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臣戍邊關覓封侯(二)

第72章 臣戍邊關覓封侯(二)

第72章臣戍邊關覓封侯(二)

傍晚時分,韓岡辭別了父母和韓雲娘,騎着一匹借來的老馬,趕在秦州鎖城前抵達城下。秦州南門守門的官兵對這名每隔幾天就要回家一趟的韓三官人已經很熟悉,不敢怠慢,忙將韓岡放進城來。進了城后,韓岡直奔普修寺而去,這是最近他在城中落腳的地方。

韓岡剛到寺門門口,住持老和尚就帶着個小和尚迎了上來,在馬前點頭哈腰,「三官人!王衙內來了!已經在廂房裏等了你很久。」

「多謝師傅!」韓岡下馬後拱了拱手,將馬韁交給小和尚,自己快步進了寺中。

韓岡如今寄寓在普修寺內,住持和尚對他比以往更加殷勤,將最好的一間客房讓給韓岡。儘管秦州離家只有五里不到,隔着一條窄窄的藉水,但韓岡還是選擇住在秦州城內,而只是每隔幾日才回一次下龍灣的家中。

秦州城門一向關得早開得晚,每日出城入城很不方便,而且王厚、王舜臣和趙隆,還有同樣給薦到了王韶的門下,在經略司中聽候差遣的李信,也經常來找他。而在王韶和吳衍面前,他也得擺出個隨叫隨到的姿態。所以借住在普修寺中,比較方便一點。陳舉的餘黨已被一打盡,就算有些漏的小魚小蝦,也成不了氣候,更不可能有膽子再來行刺,韓岡已不必擔心家人的安全。

等到正式為官,掙到了俸祿后,韓岡還準備在城中找間房子,把家安在城裏。總不能自家做官了,還要老子和娘種菜賣菜。

可寄寓城中有一樁壞處,就是讀書的時間少了不少,每每拿起書本,總會有人來打擾。多少天下來,韓岡拒禮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上門送禮少了不少,但王舜臣、趙隆、李信三人隔三差五就帶着酒菜過來問候,而王厚更是來得勤快。

「玉昆!喜事啊!大喜事!」甫一見面,王厚就拱着手,笑呵呵的走上來,連聲對韓岡道著喜。

韓岡一邊往屋裏走,一邊沒好氣地道:「上次處道你說的大喜事,是東城布匹李為他的大麻子臉女兒來提親,再上次是個帶兒子的寡'婦'。今次又是哪家?」

兩人熟悉起來后,王厚的本'性'算是'露'了出來,就是個詼諧愛開玩笑的'性'子。前面他說的兩次喜事,都是來向韓岡提親中的極品,卻被王厚拉出來當笑話說。可能是在王韶身邊太憋悶了,王厚每天晚上都變着法兒的從家裏跑出來,找他喝酒聊天,害得韓岡夜裏能用來讀書的時間都變得寥寥無幾。

但王厚是官宦子弟,俗稱的衙內,對朝中內外的大小事務,比韓岡了解百倍。多喝了點酒,他的話匣子一打開,說出來的泰半是韓岡聞所未聞的朝野秘聞,還有對朝中新近發生的事務評判韓岡猜測多半是王韶說給兒子聽的這些對韓岡的用處,可比儒家經典大得多。

只是這次王厚顯得很正經,「是真的喜事。剛剛京中來了朝報,令師張橫渠朝見天子后,已被擢為太子中允,任崇文院校書。恐怕不久就要大用。」

韓岡一震之下停步回頭,驚喜道:「那還真是件喜事!」

張載與王韶是同科進士。相對於王韶因一篇《平戎策》得到重用的情況,張載的陞官速度便是按部就班,當然這也與他有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教育學生上有關。沒想到張載今次進京后,竟然一下升了正八品的朝官,已與王韶的本官相同,又得了館職,這是大用的標誌。

在北宋的官制中,正八品與從八品看似品級只差一級,實則卻是有天壤之別。北宋的文官從高到低分為朝官、京官和選人三個部分。其中京官和選人的品級都是從八品到從九品。從稱號上看,京官在京中挂名,選人又稱幕職官,是地方上的官員,兩者名義上相當於後世的國家公務員和地方公務員,等級上並沒有高低之別,但實際上卻差別極大。

選人佔到文官人數的絕大多數,一萬多近兩萬的文官中有近九成一輩子都是選人,時稱永淪選海。只有得到五名路一級的高官的舉薦號為五削圓滿,並覲見過天子后,才能升為京官。

一般情況下,內地知縣僅有京官可做,後世的七品芝麻官,放在北宋就是個笑話。一縣之主,百里之侯,基本上都是從八品,到了正七品,早能擔任知州了都鈐轄向寶,是秦鳳路武臣中的第二號人物,他的本官皇城使,也是正七品。

宋時官品貴重,第一次為相時的宰執官一般也僅僅四品五品,六品七品也是有的,可不是如滿清時那般朱紅頂子滿眼看、一品大員滿天飛。

當京官升到正八品后,就成為了朝官,也叫做升朝官,顧名思義就是能參加朝會、面見天子。想想宮殿才多大,能容多少人?升朝官文武兩班加起來,總數也只有千多人。除去大半在外任官的,每次朔望大朝會,得以參加的文武官也不過四五百,張載在中進士十二年後,便已能名列其中,這個速度足以讓他的大部分同年們羨慕不已。

而張載的崇文院校書一職,甚至連王韶都要艷羨三分。崇文院又稱三館秘閣,是昭文館、史館、集賢院和秘閣的統稱,單看此時的宰相都要兼任三館大學士一職,就知道崇文院有多重要。崇文院號為儲才之地,進了館中,便等於是入了陞官的快車道,一旦朝堂上職位有闕,首先就會從崇文院等館職成員里挑選。

作為弟子,老師得到重用當然是件喜事。可對沒有關係的王厚來說,卻只是個出來喝酒的借口。

「愚兄怎麼會騙你!」王厚笑呵呵越過韓岡,先一步進屋。

韓岡也跟着進房,廂房中的桌上已經擺滿了酒菜,一個火盆已經燃起,將屋內烤得暖烘烘的。王厚已經坐了下來,正拿起酒罈向個用來熱酒的大銅酒壺倒著。

韓岡暗自嘆氣,有王厚這個酒肉朋友天天來搗'亂',根本無法安下心來讀書。如今雖不需進士功名就已經能做官,但開卷有益,只有多讀書,增長學識,日後在那些千古名臣面前才不會'露'怯。

王厚可不知道韓岡心中抱怨,他將倒空的酒罈丟到桌子下面,把銅酒壺吊在火盆上熱著,坐回來對韓岡笑道:「幸逢喜事,不知玉昆有否佳句以記之?」

「處道兄,你也是知道小弟不善詩賦,就別打趣了。」韓岡嘆著氣,這不是難為他嗎,「但凡'吟'詩作賦的本事強一點,小弟就去考進士了。」

王厚安慰韓岡道:「但玉昆你通曉經史,擅長政事,這才是正經學問。」

「經傳再高,也只能考個明經,進士可就沒指望。」

「玉昆你有所不知,」王厚用手指'摸'了'摸'火盆上的大酒壺,試着冷熱,隨口道:「王相公本有意以經義策問替換掉進士科的詩詞歌賦,以玉昆之才,當有用武之地。只可惜讓蘇子瞻給攪和了。」

「什麼!」韓岡猛然驚起,「竟有此事?」

王厚奇道:「玉昆你不知道?哦,對了!這是半年多前的事,你那時正好在病著……就在當時,王相公上書建言,要興學校、改科舉,棄詩賦而用經義。官家可都讓二府、兩制還有三館眾臣一起議論了,命人人都要上札子。東京城內沸沸揚揚,國子監中人心惶惶,天下都傳遍了,你說有沒有?不過最後讓蘇子瞻的一本奏章否了,此事也便不了了之。」

「是嗎?」韓岡聲音低沉下去,暗自揣測著王安石的用意,此舉又會給政局和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改科舉、興學校這兩條很好理解,就是為了選拔和培養人才變法的人才。而蘇軾會反對,也不難理解,他畢竟是以詩賦出名,也是靠詩賦考上的進士,交好的友人、弟子都是以詩賦見長。決定腦袋,哪個時代都不會變。

韓岡願意拿腦袋打賭,司馬光雖然與王安石互為政敵,但他絕沒有在科舉改革上與王安石作對過一句。為何?還不是因為他是陝西人不擅長詩賦文章的陝西進士。只是若想對此事進行更深一步判讀,還要把王安石和蘇軾的奏章拿到手上才夠。

王厚見韓岡突然不說話了,問道:「怎麼?還在想詩賦改經義策問的事?」

韓岡抬眼對王厚說道:「我在想王相公為何要改科舉。」

「為何?」

「因為人才難得。變法之要,首在得人。而科舉掄才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路,如果處道兄你是王相公,你是想看着的是擅長'吟'詩作賦、卻反對變法的進士,還是熟讀經史、長於對策的同志?」

「同志?」王厚咀嚼著韓岡用的這個生僻的辭彙,笑道:「這個詞用得好。《國語》有云:『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如果愚兄是王相公,當然想用與自己同心同德的人才。王相公在奏疏中本也說了,『朝廷欲有所為,議論紛然,莫肯承聽,此蓋朝廷不能一道德之故也』。他興學校、改科舉,當然是為了選拔人才,教育同志,要『一道德』。只可惜啊……卻被否了。」

「誰說給人否了,就不能重提的?今科是不可能了,但三年後的下一科,很有可能就改用經義策問取士!說不定到時小弟也……」韓岡說着說着突然笑了起來,搖搖頭:「都已經有官身了,也考不了進士,管日後王相公能不能改,都是跟我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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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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