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天人相搏 驚鴻一現(上)

第二百零九章 天人相搏 驚鴻一現(上)

余慈居於中天,對魔潮以及九宮魔域「深淵」里的變化,有那麼一絲感應,不過更多還是因為心魔大劫涌動,心中壓抑,對其起落之勢,有大概的了解,更深層的東西,一時也是細辨不能。

更何況,當下,參羅利那擠佔了他絕大部分注意力。

這頭已經在真界邊緣地帶折騰夠了的大蟲子,開始了一往無前的衝擊。

單純由玄門體系衍生的神通,對它造不成什麼致命的傷損,只將其周圍漸漸濃郁起來的渾濁煙霧區域,掃滅一些。

問題是,在真實之域上,這些形若煙霧的法則區域,其飛濺的法則碎片,在魔潮中一刷,,往往就是火瘟、刀蟻這些魔物的虛影,猙獰翻滾,隱沒不見。

至此余慈怎麼可能不知道,參羅利那在打什麼算盤!

可是,就算明白無誤地了解,他也很難做出正確反應。

參羅利那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長空血痕延伸。

參羅利那斬出的血光,切過由諸方天域組合而成的玄門體系,勢如破竹,中途多達七處大小不等的天域,層層虛空阻隔,都不能使其速度有明顯的下降,任其直入中天,和心象明月碰撞。

「嗡!」

劇烈的震蕩音波里,余慈低咒一聲,雖然他現在正處在一個非常玄妙的「渾化」狀態中,可當參羅利那血光斬過,屬於形神結構的痛感,還是清晰呈現出來。

這一刻他的感覺就像是被在火上烤得滾燙的刀子切過,而且是被捅了一個透心涼。

明月之上,都顯現血痕,乍看去,簡直就是被斬成兩半。

事實上,真實之域的神台,真的出現了裂紋,即使很快彌合,可自此刻起,中天明月之畔,再沒有一刻安定的時候,強橫意念排空而來,道境天宮搖動,真實之域的神台一次次被血光斬裂,而且一次比一次來得容易。

真實之域的法則領域鋪開后,余慈的防護一刻都沒有放鬆過,

出現這種局面,只能說明,參羅利那找到了破壞「道境天宮」的高效辦法,它取得了壓倒性的優勢。

它還藉此證明了:我有能傷到你根本的能耐,你沒有!

確實沒有……暫時。

看到他這邊局勢被動,八景宮方面,試圖從「葬星」方向轉移,為余慈提供防護,但被余慈拒絕了。

現在的玄門體系,結構上更傾向於上清三十六天,最高效的整合力,也還是在余慈這邊。

八景宮要想在一界範圍內,演化「八景三十六天」無上神通,暫時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來,八景宮雖然有五六位地仙大能,依靠雲外清虛之天,面對參羅利那侵掠如火的攻勢,也只是守備有餘,反擊不足,根本無助於解決現在的被動局面。

而這種情況持續得久了,「葬星」那邊的局面很可能會迅速失控,甚至七祭五柱、六道輪迴也難說不會反覆。

已經讓參羅利那搶佔了主動,難道還要被它徹底搞崩掉大局嗎?

對余慈的「自信」,八景宮顯然是有些遲疑的。不過掌控八景三十六天的辛乙,倒是魄力十足,只簡單道了句「撐不住了就說一聲」,繼而便親自出馬,投向「葬星」所在區域。

此時,余慈雖是受到壓制,明月神通還在發揮着效力,繼續深照「外道魔國」體系內部,那裏面發生的一切,也都在清晰呈現。

比如,在最深層的葵陰魔巢中,有數具種屬不同,卻正在迅速發育的外道魔頭,此時已經快要到了某個臨界點,觀其形貌輪廓,分明就是輔助參羅利那,縱橫域外無邊星空的幾位得力幹將。

參羅利那將他之前的「外道魔國」化為「種液」之時,也是將這些得力手下,一併添了進去。

如今受「葬星」的巨大能量灌注,這些名震域外的強者,已經開始逐步復甦,一旦真的破殼而出,外道魔國將迅速攀升到鼎盛階段,再無人能制。

其實,就是現在發力,都有些遲了。

參羅利那大膽出擊,就是卡在這個時間節點上,也是對「外道魔國」體系,有着充分的信心。

當然,它對自己更有信心:

擊破中天明月,伐去淵虛天君的整合神通,整個玄門體系都將變為一盤散沙,再沒有翻盤的機會!

此時此刻,整個真界的修士都能看出來,一直懸照中天的明月,在參羅利那的攻勢之下,已經是搖搖欲墜。

原本明澈的月光,部分都被血色所污,魔潮翻卷,便如厚重雲層,隨天風激蕩,望月而來。

前端的煙雲,部分已經拂過明月表面,在月光照耀之下,也分出輪廓層次,就像是妖魔的手臂,將欲擒拿。

對此,余慈視若無睹。

真實之域的「神台」,現實層面的明月心象,在這一刻,都不足以成為干擾他心志的因素。

在他心中方寸之地,留着一片「空白」,那是他在這種「渾化」狀態中,臨時尋找到的一塊畫布,也可以稱之為「符紙」,此刻就有一道筆鋒,在上面仔細描畫。

筆鋒勾勒的法度,便如工筆做畫一般,細緻謹慎。

每一筆落下,「墨跡」本身,便是無數抽象線條拼接而成,循筆鋒法度,卻是顯現出無數拼合的可能,另有經文音韻,環繞其外,諸天虔誠玄門信眾,耳聞心應,均與共鳴。

真文為墨,道韻加持。

這是直接用「真文道韻」顯化符籙。

以前余慈也不是沒用過,太一斬邪符一脈的「青蓮法劍」,就是由此而來。

可這一回,他重新描畫的,就不只是符法神通的級別了。

隨着輪廓漸漸清晰,法度勾勒明確,余慈開始有些恍惚,驅役的力量無窮無盡,但他的注意力開始渙散。

明明是思路清晰,筆鋒穩健,但整個人都像是抽離出去,只有小部分心念,懸在這方寸之間,而絕大部分意識,都是進入了一個極其廣闊的層面,與無窮盡的信息相接。

便在余慈用半好奇、半淡漠的古怪心思,體會這份奇妙感覺的時候,某個聽起來縹緲不實的聲音,切入進來:

「冷靜!」

這一聲過後,感覺才變得真實了些,也讓余慈辨識出來,這是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話的影鬼。

「冷靜下來,量入為出!」

影鬼其實用尖銳的意念提醒。

說是「量入為出」,其實余慈沒有後繼乏力的感覺,影鬼所說的也不是所謂的「力量」。

余慈的心象明月高懸,從一界資源的汪洋大海中提煉出來的能量,說是無窮無盡並不為過。

可余慈的心念意志是有極限的、認識是有極限的、境界也是有極限的,限制了他的輸出方式,也限定了他的承載力。

如果僅此而己,也還罷了,要麼就是突破、要麼就是憋著,別無他途。

可問題在於,余慈多番磨礪之後,形成了極高的認知水準,也就將這個「極限」的突破口,從正統的境界和形神結構上移轉出去,定在而是在更玄妙的層次上。

道韻悠悠,心神俱化。

那個熟悉的的感覺又來!

影鬼的警醒就像鈎子,硬把余慈扯回,又是只差一線,就要「合道」了。

而這次脫離,余慈卻不像之前那般心有餘悸,「畫布」上的圖像勾勒,依舊在進行之中,此時已近尾聲。

由於現在余慈的狀態比較特殊,影鬼一時也沒有發現異象,只是惱道:「你搞什麼鬼啊,就算你也有心魔大劫牽着,可是魔潮已經在蕭聖人那裏『吃一塹』,難道不會再『長一智』嗎……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余慈確實是聽着的,他心神掃過真界,亦有所感。

九宮魔域之中,八帝魔主此時絕大部分神通法力,是落在蕭聖人身上的,不過余慈注意到,其中寂妙魔主彷彿得道高僧一般的宏偉法相,正眼觀鼻、鼻觀心,寶相莊嚴,可其中的心神牽繫,分明已不尋常。

剛剛,那邊似乎還真的助推了一把。

對此推論,余慈心神淡定,既然選擇了這種做法,冒險就是必然的。

這一場「合道」的危機,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雖然只是最糟糕的打算。

不冒險,怎麼可能承擔得起他當前的角色?

現在只希望結果能夠讓他滿意!

不理會影鬼的嘮叨,余慈意念頓挫,最後一道筆鋒落下。

一直在虛空中回蕩的道韻之聲,真正清晰起來:

「上象巍峨,真元恢漠。大悲大願,大聖大慈,勾陳上宮,天皇大帝!」

勾陣帝御!

影鬼這才明白余慈之前是在做什麼,可這時候,他也只能眼看着這具威嚴帝御法相,自明月中出來,巍然升座。

太霄神庭中,四御之位,除紫微之位,由余慈自領之外,玉皇、勾陳、後土,都由楊祖等三位地仙遺骸鎮壓。這只是在沒有地仙大能鎮守之時的權宜之計,是給法度一個流轉依存的根基,還要由余慈喚出法相,才能真正顯化神通。

這就造成了法相與本體脫節,抗壓能力較弱的問題。

可這次,情況不同了。

「又來!」

看到曾被極祖一擊打滅神通法相的勾陣帝御,重新顯化於虛空,依舊法相威嚴,黑底長卷的萬神圖迎風招展,參羅利那沒有看輕,沒有諷刺。

到它這個境界,最起碼的判斷力是要有的。

這座勾陳帝御法相,和之前的明顯不是一回事兒。

至少,隨着法相顯化,真實之域的道境天宮,乍看還是那番模樣,但法則的組合構建,已有了微妙的不同。

同樣的斬擊過去,簡直是撞上了銅牆鐵壁,其「硬度」可謂是十倍、百倍地提升,分明從恢宏壯麗的勝景,變成了森嚴厚重的堡壘,功能的變化,實是天翻地覆。

尤其當真實之域的法則領域變化,投影到各個天域,參羅利那就發現,自己似乎是遇到了麻煩。

狂飆突進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減緩。

參羅利那就琢磨,如何針對性地變化手段。

可這時,真實之域上,萬神圖長卷舒展,不再有神明顯化,卻是有無邊渾茫煞氣刷落。

相應的,在真實之域、現實層面,和合如一的參羅利那巨軀,有血光上沖,與煞氣相激。

這一次對沖,中天元氣潮汐激蕩,固然明月搖動,卻也將已經覆蓋上來的魔潮,吹得七零八落。而潮汐之中,勾陳帝御法相明滅不定,但每一次明滅變化,都有奇妙文字,法相內外流動,重聚元氣,層層運化,最終重新凝實。

至於參羅利那,整個身軀都是劇顫一記,周圍如煙似霧的十三外道法則區域,直接就給打得崩了,又在無窮盡的煞氣中滅頂。

魔潮雖是奔涌往來,卻也沒有「救」下多少,反而是被煞氣洪流沖刷,天魔死傷無數。

參羅利那晃晃腦袋,巨軀之上,血光層疊,穩住氣機,卻也不免感嘆了下:

真的不一樣了。

勾陳帝御集聚運化一界之力,又抽離出最強橫的殺伐之力,威脅較先前強出何止十倍?

淵虛天君好像是拿出了一個很了不得的手段啊。

中天之上,余慈也是長吁口氣:

「成了!」

描繪四御真意,顯化帝御法相,實是無上神通的級別,但本質上並非符法,而是存神之術。余慈一直以來,都是用了《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中的推衍之術,將一切神通,都以符法的形式展現出來。

他能由此悟出「萬古雲霄」,反推四御真意,就不是問題。

而本次最關鍵的差別,是「材料」的不同。

余慈是以「真文道韻」為墨,以「方寸心田」為紙,以「萬古雲霄」為加持,一點點描畫出來。

放在以前,他絕對沒有在展開了萬古雲霄之後,繼續描畫無上神通級別符籙的資本,更別說是有「真文道韻」這種上承道尊真意的神通具象。

如今不一樣了,有一界之力支撐,有明月心象整合,甚至還有「合道」之時的神通妙境,一路符法描繪,還摻著玄門根本氣法的「心象」之術,一符成就,幾若天授。

最妙的是,法相顯化之後,自然有玄門體系與之互通,再不用費他半點兒力氣。

符法之用,便在於此!

現在,參羅利那前進的勢頭受阻,原本岌岌可危的局面,一下子就緩解了許多。可余慈也沒有指望,就憑一具神通法相,就能扭轉戰局。

只是瞥了一眼,他就重新凝聚心神,心田方寸間,便有墨跡潑下,淺淺一層,依稀有了個輪廓。

「等等,你還來!」

雖說余慈現在「渾化」的狀態,見不到本體。可自從見了勾陳帝御法相之後,影鬼就提高了警惕,對余慈心神狀態最是關注,一有感應,立刻叫停。

此時他真的有些急眼了:「你看清楚形勢啊,這不是你和參羅利那較勁兒的時候,也別給沖昏了頭!現在蕭聖人和曲無量、你和參羅利那形成兩邊戰局,可都在魔潮覆蓋之下。

「之所以沒有整合在一起,是參羅利那和曲無量都收著勁兒,而你們打得越激烈,影響範圍越廣,兩邊戰場的牽引就越緊密……到那時候,他們同受根本加持,合成一股,你難道還能把蕭聖人再接回來?」

影鬼的眼光見識,實在是此界第一流的,說得半點兒不錯。

其實余慈也感覺到了,現在就是一場混戰的前奏。

元始聖道綁住參羅利那和無量虛空神主,目前來看,誰也沒有從中跳出的能耐,一旦混戰開啟,必然會合而為一。有了九宮魔域這等級別的魔域法度,完全可以將他們的合力充分發揮出來。

倒是余慈這邊,雖是控制着玄門體系,可蕭聖人之前已經切斷了一切氣機聯繫,又有因果承負的負擔,不可能重歸其中,甚至還會出現一些排斥。

先天上就有了缺限。

而且,影鬼的理由還沒講完:「一旦混戰,衝擊集聚,形成漩渦,四面衝突。撐不住的時候,往哪兒去?當然是往最弱的一環……你啊,除了你還有誰?

「沒錯,你有玄門體系撐著,尋常衝擊也是不懼。可是神魂意志層面的沖刷怎麼辦?要知道,你現在這種狀態,一旦負擔加重,要麼『合道』,要麼就是心魔大劫滲透,你能擔得住?這種層面的對沖,你了解得太少,悶頭衝上去,就是一個死字!」

影鬼現在真有的苦口婆心的感覺了:

「要找準定位!你現在維護體系是第一位的,只要有這一輪明月當空,你就是玄門的中流砥柱,功德無量。反倒『戰績』之類,有哪個人指望你把參羅利那滅掉?你要知道,如今局勢微妙,變數橫生,你只要再等等,再等等……」

「那麼,你又在等什麼呢?」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影鬼沉默了下去。

余慈也沒有再開口,維持着這種沉默狀態,也將神意往往九宮魔域的「深淵」里照過去。

彼此感應中,他倒是隱約察覺到,無量虛空神主那邊,奇妙的觀照狀態。

這是某種類似於「對照」的感覺。

余慈沉吟了下,最終什麼也不說,方寸心田,第二次「墨汁」潑灑。

「畫紙」之上,真文道韻靈光層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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