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崩局

「劉兄！」「劉將軍！」李家幾位強者大驚，急忙察看，片刻之後就互望一眼，都是搖了搖頭。

千夜此刻就站在不遠處，看着此情此景，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倒下的男人戰力猶在盧殺之上，卻也傷成這個樣子。或許不這麼拚命趕路，他也不會死在基地門口。

千夜目光一轉，看到一隊人正站在基地門口，等候檢查入內。這隊人大約有三十餘人，幾乎個個帶傷，而且有一半人是被抬回來的。一名年輕戰士坐在一輛平板車上，獃滯地看着遠方。他身上纏滿紗布，一條腿不知去向。這樣的傷勢，即使在世家私軍中，普通戰士也是負擔不起治療費用的。整個後半生，他都要和拐杖為伴了。

大門處守門的戰士一個個檢查着想要進入基地的人，一絲不苟，就是重傷員也不能豁免。無論多重的傷，落在他們眼中，都激不起絲毫波瀾。千夜卻知道並不是這些戰士天生冷血，而是類似場景這些天裏看得實在太多，已經麻木了。

千夜在基地大門外站了一會，看到的都是返回基地的隊伍，而沒有離開基地出戰的戰隊。這和不久之前，世家戰隊雲集，出戰隊伍絡繹不絕形成鮮明對比。

看到這裏，千夜心中隱隱布上一層陰霾。

進入基地，千夜沒有先返回住處，而是向商區走去。世家戰隊多了，自然就有了交易需求。在這方面李家從善如流，在基地內專門劃出一塊地方，供各方自由交易。

似乎受戰爭影響，交易區內顯得冷清了不少，來回的戰士甚至還沒有賣貨的多。千夜在店鋪和攤位間隨着走走看看，偶爾會拿起一樣東西來看看。

交易區里賣什麼的都有，從最常見的武器彈藥直到各種異獸器官，都可以在這裏找到。甚至還有個人在賣巨樹的樹苗。只是千夜親眼看到過巨樹的生長過程，自然一眼就看出那是個假貨。

正常情況下，許多自由獵殺的強者都會把戰利品在這裏售賣。只是千夜手上的戰利品數量太多，金額太大，沒有幾個人有能力吃得下這麼大一筆貨，整體賣給專門作黑暗種族裝備生意的陸家可以省卻不少麻煩。

離開交易區的時候，千夜背包里多了一桶巨樹的樹液。這東西在迷霧森林中遍地都是，滿滿一大桶也不過賣一個金幣，有一半還是桶的錢。可不是什麼桶都能拿來裝樹液的。

巨樹樹液在市場上並不是當源液賣的，而是當成一種天然毒素，並且還是用在人族自己身上。見千夜買了一大桶，賣家眨了眨眼睛，作了個心領神會的表情。

回到住處，千夜放下東西，並沒有立刻修鍊，而是去了酒吧。他準備喝上一杯，稍稍放鬆下過於緊張的神經。

酒吧裏面擠滿了人，強勁的音樂鼓點如同重鎚般敲打在每個人的心臟上，讓人血脈沸騰。這間酒吧只是基地眾多酒吧中的一個。隨着戰況漸漸不利，酒吧的生意反而越來越火暴。許多人都能夠給自己找到喝酒的理由：還沒有戰死，或者即將戰死，需要及時行樂。

千夜在纏着繃帶的戰士和眾多幾乎沒穿衣服的女人之間擠過，好不容易來到吧枱前，將一枚金幣放到吧枱上，說：「隨便來點什麼，要夠勁的。」

吧枱後的男人深深看了千夜一眼，將金幣收起，將一個杯子放在吧枱上，然後往裏面加了有七八種烈酒，然後又倒了點不知道是什麼的白漿進去，就把酒杯推到千夜面前。

千夜並沒有立刻喝，而是皺了皺鼻子，說：「加了這麼多的興奮劑？」

吧枱後的男人聳聳肩，說：「沒辦法，最近受傷的兄弟有點多，這能讓他們好過一點。」

即使在李氏基地開的酒吧，往酒里摻的興奮劑也不可能是高級貨色。這種白漿是最低等級的興奮劑，含有不少雜質。正因為雜質的作用，它們反而更容易讓人興奮和上癮，只是雜質帶來的興奮無助於傷勢恢復。

這一杯里添加的興奮劑劑量之大，足以讓一個普通人血管崩裂。但對千夜來說，這杯酒剛好能夠讓他產生飄忽的感覺，正好可以放開心靈，讓思緒飄飛。

千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把空杯和又一枚金幣放在吧枱上，說：「再來一杯。」

兩杯酒下肚，千夜臉上開始泛起一陣不太正常的潮紅。周圍嘈雜的聲浪開始變得飄忽，有些模糊不清。

這種感覺正是千夜想要的。

可就在這時，整個酒吧突然安靜下來，音量上的巨大落差讓人誤以為連音樂都停了。

寂靜只持續了短短一瞬，隨即就轟的一聲徹底開了鍋，驟然爆發的巨大音量似要把人震聾！

每個人都在喊著叫着，神情說不出是激動還是恐懼，反正都顯得十分猙獰。

在無數喊叫聲中，千夜飄飛的思緒好不容易才捕捉到一句關鍵的話：

「張閥敗了。」

呼啦一下，酒吧里的人全都向外涌去，轉眼間酒吧里就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千夜和吧枱後的男人，就連侍女們都不見了。

吧枱後的男人一直在擦洗着手中的杯子，彷彿世界上只剩下這麼一件值得專註的事。

千夜一口把杯中酒喝完，輕嘆一聲，說：「這場仗不好打了。」

「從來就沒有好打過。」吧枱後的男人道。

這一刻，千夜想起了帝國對此戰的定義：國運之戰。同一時刻，不知道多少人浮起同樣的想法。

自張伯謙登臨絕頂，獲封青陽王后，張閥也如日中天，在正面戰場上未嘗一敗。即使永夜議會喚醒了夜之女王莉莉絲，也並沒有佔據上風。從血戰到搶奪虛空精華之戰，都是帝國佔優。

張閥怎麼會敗？

似乎只要有青陽王在，有林帥運籌帷幄，帝國就不會再嘗敗績。

千夜忽然起身，大步出了酒吧。

基地內已經亂成一團，街上到處是來回奔走的人群，所有人的話題只有一個，張閥敗了。

混亂中，忽然響起刺耳的警報，然後數個雄渾聲音在深厚原力的支撐下，覆蓋了整個基地：「保持秩序，不要慌亂！最新戰報馬上就會發佈，請各位保持克制！如果有刻意製造混亂者，格殺勿論！」

數名李家強者飛上半空，毫無保留地釋放原力，並且一遍遍重複著警告，終於把場面控制下來，人們也漸漸平靜，都在等著李家公佈最新戰報。

李家並沒有讓大家久等，片刻后就有數十名戰士來到基地各個醒目位置，張貼戰報。同時李天權出現在基地上空，朗聲道：「老夫李天權！請各位稍安勿燥，我李家基地不撤，軍功榜也照樣實行。所有一應功賞，皆照原例！」

此話一出，頓時讓人們鎮定了不少。

千夜心中回想浮陸地形，張閥一敗，就把後面的趙閥露了出來。而另一個方向上的宋閥，誰都知道支撐不了多久。永夜大軍的主力幾乎都擺在張閥這邊，宋閥和李家的方向上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部隊。就是這樣，宋閥也打得極為艱苦，崩潰只是早晚的事。

此刻張閥即敗，宋閥若再退，那麼帝國基業就只剩下趙閥戰區，幾無迴旋餘地。因為迷霧森林內無法展開大軍，以及軍功榜的因素，李家當下局面雖然日漸艱難，但還能支撐，遠不至於崩壞。然而張宋二閥一退，李家基地就會孤懸在外，會受到三面圍攻。到時若李家頂不住壓力，也會撤往趙閥戰區。

先前慌亂，就是為此。

不過聽李天權的意思，李家卻是想要紮根迷霧森林，死戰不退。這就讓人們安心不少。不過還是有不少人明顯心存疑慮，誰知道李家是不是只是為了穩住人心才這麼說？

很快戰報就張貼完畢，其中一張就在千夜不遠處。戰報內容十分簡潔，只是說黑暗種族不斷增兵，連續圍攻一月有餘，張閥終於支撐不住，放棄了前線要塞，準備退回趙閥戰區，整軍再戰。

看完戰報，千夜擠出人群，向自己的住處走去。前面一人匆匆走來，交錯而過時，他忽然咦了一聲，叫住了千夜。

來人是李維時，臉上已滿是憂色。他看看千夜神色，忽然一怔，問：「千夜將軍，你這是打算離開？」

千夜點了點頭，道：「也該到離開的時候了。」

李維時嘆了口氣，說：「走了也好，張閥一退，以後這邊的仗就不好打了。要回帝國本土的話，就要趕快。明天有艘貨船回去，我去打個招呼，不難給你弄個位置。」

「我不回帝國，只是換個戰區。」

李維時頓時怔住：「換個戰區？現在還有哪個戰區好換，不就剩下趙閥了嗎？」

其實基本完好的還有宋閥戰區，可是望月平原無險可守，宋閥戰力又在四閥中墊底，就連一些頂尖世家也未必比得過，所以在眾人心中，早就把望月平原從版圖中劃去。

「真是趙閥？！」見千夜沒有否認，李維時忍不住追問一句。

千夜點了點頭。

李維時大驚，極力勸道：「現在去趙閥，那不是自投死地？千夜，你如果還想戰鬥，那還不如留在這裏，至少有迷霧森林作為天然屏障，黑暗種族沒法全力猛攻，迴旋餘地大得多。另外，距離軍功榜盤點就只剩下一周，你現在雖然領先，可是其它人還有可能翻盤。反正都是替帝國效力，在哪裏還不都是一樣？」

李維時苦勸之下，千夜只是笑了笑，就向自己住處走去。李維時重重的嘆了口氣，說不出的陰鬱。

這時有數輛越野車呼嘯而來，向著浮空艇起降場衝去。這支車隊上塗着的是巨原伯雲家的家徽，車上載滿了人，並且帶着簡單行李，一看就是準備撤離。

消息才出，許多人就已經心思動搖，反應快、消息靈通的人乾脆連行李都收拾好了，即刻撤離。走得再晚些，可能就走不了了。潰退跡象一旦出現，李天權再無能，也知道把所有浮空艇都置於自己管轄之下。

看着巨原伯一行人遠去，李維時惟有苦笑，輕嘆一聲：「都是聰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