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說和

第六百六十八章 說和

衛國夫人壽辰過罷第二天,上午姜嬅出門之前,便接到薛睿派人來送口信,約她到忘機樓見面。

姜嬅就納悶了,她進京這麼長時間,這是頭一回薛睿主動邀請,此前對她可以說是避之唯恐不及。

揣著糊塗,她還是準時準點到了忘機樓。走的前門,門前迎客的貴七將她帶進閑人免進的後院,薛睿在樓下茶室候着,姜嬅一進門便習慣性地酸諷道:

「今兒吹的什麼風,你居然想得起我來。」

薛睿神情淡淡的,不像往常受到她的冷嘲熱諷后無所謂地報以一笑,不與她計較。

「坐吧,喝什麼茶?」

姜嬅神經是粗,可她長有眼睛,看得出薛睿面色不善,踟躕了半步,走到他對面坐下,皺眉問道:「你板著個臉給誰看呢,不想見我,你把我找來作甚?」

「普洱吧,秋天氣燥,容易上火。」薛睿自說自話,立在門口的夥計貴八低聲一應,轉身去準備了。

姜嬅這下明顯感受到薛睿的怠慢,簡直莫名其妙:「薛大郎,你什麼意思?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別同我拐彎抹角!」

「急什麼,」薛睿冷眼看她,道:「你做的好事,你心裏沒數嗎。昨天老夫人做壽,擺明是要為你兄長挑選王妃,你卻將阿舒請去,是何居心?」

聞言,姜嬅總算明白薛睿生的哪門子氣了,她並不心虛。反而嗤笑道:「你管的真寬,我請她去做什麼,需要特地向你說明嗎?」

頓了一下,她緊接着反應過來,薛睿會找她興師問罪多半是因為余舒昨天對他說了什麼,不然她一早就給余舒送了請柬,薛睿不會不知情,為何他先前不吱聲,偏要等到事後再來追究?

「怎麼,是她不樂意。在你面前埋怨我了嗎?」姜嬅皺起眉。毫不掩飾臉上的不喜,真白道;「別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她有什麼好委屈的,難道我王兄還配不上她?」

聽出她話末的不屑。一股「我都不嫌她配不上我大哥她有什麼好委屈的」調調。薛睿再好的脾氣也會動肝火。本來想耐下心好好和她講一講道理,卻是不能忍她,當即冷聲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別人婚姻大事,豈容你來輕言取決,阿舒視你為友,她誠心待你,你卻瞞着她把人往風口浪尖上推,姜嬅,你太自作主張了,焉知汝之蜜糖,彼人砒霜。你所謂的好事,別人說不定半點都不稀罕呢。」

姜嬅脾氣本來就糙,被他這樣冷言冷語地指責她不對,哪有過去半分溫柔寬厚,一想到他這是為了個半路冒出來的「妹妹」,她瞬間怒氣上飆,濃眉之下一雙環鳳眼登視着他,咬牙切齒道:

「我一番好意,到你嘴裏就成了是要害她?薛大郎,那余蓮房算個什麼東西,我們又是什麼交情,你居然為了她不分青紅皂白就來罵我!你腦袋讓驢踢了吧?!」

當初她知道薛睿另外認了這麼個義妹,就不大高興,一開始她就看不順眼那丫頭,不過是因為在一起玩了一回,發現她難得不是個勢利眼,又很有些能耐,才放下成見與她結交,誰想到那丫頭原來是個兩面三刀的東西,當面和她說說笑笑,背後卻在薛睿這裏捅她刀子。

真是氣煞她也!

她這麼大聲地吼出來,端茶到了門口的貴八一見屋內情景不對,又縮頭退了回去。

薛睿稍感意外,他是故意要激一激姜嬅,好讓她放棄找余舒充數的念頭,沒想到她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簡直像是被人踩了尾巴。

他斟酌方才用詞,沒什麼不對啊,難道是他語氣太重了,不好,他的目的只是叫她討厭了余舒,可不是讓她記恨她。

未免弄巧成拙,他於是緩和了語氣,又道:

「我不是在罵你,而是在告訴你道理,我與你王兄皆為兄弟,勉強算是你半個兄長,論理你當喚我一聲二哥。阿舒也不是旁的什麼人,她是我正經認下的妹子,我豈能眼睜睜看着你自家人欺瞞自家人,我明白地同你說,她已經有了心上人,絕不會高興給你做大嫂的,你最好是打消這個荒唐的念頭,不要壞人姻緣,朋友做不成,反倒結仇。」

薛睿語氣是溫和了些,語句卻分毫不讓,哪怕他明知道余舒不可能去做姜家的兒媳,仍要將這丁點的苗頭扼死個乾淨。

阿舒是他的人,他不會讓給任何一個男人,景塵不行,東菁王更不行。

「好、好!」姜嬅氣極反笑,攥著拳頭忍住和他大吵一架的衝動,硬邦邦地點頭道:「算我眼瞎,瞧中了她,你放心,我從此以後再不會打她的主意,這種貨色,呵呵,根本配不上我王兄。」

她將余舒形容的不堪,薛睿眼底浮起一層晦暗,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輕彈了兩下,沉聲道:

「既然如此,我就多謝你了,我還有事,你且回吧,貴八,送郡主從前門走。」

姜嬅眼睛都瞪直了,他他他這是在攆她?

薛睿不看她一臉撞鬼的表情,起身便往外走。

姜嬅從進門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上,等到他人走沒了影,她還是難以置信,脾氣好到哪怕她拿鞭子抽他都不會生氣的薛大郎,就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和她翻臉了。

她又哪裏曉得,她這種硬生生在挖薛睿牆角的行為,他能忍才怪呢。

***

司天監下三司兩局,各有各的職權,於是卷宗文案都各自歸類,並不統一存放,時常互通有無,相互借閱,未免出現亂套的情況,每隔三個月,各個部門都要做一次掃除。同時清點書庫,以防本部卷宗錯失遺漏。

衛國夫人的壽辰過罷,余舒便接到上面的通知,要她務必趕在十月到來之前,核對一遍坤翎局內的書庫,她想着趕早不趕晚,當天便召集了一干下屬官員,分派任務。

等到第二天一早,讓陸鴻拿了她的小印,到太承司去借了幾個體力好的僕役過來搬運書籍。坤翎局眾人在她的帶領下。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這一忙就是連着三五天不停歇,她一時就將姜嬅的事忘在腦後,這天下午余舒灰頭土臉地從司天監大門出來,迎面被人叫住。

「蓮房!」

余舒抬頭。就見辛六從對面一輛馬車上跳下來。沖她招手。

她帶着陸鴻徐青走了過去。才發現辛六不是一個人來的,司徒晴嵐跟着她也下了馬車,見她看過來。便揚起笑臉,道:

「好在我們來得快,不然你該走了。」

余舒納悶這兩個人怎麼心血來潮到衙門找她,遂問:「你們今天沒有課嗎?」

辛六搶話道:「下午閑着,所以來找你玩啊,蓮房,等下我們去吃酒。」

司徒晴嵐比她體貼,看得出余舒身上疲倦,便柔聲道:「你若是累了,我們就改天。」

余舒笑着搖搖頭,她們能惦記着她這個小夥伴兒,她是高興的,拍拍撅嘴的辛六,道:「跟我回去換身衣裳,晚上我請客,你們想吃什麼?」

堆放了三個月的書庫積下不少灰塵,這幾天她沒有偷閑,一直帶頭在藏書閣整理打掃,一天下來,身上又是汗又是土,縱有些腰酸背痛,也不礙跟她們走走。

......

三個女孩子一行,沒去忘機樓,而是尋到玉獅湖畔一棟商戶包租的畫舫上,在二層包了個雅座,吃河鮮,賞夜景,別有一番滋味。

九月的螃蟹還是很肥的,黃兒多油滿,只用薑絲白醋簡簡單單地蒸了,不必放什麼佐料,剝開來吃,便香的讓人吞舌。

余舒前世為人便愛吃蟹,剝得一手好殼,取螯腳剔蟹黃,嗖嗖便下肚兩三隻,急的連蟹殼都揭不開的辛六直嘟囔,纏着余舒幫她剝殼。

余舒對辛六一慣縱容,嘴上罵她笨,卻洗了把手,動作飛快地幫她拆蟹,自己先不忙吃了。

司徒晴嵐對面瞧著,好不羨慕,她學不來辛六這撒嬌粘人的本領,雖有心與余舒親近,只能從旁入手。

「自從你不再往太史書苑來,好幾位院士都問起過你,他們關心你學業未滿,你沒空進修,我就盤算了一下,我與菲菲和你拜的幾位院士都差不離,我們兩個便將此前兩個月幾門課上所學緊要之處綜合了一遍,抄錄了一份給你,你不忙時可以翻翻看看,或多或少能有受益。」

聞言,余舒自然是感謝她們兩個人的一番好意,放下剝了一半的螃蟹,擦乾淨手,提壺給兩人斟上酒勁溫和的菊花酒,敬謝一盅。

司徒晴嵐痛痛快快地幹了,辛六嗦了下油乎乎的手指,沖余舒吐舌道:「別謝我,謝她就夠了,我哪兒有這麼細的心思。」

余舒朝司徒晴嵐笑笑,也舉杯乾盡。

司徒晴嵐幾盅酒下肚,鼓起膽色,定定看着余舒,張口道:「我有一事不明,困擾多時,不知如何向你開口。」

余舒疑惑道:「有什麼不好說的?」

辛六趕緊咽下一口蟹黃:「不就是——」

司徒晴嵐抓了一塊棗泥糕塞進她嘴裏,不讓她插嘴,在余舒不解的眼神中,澀澀問道:「既然提起來,我便乾脆說了。七月中我慶生,邀了你的,你、你為何沒來?」

余舒一愣,然後腦中飛快地回憶了一下七月里都發生了什麼事——她走馬上任、水陸大會、湛雪元遇害,一樁接着一樁,司徒晴嵐的生日混在這麼多件麻煩事當中,她只隱約有些印象,她是拿了請帖給她的。

記起來后,余舒面露歉然,想來想去沒找什麼借口,就對司徒晴嵐滿口道歉:「是我不好,把這事兒給忘了,對不住啊。」

果然如此,司徒晴嵐早想到余舒是把她忘在腦後,而不是有別的事情耽擱沒有去成,不過她能這樣坦白地告訴她,要比編個理由騙她,讓她覺得好受一些。

司徒晴嵐想要對余舒笑一笑,大度地對她說一聲不礙,可事到臨頭,卻發現她連笑都笑不出來,既不想虛偽對她,話到了嘴邊,就成了一句怨語:

「我那天等了你好久。」

等到菜都涼了,人都散了,她還不死心,以為余舒會遲到。

看她黯然的神色,余舒內疚的很,她跟司徒晴嵐的關係一直不錯,雖比不上辛六,可也是極少能和她談得來的小姑娘了,這一想,便覺得不論如何都要彌補,於是就道:

「司徒,你千萬別生我的氣啊,我給你賠罪了,慶生的禮物我回頭就給你補上,下回你過生日,我一定頭一個到。」

辛六在一旁聽的干著急,總算吞下了那塊棗泥糕,得以幫腔:「對啊對啊,你彆氣蓮房了,你想要什麼禮物就告訴她說,狠狠訛她一回算了,蓮房現在可有錢了,一回拿個千八百兩出來,都是小意思。」

余舒扭頭瞪她:「你少添亂,我有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什麼千八百兩,你當銀子是石頭啊,」然後扭頭對司徒晴嵐賠笑:「別聽她的,禮物不是值錢就是好的。」

「小氣鬼,嵐嵐,我看你就繼續生她的氣好了,」辛六掉轉頭就開始給余舒拖後腿。

「......」余舒一臉便秘的表情。

「撲哧,」司徒晴嵐這下笑了,不是裝出來的,她是真的想笑,固然之前對余舒有所怨言,此時見她一副求饒的可憐相,也埋怨不起來了。

就憑余舒如今的身份與名聲,若不是真心把她當朋友看待,犯得着對她低頭認錯嗎?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如何不懂,何必要因為一時不忿,庸人自擾。

窗外一絲涼風吹進來,吹醒了司徒晴嵐,她開始羞愧,為之前利用余舒接近姜嬅的念頭。

真是不該。

「那我就原諒你這一回,再有下次,說什麼我都不理你了。」她執起酒壺給余舒填滿,故作生氣道:

「罰你一杯,下不為例。」

你一次,我一次,就算扯平了。

余舒哈哈笑着,應了,絲毫沒有察覺到,今晚因為她的一句坦白,挽回了一份岌岌可危的友情。

也許多年以後,當彼時的兩人再度重逢,會銘記今晚的,只有司徒晴嵐,那時候的她將會無比慶幸今晚做出的選擇。

朋友,是將心比心,而不是虛偽利用。(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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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如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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