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駝背老伯

第四百三十七章 駝背老伯

第四百三十七章駝背老伯

清晨下起了一場小雨,余舒撐著一柄豆青色的紙傘,提着衣擺上了台階,在屋檐下收起傘,抖了抖水珠,抬頭望一眼門梁。

那小匾上掛着「胥水堂」三個字,門前左右各有一行春帖,上聯寫着「暝助嵐陰重」,下聯是「春添水色深」。

這座草堂乃是方子敬在太史書苑中的私人地處,臨着一口淺淺的池塘,背影著半壁山石,倒也應景。

司徒晴嵐正在室內打掃,看到余舒,眼神一亮,便提着抹灰的拂塵走向她。

「蓮房。」

前日在忘機樓一頓酒飯,余舒便與她相互改了口,不再「姑娘」「小姐」的稱呼。

余舒剛才也看到她在抹窗子,便笑道:「又是你早到,真是個勤快人。」

「哪裏,我習慣早睡,醒的也早。」司徒晴嵐謙虛了一句,扭頭看看草堂里坐下的三五個院生,朝余舒招招手,帶到門外走廊上說話。

「我這裏有個好消息說給你聽,你打算怎麼謝我?」司徒晴嵐朝余舒眨眨眼睛,有些俏皮樣子。

余舒以為她開玩笑,輕快道:「說來聽聽,果真讓人高興,我便替你把窗子擦了。」

「呵呵,這可是你說的,」司徒晴嵐個頭同餘舒差不多,一探身便湊到她耳邊,小聲道:「下個月聖祖祭日,外公及另兩位院士,推選了你去隨駕。」

余舒先是一下驚喜,再來就一臉狐疑地看着她:「這是說真的?你該不是哄我幫你幹活吧。」

前幾天薛睿與她說起聖祖祭日,太史書苑會選幾名年輕的院生隨駕,讓她打探方子敬口風,她一直沒尋着機會,誰知這好事兒已經輪到她頭上了?

「哄你是小狗,喏,擦乾淨些。」司徒晴嵐二話不說就將手裏的拂塵塞給她,再拿過她的雨傘,一扭身進了草堂。

看她溜得快,余舒只好去擦剩下兩扇窗子。

......

這一堂早課,沒講什麼內容,方子敬只彈了兩首琴曲給他們品賞,一曲悠揚,一曲高亢,美其名曰陶冶情操,雖說不上有什麼名堂,但韻律十足,就連余舒這個琴盲,都聽的津津有味,一個哈欠都沒有打。

余舒心裏惦記着聖祖祭日那天隨駕的名額,一下課,就留意著方子敬的動作,正在琢磨著等人走乾淨了,怎麼開口詢問他,就見方子敬抬起頭,目光尋向她。

視線一照,余舒就站起身。

「余運算元,你來。」

余舒這下幾乎肯定,司徒晴嵐早晨同她說的是真的。

她乖乖走到方子敬面前,等他發話。

方子敬坐在矮榻上,手撫着他那張「梅梢月」,撥捻著一根琴弦,仰頭盯了余舒一小會兒,那含糊不清又仔細辨認的眼神兒,讓她覺得像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人似的。

草堂里剛剛安靜下來,他才悠悠地開口道:

「五月初九,每年聖祖祭日,太史書苑總要選上三男三女,伴隨着聖駕前往祖陵參禮。太史書苑十八位院士,三人可舉一名,老夫同司馬院士、呂院士商量過,覺得今年新進的院生當中,以你最為指望。」

方子敬和司馬葵都是她拜過的先生,那呂院士,可是從司天監退下來的那一位右令呂夫人?

余舒一面心想,一面露出三分喜色,接上話:「多謝三位院士抬舉。」

方子敬似是滿意她謙虛的態度,微微點頭,又道:「此事說一說讓你曉得,等明日辰時二刻,你來榮盛堂,給其餘院士們見一見,介時再有話囑告你等。」

如此交待過後,他便慢騰騰站起來,喚了一聲站在門口的司徒晴嵐,讓她過來抱琴,就捋著袖子先走了。

「幫我幹活沒虧了你吧,」司徒晴嵐走上來問她。

挑着斜長的眉毛,余舒笑吟吟地說:「你若是每天都有這樣的好消息告訴我,給你當個丫鬟都使得。」

司徒晴嵐「噗嗤」一笑,嗔道:「你當我是喜鵲啊。」

余舒等着她收拾好古琴,兩人一同往外走,余舒有些鬧不明白的,路上問她:

「離聖祖祭日不過半個月日子,這節骨眼上才開始挑人,不嫌晚嗎?」

司徒晴嵐道:「晚什麼,四月新院生剛進學,院士們總要了解幾日,不能胡亂安排,萬一選上個不頂事的,那麼大場面上,不是丟我們太史書苑的臉面嗎?」

「這話說的是。」

司徒晴嵐扭過頭,羨慕地看着她:「這種機會千載難逢,不單能夠瞻仰龍顏,司天監諸位官令也都在,你好歹露個臉。唉,女子入仕不易,你倒好了,十年不出的女運算元,生生比我們高出一截來。」

聽出她話里隱約流露出的少許不甘,余舒眸光一閃,神情淡淡地告訴她:「那是你不知道,一個月之前我是怎麼低着頭做人的。」

司徒晴嵐啞然,瞧着她臉色,又想到之前聽聞有關余舒的一些傳言,心裏打鼓,連忙岔開了話題。

兩人聊了一段路,在小花園前分開,一個去送琴,一個去藏。

余舒去到西苑專門收藏百家史冊的典瀚樓,意圖翻找有關聖祖祭日的文獻,提前做一做功課。

一樓只幾個人在書架下走動,冷冷清清的。

余舒左右看了一圈,心中感慨,可惜這四座飽納萬卷的藏,太史書苑卻至多二百個學生,裏面的書拿不出去,外面的人不能進來。

小半個時辰后,余舒無力地彎下腰,將方才抽出的兩本書重新塞回去,拍拍手上灰塵,內心不知第幾次抱怨著的分類凌亂,明明是找書,怎麼跟抽獎似的,還得碰運氣。

她走出過道,環顧四周,最後視線落到不遠處蹲在一排書架下規整書本的人影身上,踟躕了一會兒,才走過去。

這個打雜的駝背人,她見過兩三回,猜測他或許是個落魄的書生秀才,整日來往於幾座之間,想必清楚哪些書放在哪裏。

「老伯。」余舒喊道,眼前的老人頭髮斑白,臉皮鬆弛,長得又黑又瘦,看歲數是年過五旬了。

余舒喊了一聲,見這駝背人沒理,心想他或許是耳背,就湊近了些,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肩膀,大著聲音再次叫他:

「老伯?」

駝背老伯這才轉過臉,眯著一雙細小的眼睛看着她。

余舒朝他笑笑:「您知不知道,這裏有記載聖祖爺的書本?」

駝背老伯歪了歪脖子,張嘴露出一口黃牙,幾乎是喊著出聲——

「啊?你說啥啊?」

...果然耳背。

余舒於是低下身子,一個字一個字地大聲重複了一遍,然後糾結地看着那一口黃牙在她面前一張一合:

「說,說啥啊?」

「我說,」余舒提了口氣,拿吵架的音高,湊到他跟前又說了一遍,結果——

「啥?說啥?」

...好吧,她收回先前的話,這老大爺不是耳背,是耳聾。

余舒和駝背老伯對視了片刻,果斷地放棄了向他求助的想法,扯了扯嘴角:「沒事兒了。」

然後便不管這老伯反應,原路回去,剛邁出去兩步,就聽到身後不高不低的嘀咕聲:

「沒事嚷嚷個啥。」

余舒覺得自己腦門上有根筋蹦躂了兩下,嘴角僵硬地轉過頭,朝那嘀嘀咕咕的駝背老伯道:

「老伯,您尋我開心吶?」

那老伯仰著臉兒,盯了她一眨眼,張口高嗓子道:

「你到底說啥啊?」

「......」

算了,她還是回家吧。

余舒到底沒有找到一篇記載有安武帝的文章,悻悻回到忘機樓,此時正午,看到大白天坐在一樓喝茶的薛睿,還以為是她眼花。

「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

自從太史書苑的人命案鬧到宮裏,他哪一天不是早出晚歸的。

「回來查崗,看你有沒有亂跑。」

一聽就是玩笑話,余舒也不當真,哂笑一聲,在他旁邊坐下,隨手從果盤裏摸了一顆紅丟丟的油桃,放在嘴邊啃掉一塊。

薛睿聽着她「嘎嘣嘎嘣」把那桃子咬的脆響,水聲「嘖嘖」,他視線掃過她嘴唇,清嗓子道:

「下午得閑,帶你出去游湖可好?」

余舒嘴巴停了停,道:「這案子沒了,你哪來的空閑?」

被她毫不委婉地道明事實,薛睿卻不見一點尷尬,面色如常地說:「紀星璇不肯招認,大理寺用刑是有限度的,過猶就成了私刑,違背律制會被御史彈劾,我派人去打聽那說書人尚未回復,等這期間,剛好有空散散心去。」

余舒點點頭,心知薛睿不易,這麼大頂的案子,沒頭沒尾落在他肩上,暗地裏不知多少人盯着他出錯,換成是她,早就暴躁了。

「行吧,你說去游湖,那就去游湖。」余舒心裏想,他不讓她插手紀星璇的審訊,她總能陪他換換心情吧。

剛一答應,便見他臉上泛起笑容,不厚不薄剛剛好的嘴唇揚起來,帶動的整張臉都精神了。

余舒以前也沒有發現,薛睿這張臉笑起來格外好看,什麼風度翩翩、玉樹蘭芝,拿來比照他,都不損了那些雅話。

「阿舒?」薛睿發現余舒走神,說了幾句話她都沒應,抬手在她面前晃了下。

余舒頓時回神,耳朵尖有點發紅,為了掩飾方才看呆了他,便假裝「咳咳」兩聲,拍著胸口,說是被桃子噎了。

薛睿二話沒說,長臂一伸,就把她手裏剩下那半拉桃子拿走了。

「唉,別,浪費啊,給我吃完它。」

她剛喊完,就見薛睿瞥了一眼那顆被她啃的面目全非的油桃,面不改地放到嘴邊——

「嘎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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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如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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