絕對是第一流的。

可再怎麼隱秘的地方,在連番大戰的衝擊下,也很難再保持封閉性,再面對遍及真界的魔染、元始聖道的「感召」,終究不免露了本相。

構成碧落天闕的神通法力、還有聚集在主殿中的「信力」先後有了反應。

如此內外相通,很快魔潮湧來,將碧落天闕硬生生從原有的虛空層面「沖刷」出來,化為魔潮之上,一艘載浮載沉的「巨舟」。

原本在這裏衝突對抗的六道輪迴、七祭五柱等等,也都給刷落進去。

六道輪迴本就遭受了魔染,算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七祭五柱依舊是「八風不動」的模樣,

羽清玄卻不免是給陷在其中,特別是她一直心慮於太玄魔母,不免給魔頭可趁之機,一時心神憂亂,氣機翻覆。

羽清玄終究是第一等的人物,一覺得心中不對,就收攝心神,以玄門秘傳心法,殺滅心魔,割裂外劫。

只是任她反應再快,也料不到碧落天闕現在的變化。

感覺中,碧落天闕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竅眼」,吞吐魔潮,與外界多方溝通,順着這些往來變化,不多時便形成了一定的法度。

可以看到,周邊虛空中,一道道魔紋結成陣禁,變化出種種詭譎形象,同時也改易虛空性質,使之內堅外固。

羽清玄嘗試了虛空挪移之法,卻被某種特殊的力量消融,連余慈一直不絕的加持,都是若斷若續。

危機臨頭,她反倒是洗去心中一切雜念,慢慢貼近依舊沉睡的師尊身邊,視線透過殘破的殿門,指向前殿。

能夠感覺到,那裏,分明是有一個很不起的東西在孕育。

伴此而生,有恢宏之音,讚頌膜拜,辨其意,總是「無量」、「無量」,形成澎湃魔意衝擊,四面八方推擠而來。

當讚頌之聲推至最高處,什麼大殿、天闕,忽地都化為虛無,只有深邃無盡的星空,在視野中無線拓展開來。細觀其中,又有無數虛空結構,重疊變化,從無定性。

在此層層虛空之中,羽清玄的大挪移神通,可說是碰到了天然的剋星。

可她並沒有因此變得束手束腳,相反,她是主動出擊,趁著魔紋結構還沒有徹底成型,心神觀想,照映星空。

太玄一脈,但凡是涉及「星相」者,莫不是利用真實法則,牽引星辰投影,再行衍化。如此不但受限最小,也兼有參照對應、識真破幻之能。

當下,在那深邃星空之中,本是空無之域,有數點星辰亮起,助她一舉修正了虛空方位。

那些直攻人心的魔意,被屏蔽在外,眼前,破損的後殿輪廓開始恢復,但只是清晰了片刻,就重新變得模糊起來。

這次不再是魔意幻相的干擾,而是真正「化」去了。

碧落天闕本身,都是天魔一脈的神通法力凝結,在魔潮沖刷下,虛實轉換特別利落。

而在外圍,因為羽清玄與天外星力呼應,魔潮也是立生反應,喧囂躁動,沒有即時撲上,但前殿之中,卻有沉沉的壓力,傾注而至。

這讓羽清玄明白,之前還在「孕育」的那位,已經「蘇醒」過來。

她回眸看了眼仍在沉睡中的恩師,神色平靜,心志愈堅。

便在此時,魔潮翻湧的幽暗星空中,忽有一輪明月照徹,清輝灑落,之前若斷若續的加持,重又穩定下來。

這是余慈心神移轉,明月心象重新切入此間,和羽清玄氣機互通,也探視了太玄魔母的情況。

不過,這一切都是倉促而為,便在這一刻,前殿的那位,已馭使魔意襲來,無論是余慈還是羽清玄,都受到影響。

尤其是余慈,真正接觸到這魔潮法度,一望之下,就是驚愕。

極其熟悉、且與之前所見一脈相承的星空法相,說起來,這還真是原汁原味呢……

「無量虛空神主。」

余慈和羽清玄交流了信息,而這裏面的內涵很複雜,不得不做進一步解釋:

「八帝魔主中的無量虛空神主。」

這時就能見出語言的貧乏無力,還好,羽清玄已經明白過來:「九宮魔域?」

「正是。」

九宮魔域中,有穢淵、無明、欲染、無畏、寂妙、無量、夜摩、他化八位魔主尊位,無量虛空神主便在其中,佔了九宮中的「天庭」之位。

此「無量虛空神主」,不是指現在正與諸天魔意共鳴的那位,而是九宮魔域中,化生而出的神通法相。

看眼下這情況,老天爺倒是開了個極有嘲諷意味兒的玩笑,讓一個真正的「無量虛空神主」,至少也是曾經的那位,與九宮魔域法度呼應,進入其間,坐鎮「原位」。

某種意義上,沒有比它更合適的選擇了。

正統意義上的九宮魔域,除了泥丸宮虛供元始魔主真身之外,需要有八位魔門修士鎮壓,不過目前這形勢下,一界魔意共鳴,自有無上神通化生,根本不需要多此一舉。

倒是「無量虛空神主」聚合的信力,正符合其中神通性質,頗有增益之效。

當年被人奪舍打滅,如今連剩下這點兒資源,也給奉送出去,何苦來由?

余慈心中冷笑,確認了羽清玄無恙,他就先鬆口氣下來。

此時,玄門體系的擴張、銜接,仍然是任重道遠,其中很重的一項負擔,就是這吸附上來的魔潮。

這還是絕大部分壓力,都被蕭聖人引走的結果。

余慈也在琢磨,能否再針對性地削弱部分?

比如,現在拿這位「無量虛空神主」,和他之前驚鴻一瞥的穢淵魔主法相參照的話,是否就能大概確證九宮魔域的方位佈局呢?

余慈還真的用心算了算:

如果要周覆一界,這個九宮魔域的比例似乎有些變形,

不過,按照這個判斷,以中天明月有意映照一番,余慈還真的又發現了兩處魔主法相,

都有所偏差,但真意純正……

咦,走了!

便在余慈想再接再厲,多找出幾個魔主法相的時候,身下的碧落天闕,忽地劇烈震蕩,頃刻間就是四分五裂。而前殿的「無量虛空神主」,只是在無盡星空深處,投來冷冷一瞥,便化入魔潮之中,不見了蹤影。

它在移動,就代表九宮魔域中的「天庭宮」也在移動。

余慈就明白過來,眼下的九宮魔域中,各魔主法相的方位,其實也在不斷變化。

因九宮魔域的法度,是仿腦宮結構而來,明確「九宮」之位,其實就能畫一個大概的頭顱輪廓,

而現在,這個懸在真界上空的「頭顱」,其實是在不斷旋轉、移動的,幾不受任何限制,只是維持住了大的格局。洶湧魔潮隨之而動,輕重強弱變化莫測,已經完全超脫了「格式」的局限,魔意所至,法度隨之。

真該讓那個鴉老過來看看,同樣是九宮魔域,他的氣魄,和無量虛空神主相比,究竟差在哪兒?

或許,這才是九宮魔域的真面目?

「確實如此。」

蕭聖人的意念插進來,其實也是余慈主動與他聯繫,商議這個新發現。

蕭聖人對魔門典籍的了解程度,還要在絕大部分魔門修士之上。略微解釋幾句,就讓余慈有恍然大悟之感。

九宮魔域是真界魔門修士解析《太元天魔根本經》,以及太古、中古時代的魔門典籍,以此闡發出來的魔域陣禁。

某種意義上,其「八帝魔主」共尊的思路,是對近十數劫來,一枝獨秀的無量虛空神主的「反動」,其間引起的教義、教派衝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無量虛空神主對此一直採取比較曖昧的態度,可是,就在這種要命的時刻,卻是沒有一點兒磕絆,徑直將九宮魔域佈設開來,而且場面之大,氣魄之強,遠勝過其陣禁創立者最完美的構想。

蕭聖人就是感嘆:「前面還是把他看輕了。」

常態下的九宮魔域,只是一種「天魔場」,是營造出域外天魔生存的環境,招而取之,使之變成「武器」,更進一步就是變成「燃料」,與天地元氣混合,化為八帝大魔王,化就無上神通法力。

可無量虛空神主現在使出來的,絕不是一個「天魔場」、一處「魔域」就能解釋,觀其魔意共鳴,神通顯化,簡直是要由虛化實,將神通法相,一一呈現。

再往前推一步,那就是生生不息,從「魔域」轉為「魔國」。

如此一來,八帝魔主常在,鎮壓一界,分明就是魔門的上清、八景體系。

不管這環境中,適不適合常人生存,可終究也是一處獨門的虛空世界。

之前余慈還在奇怪,一眾域外天魔也就罷了,那些魔門修士一兜子勁兒,魔意共鳴,破壞真界體系,有沒有想過怎麼收場?

可如今才知,恐怕人家早有準備,至少內部共鳴之時,已經統一了認識。

也因為如此,才有越來越多的魔門強者加入進來,要在當前的局面下,分一杯羹。

「無量虛空神主是籌備很久了嗎?」

如此嫻熟、穩定,簡直就像使出千百回一般,

「曾聽聞,元始魔宗還未分裂時,多劫以來,都在其掌控的域外虛空世界中,做各種神通試驗,滅殺一界生靈,犯下滔天殺孽,或許便應在此處?」

對蕭聖人的回答,余慈只能搖頭,現在他需要關注的,是另一層面:

隨着九宮魔域的搭建,「現在的」這位無量虛空神主,依舊沒有現身,倒是「曾經的」無量虛空神主的信力響應,如此一來,倒是替他坐鎮了九宮魔域中的位置,「現在的」這位則超撥於其上。

唔,等等,也不算是超拔……

在九宮魔域的法理層面,是不可能超脫於八帝大魔王,以及更核心位置的「元始魔主」的。

也就是說,就算無量虛空神主超脫原來的「職位」之所限,他的上限,也不會出高於元始魔主。

當然,這裏的「元始魔主」是指中央泥丸宮所在,虛供的那位。

也就是說……

蕭聖人幾乎與他同步,反應過來:

「無量虛空神主當在泥丸宮內,天君可否找它出?」

在九宮魔域的體系法理中,這樣不嚴謹的說法,是會出亂子的。

余慈暗地裏給自己糾正:是曲……無量在泥丸宮!

這種時候,沒有什麼話好講,當下月光懸照,破雲透霧,愈發圓融的神通靈光,就此灑播四方,激起黑潮層涌,魔頭嘶嘯。

由於「九宮魔域」不斷移位、旋轉,就算髮現兩三位魔主法相所在,要據此定位,也不是一兩次嘗試就能辦到的。

即便如此,誰都知道,一旦尋找到無量虛空神主的真身,便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到來。

完全可以講,這一戰關係着真界的存亡。

大戰在即,氣氛自然變得緊張壓抑,便連照落的月光,都冷沉沉的,像是流動的水銀,一層層剝開魔潮,顯現出其下的「真實」。

偏在此時,蕭聖人主動找,和余慈說話:

「如今天下之亂,亂源三分。無量虛空神主只佔其一,吾等任重道遠,還是輕裝上陣,比較合適。」

這算是在安撫人心了。

雖然余慈並不認為,他的情緒已經緊張到要讓人來安撫的程度,不過對蕭聖人這位前輩宗主,最起碼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聖人說的是……不過這亂源,又是怎麼分的?」

「第一份在魔門。無量虛空神主已得根本加持,無所疑慮,無所顧忌,循天魔之法行事,成九宮魔域,而如今真界正在破立之時,也如渡魔劫,過得去,可延壽紀;過不去,便淪魔國。」

「確實……」

「第二份在羅剎鬼王,奇謀算計,無所不備,可謂亂之源也。然而得此出離之機,必然遠走高飛,不再沾染因果,暫可不論。」

余慈嘿了一聲,沒有多言。

蕭聖人續道:「第三份在參羅利那,此獠在域外數十劫,暴戾、耐心都是不缺,可以動若雷霆,也可以隱忍不發,楊祖之前破他屠靈魔眼,不過,恐怕也不能再出手了,終究還要由我們發力相抗……

「至於佛國輪迴,反倒不足為慮,百劫以來,道論法爭從未停息,不在乎一時之消長。天君以為如何?」

聽蕭聖人提到楊祖,余慈心神便是微痛,不過聽這「亂源三分」的分析,他卻有些不同意見:

「我倒覺得,聖人漏了一處。」

「哦?願聞其詳」

我怎麼覺得你在這兒等着我呢……

余慈腹誹一句,但還是道:「我所說的,就是七祭五柱,雖然至今也不知道,羅剎鬼王究竟是用什麼法子,將因果承負盡都轉嫁過去,但這種因果,若不計罪孽劫數,反而是更牢固的聯繫。

「這個體系,藏於暗影之中,就算此界過得大劫,也不會改變,甚至會更加糾纏不清。一個不慎,光影掉轉,也不是不可能……特別是黃泉夫人,聖人是否知道,此人便在七祭五柱之中?」

余慈不知道蕭聖人對黃泉夫人認識多少,但就他本人而言,怎麼防備都不為過。

正如他所言,黃泉夫人主導下的「七祭五柱」,已經成為目前真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往好了說,是影子;

往壞了講,是疫病。

而結合黃泉夫人的特質,無疑,需要有一個局限控制的法門。

蕭聖人沉默片刻,卻是笑道:

「我倒有一法,若此番勝了,自來實施;若是不勝,天君還能力挽狂瀾,就去尋辛乙;再不成的話……也就不用費這個心思了。」

說着,他縱聲長笑,自法相顯化在中天以來,第一次表現出這等豪邁之意,沒有一點兒悲觀鬱氣。

因為正是在此刻,余慈的明月心象「不負所託」,在數輪偵測之下,終於是尋找到了目標。

九宮魔域,泥丸宮!

對於時刻都在移動的九宮魔域而言,沒有什麼確切的位置好講,不過,當余慈參照八帝魔主法相,判斷出大概區域,月華凝注,初步整合成功的神通,還是穿雲破霧,在漫漫虛空中,找到了一處極其微妙玄通的節點。

周邊仍是一片空無,唯有那個「節點」之上,才觸碰到了實質。

剎那間,真界天地之間,有八尊或猙獰丑隔、或寶相莊嚴,或抽象虛無的法相,齊齊顯化,一現又隱,卻是真真切切地將「九宮魔域」的法度呈現出來,拱衛中央區域。

如此法度,層層渲染,以靈覺察之,依稀就化為一個巨大到不可思議的頭顱輪廓。

也正是這個「頭顱」,在法度推動下,張開了大口,無聲作嘯。

余慈心神劇震,明月心象一層層光暈擴散,以至於都有些扭曲,彷彿隨時都要撕裂一般。

若非他現在與玄門體系貼合緊密,多有分擔,那結果還真不好講。

九宮魔域這分明是要順勢撼動、魔染玄門體系,發動總攻的架勢!

也在此刻,中天戰場,蕭聖人忽地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

便在四方修士驚愕的目光下,竟就這麼信手一甩,拋落了自交戰之初,便持在手中的叩心鍾,將其送到雲中山頂。

當叩心鍾厚重的長鳴聲傳回之際,蕭聖人慨然長噓,噓罷又歌:

「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

歌聲中,億萬氣機流變,隨即根根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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