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朝上那點事兒

第四百八十五章 朝上那點事兒

雨到亥時方停,余舒將薛睿送出大門。

「大哥回去吧,夜路小心。」

薛睿回頭看着立在台階上骨瘦體纖的余舒,形容不出她哪裏不妥,可就是有些放不下心,抬眼一看門房沒有閑雜人,只有一個小丫鬟候着。

他便錯開步子,藉著身形遮擋,抬手拉住她垂在身側的柔夷,掌心接觸到一片冰涼,讓他暗暗皺眉,便用力握了她一下,低聲道:

「明日無事,到忘機樓來。」

到底她家裏不方便說話,明日他可要好好問問。

余舒抬頭望他一眼,只見他眼裏關心,抿了抿嘴唇,輕笑道:「那就下午吧,上午我要去邱侍郎府上一趟。」

「好,我等你。」薛睿點點頭,卻沒忙着鬆開她的手,而是就這麼站着,道:

「上次說要出去玩兒,你再挑個日子,我看你那匹紅馬養的還算精神,只是總放着不跑......」

他口中說着無關緊要的話,溫熱而又寬厚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背,摩挲了一陣,直到她手指上重新有了溫度,才結了話尾。

「我走了,你不要熬夜看書,早點休息。」

余舒看着薛睿登上馬車,慢慢把暖熱的手縮進袖子裏,心繫着方才他那一刻半刻的溫存,目光跟着馬車遠去,一直到消失在街角,她還在出神地望着遠處。

「姑娘,起風了,快回房去吧。」芸豆在她身後喚道。

「嗯。」

余舒轉過身,眼中已沒了猶豫,心中是想:等她將這件事從頭到尾查清楚了。再告訴他不遲。

***

薛睿一回到府上,就聽小廝傳話,說是薛凌南找他過去。

薛睿以為有什麼要急,衣裳都沒換,便匆匆去了北苑小書房。

一路到門外,沒有見到一個下人,薛睿的腳步放慢,聽到半掩的房門內幾下低促的咳嗽聲,他站住了腳,一聲不響。直到那咳嗽聲不見,才出聲道:

「祖父,我回來了。」

「是城碧嗎,進來說話。」

薛睿推門進去,轉個身。就看到薛凌南正披着一條深青色的披風,挺著背,孤零地坐在書架子下面的躺椅上,膝上蓋了一條薄毯,手中拿着幾張黃皮摺子。

「聽寶德說你下午回來了一趟,又上哪兒去了?」薛凌南抬頭問他,面對着從小養育在膝下的親孫子,他面上仍有三分威嚴。

「去探望一個朋友,留在人家中吃了宵夜。」薛睿走過去,看着他身後,遲疑了一瞬,才上前將那大開的窗子闔上,再轉身退到老人面前。

「祖父。可是出了大事?」

薛凌南將他方才舉動看在眼中,昏黃燈影下老邁的臉上,表情不顯。

「今日早朝上,有人帶頭提出立儲之事。上表了奏章。」

薛睿驚訝地問道:「何人上書?」

他官居五品,不必日日上朝,近日一直忙於修律文書,下午剛剛脫解,所以還沒有聽說早朝上的事。

「你二叔的岳人,司天監辛左判。」

薛睿的二嬸是出自京城十二府之一的辛家,如今的左判辛雅,正是薛老尚書的親家。

立儲之事,前些年不是沒有人提起過,但當今皇上身體力強,每每不了了之,近些年都沒了動靜,如今幾位皇子相繼成年,難免有人心思活動起來。

而如今成年的幾位皇子當中,以尹淑妃誕下的寧王劉灝,和薛貴妃誕下的敬王劉曇,最為熱議,原本劉曇在山中養病數年不歸,不如劉灝聲勢。

可是劉曇兩個月前在雙陽會上挫敗了劉灝,獲封「敬王」一號,成為年紀最輕的王侯,有薛凌南這個六部總尚書做親外公,皇上又賜下南方易首夏江家為婚,使得劉曇勢頭一日日朝劉灝看齊。

薛睿眼皮一跳,看着薛凌南臉色冷冷的,便知道上書立儲之事定然不是他祖父授意,這裏頭大有文章,於是又問:

「辛左判可曾推舉了人選?」

薛凌南只是搖頭,看着他。

薛睿沉吟一會兒,出聲道:

「聖上從華珍園祭祖之日回來,身體抱恙,卧床了幾日,前頭方好,今日就有人提出立儲,聖上定會心生不悅,辛左判雖沒指名要舉薦敬王,但他與我們府上乃是姻親,旁人肯定猜測到我們頭上,聖上若然慍怒,不可能不猜忌祖父——這麼大的事,辛左判未與祖父商議,就不知他是一時糊塗,還是受人慫恿。」

他沒把話說滿,沒有直指辛雅是讓誰挑唆,心裏卻十分肯定,此事和寧王一派,脫不了干係。

薛凌南滿意地看了一眼他親手帶大的孩子,將手中捏了半天的奏章遞給他,冷笑一聲,道:

「你也不必替你二叔一家開脫,辛雅此人,目光短淺,他老父辛老院士倒是個聰明人,可惜年事已高,早早退下,不管閑事了。當年若不是聖旨,我也不會讓你二叔娶這世家女子。我且問你,前陣子,你二嬸是不是私下找過你,有意撮合你與辛家那個六姑娘。」

明知這府中上上下下的事情都瞞不過眼前老人,薛睿低了低頭,道:「二嬸確有這個意思,不過被孫兒拒絕了。」

薛凌南道:

「那也是辛雅授意的,他這是試探老夫,以為親上加親,將來你敬王表弟能成大事,他辛家才更穩當,可見我們並無此意,便又生出許多心思,你姑母從宮中傳出消息,淑妃娘娘似乎不滿現在的寧王妃,欲為寧王招納一個側妃,看中的幾個人選里就有他辛家的小姐。老夫想來,寧王是承許了辛家什麼,那辛雅才敢裝傻充同,今日在朝堂上捅我們薛家的刀子。」

薛睿目光連閃,這才明白辛左判是為何犯了「糊塗。」

他打開薛凌南遞給他的幾份奏摺。飛快地翻閱了幾眼,但見上面篇篇都是贊表劉曇的文章,有些言過其實,就連他看了都要皺眉,可想而知皇上看到這些摺子,不是高興兒子青出於藍勝於藍,而是惱怒有人覬覦他身下那個位子。

「祖父,這些奏章——」

「散朝過後,聖上將我傳到御書房,丟在我面前的。」薛凌南面無表情。並未多說皇帝當時惱怒,一句帶過,又看向薛睿,靜等他接話。

薛睿想了想,道:「眼下外面不乏人盯着。祖父不便請敬王過府,以免再有什麼不好聽的傳到聖上耳中,我這就出府到敬王那裏去,您有什麼話要我帶的?」

薛凌南點點頭,「敬王畢竟年小,還沉不住氣,皇上經過此事,過幾日定要尋借口訓斥數落他,壓一壓他的風頭。你不必事先告訴他,就讓他吃一吃苦頭也是好事,另外再把辛雅的算盤告訴他,讓他日後多個小心。」

「孫兒記下了,這就換了衣裳出去。」薛睿將那幾本奏章放到茶几上。順手碰了碰茶壺,發覺裏面水冷了,側頭看到薛凌南斑白的髮鬢,凹瘦的兩頰。喉頭瞬間像是堵了什麼。

「祖父,茶涼了,我讓人換一壺再走。」

聞言,正在暗暗思索的薛凌南,緩緩抬起了頭,看着眼前如玉如璞的青年,略顯渾濁的眼角泄露了一抹複雜,咽下了咳意,低啞道:

「你母親晚飯時又犯病了,你這兩日不要去打擾她休養,免得她看到你,再鬧出些事情。」

薛睿捧著茶壺的手臂一僵,極力剋制住從背脊竄上的寒意,鼻翼縮動,半邊臉背着光,低聲道:

「我省的,這幾日不會到後院去。」

薛凌南若有若無地輕嘆了一聲,靠在躺椅上,將毯子拉到腰上,朝他揮揮手。

薛睿無聲端著茶壺下去了,一直到他退到門外,反手將小書房的門掩上,瞬間攥緊了拳頭,屋檐下高懸的燈籠,照出他英俊的臉上,此刻滿是暗沉與嘲諷。

......

薛睿當夜去別館見了劉曇,一番說道,又將薛老尚書的話帶到,時過四更,他從別館側門離開,沒有回府,而是去了忘機樓。

***

第二天,余舒昨晚將夏江敏批註好的幾段八字姻緣刪減添加,重新抄謄了一遍,今日送到侍郎府上。

邱夫人拿在手上仔細看了一遍,見她註解的字字切實,當中有一部分吉凶之言,與她之前打聽到竟都合得上拍子——

譬如那李公子母親不慈,這註解上便是長輩相剋、不利家業,再說那個趙公子收了好幾個通房丫頭,這註解上便是桃花爛梗、不利子女。

邱夫人還注意到,這上面都是針對男方提出不妥,而不是拿女方八字去迎合。

最後余舒還在結尾處蓋上了她的兩枚印章,一枚易師印,一枚運算元印。

邱夫人一面暗暗驚奇,一面又覺得信服,十分滿意地合上了這份八字批註,對一旁丫鬟遞了個眼神,看那丫鬟到紗櫥後頭去,再朝余舒道謝:

「有勞女先生,前日我得了一對玩意兒,正好贈給先生把玩。」

不一會兒,就見丫鬟端著一隻四方的盤子出來,上面蹲著兩尊拳頭大小的金貔貅,昂首抬足,金光閃閃,雕熔的生靈活現。

余舒看這兩坨赤金,不論做工,也有一二百兩銀價,對於邱夫人如此「重」謝,十分意外,便推辭道:

「不過是舉手之勞,怎好讓夫人再破費。」

邱夫人卻不以為意,笑吟吟道:「女先生莫要見外,這是應當的,需知我們這樣的人家,到了大易館中求籤,耗費不說,一次兩次都問不清楚,哪裏有你這樣詳細又貼心,又字字精道。」

余舒看她不像是另有所圖的樣子,也知道邱繼明這個工部侍郎肥的流油,不在乎這一星半點,便沒有再拒絕,收下那兩坨金,又和邱夫人聊了幾句題外話,才起身告辭。

話說回來,其實是余舒不懂得行情,她沒有到大易館找坐堂的易師算過命,還不知道那地方收費高的嚇人,而且大多喜歡故弄玄虛,像她這樣一針見血的,真是少之又少。(未完待續。)

ps:(晚點有加更,今天時間沒安排好,不能在12點前放上來了,明天要上班上學的親們可以早點睡,等醒了看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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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如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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