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 番外(五)

第七百八十一章 番外(五)

寧王獲罪被貶為庶人,查封王府那兩天,後院的女人們個個哭成淚人,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全帶不走,輕裝簡行被送上了前往沛縣的馬車,府內奴僕遣散了大半,幾十名死士被捕,餘下的則不知去向。

沛縣離京不到百里,雖談不上窮鄉僻壤,可小小一座縣城,對一群享受慣了的人來說就跟鳥籠子似的。等到劉灝從宗正司放出來,被人送到了監禁他後半生的宅子上,迎接他的不是對他死心塌地的姬妾們,也沒有成群結隊的忠僕,就只有寧王妃幽怨陰鬱的目光。

隨後,劉灝便驚怒地發現,他的如薇夫人和庶長子不見了。他做夢也想不到,早在他被宗正司定罪的時候,趁著寧王府亂成一團,紀星璇和孩子就被人悄悄地接了出來。

......

紀星璇與劉灝之間不過是相互利用,談不上什麼真情實意,所以劉灝落難后,她走得乾脆,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然而離開寧王府,不過是換了一座囚籠,她依然沒有得到自由。

她被安置在安陵城某個偏僻的民宅,除了負責燒火做飯的婆子之外,另有兩個會武功的女僕不分晝夜地輪流看守着她,不許她踏出大門一步。她不是沒有想過逃走,但她身為一個早該死在牢中的朝廷命犯,帶着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能逃到哪兒去呢。

紀星璇老老實實地在這裏住下了,不僅因為她無路可走。她情願相信教會她所有的師父,不會棄她不顧。哪怕她根本就都沒有見過他的真面目。

這兩個月來,遠離了是是非非,不必再與劉灝虛與委蛇,竟是她這些年不曾有過的平靜,不知不覺間她的仇恨與不甘都快要被磨平。

直到某一天,一輛馬車停在了大門外。

紀星璇剛剛把孩子哄睡著了,就聽到外面的動靜,起初她以為是送柴火的挑夫,躺在床上沒有動彈。不一會兒。看守她的女僕突然推門而入,對她說道:「夫人請起吧,有人來接您了。」

紀星璇呆愣了片刻,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一面手忙腳亂地套著鞋子。一面心想:定是師父來了!

她快步走到門外。一眼就看見了背對着她站在院子裏的頎長身影,沐浴在夕陽下,一襲錦繡非凡。她的心跳一瞬間就到了嗓子眼裏,難抑地喚出聲:「師父!」

那人轉過身來,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她驚愕地停下腳步。「您,您是——」

原來師尊就是司天監大提點么,紀星璇的心思百轉千回,然而不等她緩過神來,就見大提點的身後又走出一個人來,長袍玉革,束髮釵冠,卻是個冷傲逼人的女子。

「居然是你。」余舒看清楚幾步之外的紀星璇,心中不無驚訝。她知道紀星璇沒死,可是沒想到她會是湘王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道保命符。

「......」時隔一年半,紀星璇險些認不出余舒這個曾經的宿敵,實在是余舒的變化太大。她最後一次見到余舒,還是在雙陽會後暄春園的慶功宴上,那時的余舒只是個剛剛在大衍試上嶄露頭角的女運算元,而她已是被她害得家破人亡。

紀星璇不止一次覺得命運可笑,從小到大,長輩們都說她生而伴有異象,紫金命格堪配皇子王孫,註定是要飛上枝頭做鳳凰,可是到頭來她卻落得個身敗名裂死不足惜的下場。

反而過去在她眼中是一灘爛泥的余舒,一日日飛黃騰達。她還在王府內院的時候,就聽說了她不少事迹。先皇御賜的封號,坤翎局女御官的職位,孤身一人號稱世家,一樁樁一件件,讓她在夜深人靜之時飽嘗錐心刺骨之痛。到最後,她居然開始後悔了。

紀星璇很快就紅了眼角,來回看着朱慕昭與余舒,懷揣一絲希望,向朱慕昭問道:「師父,您是我師父嗎?」

朱慕昭神情漠然地回答道:「你的師父已經不在人世了,你收拾一下,隨我走吧。」他比余舒更要清楚紀星璇的底細,對他來說,她唯一的價值就是她偷偷留下了先皇的血脈,在他眼中,她等同於一個死人,沒有必要和她解釋那麼多。

「不可能!」紀星璇失聲叫道:「我師父怎麼會死呢,你們一定是在騙我,我不會和你們走!」

說着,她便轉身跑進屋裏想要抱緊孩子,卻被看守她的女僕從背後擒拿,失足跪倒在地上。接着,另一名女僕從裏面抱出沉睡中的嬰孩,送到朱慕昭面前。她們都是湘王的死士,朱慕昭手持湘王的印信找到這裏,她們就會聽從他的指示。

朱慕昭只是掀開襁褓一角看了眼那個孩子,便讓人遞給余舒,「你抱着。」

余舒猶豫了一下,伸出雙手接過襁褓,就聽紀星璇突然發狂地喊道:「別碰我的兒子,不許你碰他,放開我、放開我!」

余舒皺起眉頭,穩穩地將孩子托在臂彎上,抬頭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想把孩子吵醒,就再喊大聲一些。」

叫聲戛然而止,紀星璇渾身發抖,顫聲道:「你們究竟想幹什麼,為什麼要搶我的孩子?」

余舒瞬間覺得自己成了惡人,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低下頭,看着孩子睡得香甜的小臉,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紀星璇一直都在暗中幫湘王做事,她不相信她會一無所知,這個孩子明明不是劉灝的,她卻能讓劉灝戴下這頂綠帽子,可見她是賣給了劉灝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換來棲居之地。

不過她也有疑惑不解的地方,比如湘王是怎樣說服紀星璇這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去爬兆慶帝的床,又瞞天過海沒有被人識破。

「把人帶走。」朱慕昭一聲令下,守在門口的黑衣衛便跑了進來,將紀星璇的嘴堵住,反捆了雙手提出去,她根本無力掙扎,只能絕望地看着余舒抱着她的孩子消失在她面前。

隨後,朱慕昭和余舒坐上了馬車,原路返回司天監。路上,余舒提出了她的疑問,朱慕昭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原來湘王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易師,他聰敏好學,當年沒能成為儲君,他一度消沉過,便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鑽研易學上。後來他發現了《玄女六壬書》的秘密,便一門心思地謀奪皇位,並且讓他找到了上一代破命人一脈相承的後代子孫。

百年前,女將軍公孫婧的胞弟僥倖躲過抄家滅門之禍,流落到南方改名換姓,才有了後來的義陽紀家。紀星璇進京不久,湘王就盯上了她,通過他名下一間大易館與她暗中相見,將她收為弟子。

湘王和薛凌南的目的大不相同,薛凌南憎恨司天監對他的愛子痛下殺手,所以一心想要覆滅司天監的權勢,湘王則是想要將《玄女六壬書》收入囊中。

所以他一面迷惑薛凌南有關大安禍子和破命人的真正作用,一面讓紀星璇對他言聽計從,設法讓她懷上了兆慶帝的骨肉。

事發就在去年的二月初九,劉灝壽辰那一日,湘王誘哄兆慶帝微服私訪,兩人來到寧王府。寧王府上也有從供人院裏出來的細作,裏應外合,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讓紀星璇沾染了兆慶帝的雨露,而事後兆慶帝只當是做了一場春夢。

「紀星璇懷有身孕,湘王原本是要將她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誰知遲了一步,被你從中壞事,識破了她與太史書苑的命案相關。」朱慕昭道。

紀星璇急中生智,沒有供出背後主使,反而揪住了劉灝這根救命稻草,逃得一命。湘王未免暴露身份,便和她斷了聯繫,順水推舟讓她留在寧王府藏身。一直到劉灝獲罪,寧王府大亂,湘王才派人接她母子離開。

余舒皺眉道:「紀星璇並不愚蠢,早該發現她那所謂的師父是在利用她,為何還要這般死心塌地?」難道是生了孩子后變傻了不成。

朱慕昭淡淡一笑:「那是你沒有見識過湘王收買人心的手段,只要他願意,隨時隨地都有人爭着為他去死。我告訴你過你十二府世家的家傳絕學,你可知,湘王早在十年前就學成了崔家的靈言術,可以看穿人心。論及厲害,不亞於我的大洞明術。」

余舒呆若木雞。崔家的靈言術,她在芙蓉君子宴上見識過,當時崔芯施展,能夠猜出別人寫在紙上的謎底,堪稱是讀心術。倒也難怪湘王能夠將《玄女六壬書》的秘密打探的一清二楚,原來關鍵是在這裏。

「現下你總該清楚地認識到奇術絕學的威力了吧,湘王憑藉靈言術操縱人心,我可以使大洞明術識破一切虛假,牢牢掌控司天監,雲華正也是仰仗了一身變幻莫測的奇術,才能神出鬼沒,將朝廷玩弄於鼓掌之間。可見若是想做人上人,凌駕於云云眾生之上,必要勤學不輟,離不開一個『易』字。」

余舒深領其意,微微抱緊了懷裏的襁褓,頷首低眉道:「蓮房受教了。」(未完待續。。)

ps:——發現倒敘寫番外的好處之一就是我終於不用再為取題目名字而煩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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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如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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