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七章 少年薛睿(上)

第四百八十七章 少年薛睿(上)

在余舒的安撫聲中,薛睿總算冷靜下來,手臂力道放鬆一些,可仍是環抱着她,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雙目緊閉,平復著心情。

再說樓下那一桌人,久久不見薛睿回來,就讓馮兆苗出去找人,而息雯因為下樓時候遇見了余舒,心想着這會兒她和薛睿應該在一起,心頭不悅,就插嘴道:

「我看見睿哥上了三樓,你去找找。」

馮兆苗放下酒杯就出去了,剛巧這會兒走廊上沒人,他暢通無阻到了樓上,走到第二間房門口時,朝里一望,就看到薛睿和余舒正摟抱在一起,當場就呆住了,傻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余舒很快就發現了門外面的馮兆苗,也不忙推開薛睿,而是若無其事地問他道:

「樓下散攤子了嗎?」

馮兆苗愣愣道:「沒、沒呢,他們讓我來找睿哥回去喝酒。」

余舒低頭看看薛睿,對他道:「你回去就說,薛大哥有事情先走了,讓他們不用等了。」

「哦、哦,」馮兆苗聽話地轉過身,剛抬起腳就發覺哪裏不對,猛地扭過頭,差點閃了脖子。

「睿哥他...這是怎麼了?」

余舒拍拍薛睿的後背,說:「沒事,酒喝多了。」

「唔。」馮兆苗眼神四處亂瞟,忍不住落在他倆身上,腦中靈光一現,就回憶起一幕畫面:過年元宵佳節,這酒樓剛剛開張的那一日晚上,就在這黑乎乎的樓道里,睿哥拉着蓮房的手下樓。

馮兆苗一拍腦門,恍然大悟,他就說哪裏奇怪,原來是他們兩個好上了!

「兆苗,你下去后,記得幫我喊一個夥計上來。」

「啊,嗯!」馮兆苗撓撓頭。又使勁兒瞅了他們兩眼。才暈頭暈腦地走了。

余舒倒是沒有特意叮囑他不要亂說話,馮兆苗這個人,她還是信的,表面上是馬虎,其實做事很周道,又向來以薛睿馬首是瞻,相信他不會給薛睿惹些閑言碎語。

不一會兒。貴七找了上樓,余舒使喚他去沏一壺濃濃的茶水,用冰泉泡著,再打一盆清水上來,親手給薛睿擦手擦臉,又將他盤緊的頭髮打散。鬆鬆地束起來。

而薛睿從頭到尾未發一言,任由她擺置,一直到她收拾好,端著一杯泡溫的茶水,遞到他手邊。

「大哥,喝口茶,壓壓驚。」

薛睿深吸一口氣,彷彿從夢中醒來。身體仍有些僵硬。但還是聽話地接過了杯子,捧在手上。慢慢地喝了一口。

余舒囑咐貴七到樓梯口守着,關上門,回到薛睿身邊坐下,按住他另一隻手背,看着他恢復血色的臉,道:

「好些了嗎?」

「嗯。」薛睿反過來握住她的手,側頭深深看着她,歉聲說:「嚇到你了。」

余舒輕撇嘴角:「是啊,嚇到我了,以為你酒喝多了中風了呢。」

聽出她故意調侃,薛睿不禁失笑,「中風哪裏是這樣子的。」

余舒瞅他一眼,「那你告訴我,你這是怎麼了?」

「......」

「不想說?」余舒湊近他一些,眯起眼睛道,「我在樓上遇見息雯郡主,難不成你背着我和她偷偷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薛睿用力握緊她的手,不忍輕責:「又胡說,我和她不過說幾句話。」

「說幾句話就把你氣成那個樣子?那我非得找郡主請教請教了,她打哪兒學來的本事,能把人活活氣死!」

余舒不是想逼問他,而是她真的被薛睿剛才那副模樣嚇到了,明知道是息雯惹出來的,哪能不惱,真要是薛睿被氣出個好歹來,她饒不了那臭丫頭。

薛睿眼看着她秀麗的臉蛋,因為生氣而顯得驕橫,就好像是他少年遊歷時在冰天雪地的北國見過的一種禽鳥,生著柔順豐厚的羽毛,看起來弱小而無害,但若有誰敢踩到它的地盤,它便會暴露出最鋒利的爪喙,毫不猶豫地給予敵人迎頭痛擊,兇悍而又迷人。

心頭一動,他竟有一種衝動,想要將堆積在心頭整整三年的苦楚向她傾訴。

「阿舒,你不是想聽我以前的事嗎,我和你講一講好不好?」

余舒當然點頭說好,知道薛睿要講的事,肯定和他之前失態有關。

薛睿一手捧著茶杯,一手握着她,靠着椅背,在心裏猶豫了一瞬,到底是壓抑不住,娓娓道來:

「我十四歲那年頭科,便考取了舉子,三年後蒙恩試,風風光光進了兩榜,似我這般年紀的進士老爺,安陵城尋不出一把手,比我名次在前的,不是年過花甲,便是兒女成行。那時年少風光無限,金榜題名,志高氣傲,從不將誰放在眼裏,即便是貴為皇子,也要與我稱兄道弟,敬讓我三分。」

余舒認認真真地聽着薛睿回憶這段過去,想像得出少年薛睿是何等的驕傲,身世、才學、品貌,無一不是上上人選,足以睥睨這滿京城的同輩中人。

「我和你說過,我母親在我小時候失明,不得操持家務,而祖母也過世的早,所以一直到了虛歲十七,都沒有訂下一樁像樣的婚事,」薛睿自嘲道:「大抵都是我看不上人家小姐,覺得自己值當這天底下最出色的女子才能般配。」

浮華年少,京都煙雲,出入塵香館,下榻芳草苑,再是才色昭昭的花魁艷首,也沒能動搖他心中執念。

「而那一年芙蓉君子宴,皇後娘娘親自主持,就在定波館中,嬌養在深宮裏的十公主頭一次露面,便讓我驚為天人。她琴棋書畫無一樣不全,聞一音而能弦曲,執一子而能定滿盤,聰慧過人,生的更是花容月貌,天香國色,與她一比較,我之前所見那些,都是庸脂俗粉了。」

余舒聽到這裏,十公主突然冒了出來。毫無準備的她愣了一愣。隨即便看向薛睿的臉,心裏那一點酸水還沒冒出來,就被疑惑取代——

只因薛睿臉上絕不是痴慕和追憶,而是她說不出的複雜。

「能讓你驚為天人,那十公主必然是個絕色的美人兒了,」余舒臉上有些納悶,忍不住問道:「那會兒十公主年歲幾何?」

十公主排在劉曇後面。劉曇才十六七歲,那三年前十公主豈不是才十三歲,這麼大點兒,有什麼看頭?

薛睿大概也能猜到她在想什麼,便告訴她:「十公主出生之際,今上貴為太子。當時大提點親自占算,說她紅顏天妒,要隱姓三年,所以到了三歲,才載入玉牒,她雖排行在敬王之後,卻比敬王年長,那一年正是二八芳齡。」

余舒看出來薛睿沒有留戀那個死去的公主美人兒。也就顧不得去吃閑醋。搖搖他的手,追問道:

「然後呢?」

「芙蓉君子宴后。我想方設法,打聽到不少十公主的事情,聽的越多,就越發心生愛慕,於是就將心思告訴祖父,想請他做主,在皇上面前為我求一求恩典。」

此處,他留意余舒,見她臉上並無不悅,才繼續道:「可是祖父訓斥了我一通,並未同意。」

他是薛家長子嫡孫,將來要繼承家業,維護門楣,若是做了駙馬,那相當於改了半個皇姓,將來連官都做不了,還要屈膝在一個女人之下。

薛凌南如何捨得他這個寄予厚望的孫子,非但沒有同意,還用家法狠狠教訓了薛睿一頓,試圖打消他的念頭。

「我那時年輕氣盛,並無心仕途,讀書讀了十幾年,早就心生了厭煩,所以祖父那一頓敲打,非但沒有警告得了我,反而叫我愈發堅定,不做那庸庸碌碌的朝官。可笑我從沒想過,若不是靠着祖父人臣之位,誰又會將我放在眼裏,我若一窮二白,又算是什麼東西。」

薛睿又是自嘲一笑,毫不客氣地諷刺自己,余舒聽着不是滋味,看得出來他在懊悔當年的叛逆,可是他那樣長大,母親不在身邊教誨,只有一個嚴厲的長輩日日督促,哪裏會不壓抑呢,好不容易有一個掙脫桎梏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棄。

「那年十月中,聖上微服城南,點我隨同,我便抓住這個時機。」

天子微服,便是要視察民情,薛睿故意引路到了鬧事,也是他運氣好,正遇上一家人當街哭喪,堵住路口,是出了懸疑命案,他當場解了那樁案子,又適時慫動見縫插針的八皇子暴露了身份,皇上派人捉拿了惡霸兇犯,引來滿街跪拜,高呼天子聖明,皇恩浩蕩。

「聖上回宮后,龍顏大悅,開口許諾,我便順勢流露出仰慕十公主的心思,於是如我所願,聖上應許我等到年節后,就下旨為十公主指婚,當時在場人不少,此事就走漏了出去,我祖父第一個聽到消息,然而金口玉言,他對我已是無可奈何。」

余舒看他臉上愧疚,似是陷入某種回憶,好半天沒有聲音,便又忍不住出聲道:

「我實話說吧,在去華珍園前,我就聽人說到過你與十公主的故事,可是到底鬧不明白,那樣榮生貴養的金枝玉葉,是怎麼沒了的。」

薛睿回過神,臉色漸漸冷硬起來,握著余舒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聲音低沉道:

「冬末時,正月里的一天,我姑母貴妃娘娘壽誕,三妹同著幾位郡主小姐進宮賀壽,因外臣不得擅入,府中另擺了一桌家宴,剛剛開席,就聽宮中傳來消息,那前來詔喚的小太監說——十公主被瑾尋從西宮觀海樓上推下,溺水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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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如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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