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把盞相辭東行去(三)

第87章 把盞相辭東行去(三)

第87章把盞相辭東行去(三)

好好一場餞行宴給個厭物攪和得不歡而散,劉希奭送他們出來時,也只能苦笑着說等日後有機會再聚。只是這可能'性'不大了韓岡自京中回來后,就是正式的秦州官員,走馬承受礙於身份,便不可能再邀他一起小聚。自然,韓岡和王厚並不會在意劉希奭的宴請,只要秦鳳走馬在心底里給竇舜卿記上一筆賬那也就夠了。

別過劉希奭,韓岡、王厚、王舜臣等幾人自惠豐樓一起往普修寺走去。還在年節中,又剛剛結束了春牛祭典,城中的大街小巷熱鬧非凡。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不絕於耳,穿着新衣的孩童在路邊笑鬧着,而走親訪友的人們更是絡繹不絕。

王厚左顧右盼,呵呵笑道:「都在扎彩燈了,再過幾日便是上元。屆時城中照例的放燈三日,只可惜玉昆你今年是看不到了。」

韓岡輕巧的避過一個差點撞上自己的小孩子,也笑道:「算下行程,上元的那一天,小弟恰好能趕到京兆府。長安的上元燈會,只會在秦州之上,不會在秦州之下,我可不會羨慕你們。」

「要是玉昆你能在上元夜趕到東京才叫好!」王厚放聲說着,「天下上元放燈皆三日,唯有京城五日。從元月十四到十八,城中夜夜光焰沖霄,星光皆隱。御街之上溢彩流光,星漢銀河如墜城中。那樣的景'色',天下四百軍州,數千城池,也只有人口百萬的東京城中才得一見!」

王厚沉醉於記憶之中,韓岡聽着也是心嚮往之。百萬人口的世界第一大城,雖然跟人口膨脹的後世沒法兒比,但在韓岡心中,卻自有一番魅力。

「那不是劉仲武嗎?」轉過一條街,趙隆突然叫了起來。

王厚、韓岡一起望去。只見趙隆手指之處,一個二十五六的青年軍官被七八名軍漢簇擁著,正往街旁的一家酒樓中走去。

「他就是劉仲武啊……」

劉仲武因為受到向寶的青眼,在秦州已經有了點小名氣。被一路都鈐轄關注提拔的新進,總是會受到多方的關注。

王厚一直目送著劉仲武走進酒樓中,這才轉頭對韓岡道:「劉仲武今次也要到東京去,與玉昆你一樣都是明天啟程。」

「向寶薦了他任官?」

「不是!」王厚搖頭,「劉仲武不是直接為官,他的功績還不夠。如果軍功夠多的話,就可以像甘谷城的王君萬那樣連轉三官,一躍入了流品,做了一名從九品的三班借職。但劉仲武不夠資格,他是去京中三班院參加試'射'殿廷。」

試'射'殿廷,顧名思義就是在天子面前考試'射'術。只要考績優異,也可錄名為品官。不用王厚解釋,韓岡也清楚這條武官晉陞流品的捷徑,無他,王舜臣和趙隆過去沒少在他耳邊念叨。

韓岡忍不住嘆了口氣:「雖然不是直接薦官,但向寶為劉仲武爭來的機會已經夠難得了。王兄弟沒撈到的機會,這劉仲武卻是平白無功的便到了手。」

「如此恩遇,劉仲武只要不是生'性'涼薄之輩,對向寶肯定是感激涕零……何況還向寶還送了一個美人給劉仲武,在家為他縫衣做飯!」王厚沖王舜臣幾人揚了揚下巴,「哪個不羨慕他的運氣?」

王韶如今提拔的四個親衛,都有將他們外放去領兵的計劃。其中以王舜臣的職銜最高,再升一級就能轉入流內官,只是年紀差了一點,要等上兩年才能實際外任。楊英是王韶鄉里,以殿侍的職銜擔任弓箭手指揮使,其實是白領這一份俸祿,並不實際帶兵,尋常便護持在王韶左右。

而趙隆和李信,兩人在秦鳳都是數得着的好武藝,輕而易舉便能壓制着手下的驕兵悍將。趙隆的相貌身材極有威懾力,王韶平常喜歡把他帶着身邊,但放出去帶兵一樣沒問題;李信則為人寡言,重要的事情交給他便可以高枕無憂,是那種可以安心的把後方和糧道交給他的典型軍官。

不過計劃是計劃,四人如今都還在王韶手下聽命,要等到外放領兵,還有一段不短的時間。而劉仲武卻眼看着就要達成目標了,只要他在殿前演武時有點好表現,一個流內官身便唾手可得。

「真真是好狗命!」王舜臣對劉仲武的運氣又羨又妒。說起來,如果沒有劉仲武,王舜臣應該有很大的機會獲得去京城的名額只要李師中和向寶屆時不反對的話。

「王兄弟的軍功其實已經夠了,只是爭不過向寶支持的劉仲武。幾十個首級在身上,還換不來一次御前演'射'的機會,真是吃了大虧!」韓岡搖頭又嘆著氣,他深為王舜臣感到遺憾。

說起軍功,其實王舜臣很吃虧,韓岡更吃虧。在裴峽谷,斬首三十餘級,在下龍灣村,又斬獲過山風以下二十多個首級,兩人都是親歷其事。尋常縣尉捕盜得五人,已經可以加官一級,而軍功斬首有個三五十級,足以讓一名小卒得入流品,魚躍龍門。如果上頭有人,靠着五六十級的斬首,甚至完全可以吹出一個敗敵數千的大勝來。

但韓岡剛剛因為前一次的斬首功以及在甘谷城的功績,而受到薦舉,后一戰的軍功並沒有被錄入下來。剛過了年,韓岡才十九,能入流品已是難得,進用太速反而不利日後李師中便是這般說的。同樣,雖然看起來有二十八、三十八,但實際上才十八歲的王舜臣,也是因為年齡的關係,而與從九品的流內官無緣。

所以最後的那點在下龍灣村裏的功勞,便分給了趙隆和李信二人。王厚雖然適逢其會,但他也沒有從趙隆和李信那裏爭功的意思。

「也不必羨慕劉仲武,以四位兄弟之勇武,又能耽誤幾年時間?說不定再過一年半載,就是幾位官人了。」王厚出言安慰著有些喪氣的王舜臣四人。

韓岡也道:「處道說得沒錯,以幾位兄弟之才,只要有機會,何愁不能一躍龍門?」他再一笑,「而在王機宜身邊,機會又怎麼會少?」

「說的也是!」王舜臣的興緻又高了起來,他走過路邊的攤子,丁零噹啷的丟下一把錢,捧了十幾個橘子回來,分給韓岡他們一人兩個。

王厚和韓岡要維持形象,把兩個橘子收在袖中,而趙隆、李信他們,都是剝了皮,直接丟進嘴裏。幾人一邊吃,一邊走。

王舜臣吃着一嘴的汁水,順着鬍鬚向下流,含糊不清的說着,「三哥也是本事,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去查得'葯'材市價。」

調查個鬼,韓岡當然沒有去調查,但他前面把事情說得圓得很,沒人會懷疑。不去問過石膏的行情,誰能看透天寧寺的豆腐是用的什麼材料?

王厚也是搖頭,指著街邊的一家'葯'鋪:「這樣的鋪子秦州有二三十家,要是一家家'葯'鋪去問,我可吃不消。」

韓岡笑了笑,想避過這個話題。只順着王厚的手指方向,卻正見那間'葯'鋪中的夥計把一個抱着小孩的女子轟了出來。那夥計還'插'著腰,在台階上罵着:「沒錢還想抓'葯'?又不是開善堂的!沒了錢賺,要俺們喝西北風去?」

那女子雖然頭髮都被推搡散了,遮去了容貌,但抱着孩子的背影看上去卻是楚楚可憐,讓人義憤填膺。見這麼一對母子受欺,好事的王舜臣當即上前幾步,揪住'葯'鋪夥計作勢要打。

「別下重手!」韓岡淡然的說了一句,上前將那女子扶起,「小娘子可安好?」

被韓岡抓着手臂,嚴素心身子一顫,心中頓時又羞又惱。哪有這般無禮的?方才想賒貼'葯'而被轟出'葯'鋪,已經是不幸,想不到竟然還碰上了個調戲女子的潑皮。

世風嚴謹,男女大防雖然沒有明清那麼恐怖,但隨意接觸良家女子的身子也並不合適。王厚在旁邊咳了一聲,權作提醒。而韓岡扶起嚴素心后,便放開手,退了一步。動作自如,神'色'也是自然得緊。

嚴素心小心的抬起頭,只見韓岡的雙眼清澈深邃,神'色'也不帶一絲邪,並不是趁機佔便宜的浮華少年。而且這張面容,雖從沒有正面相見,卻早已深深的刻在心底。

「多謝官人!」嚴素心抱着招兒向韓岡行禮道謝,聲音中有着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官人?韓岡眼眉微動,又仔細看了嚴素心一眼,看起來她好像認識自己的樣子。自家穿的是文士的襕衫,平常百姓看到自己,多半會道一聲秀才,而官人,如果不是酒樓或腳店裏的小二和掌柜,就只有知道自己身份的人才會這樣稱呼。

王舜臣這時退了回來,他並沒動手,而是放手讓'葯'鋪夥計躲進店中。趙隆奇怪的問著:「怎麼不打?」

「三哥都說不能下重手,那還怎麼打?俺下手何時輕過?」王舜臣反問,他探頭去看着嚴素心懷裏的招兒,看輪廓應是個一個相貌很清秀的小女娃子,但她的頭面上長著稀稀拉拉的水皰,而被扯開了半邊衣襟,'露'在外面的上臂更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漿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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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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