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王麻子逸事
平州城三十裏外，一處山坡上。△￠
「十里長坡縱馬奔，姑娘為我展羅裙……」
一個儒生模樣的人一條腿翹起來搭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另一條腿晃蕩著，搖頭晃腦地吟哦著。只是可惜，他的長相實在是有些兇惡，一張滿是麻子坑的大鍋餅臉，配上一身藍色半舊長衫，頭髮用一個棕色方巾扎了起來，然後一把尖刀插在腰間的牛皮刀鞘裏面，怎麼看怎麼不倫不類。
童大當家的一甩手，不屑地說道：「我說王麻子，就不要在這裏污染視聽了，沒有學問就不要在這兒賣弄，沒得惹人討厭！」
王麻子將翹在樹上的那條腿放了下來，甩一甩藍色半舊長衫的后擺，說道：「童大當家的，怎麼說我也是個二手的讀書人，別的不論，就單單地說方才的那兩句詩文，寫得怎麼樣啊？」
童大當家的說道：「你那隻能算作是胡扯！前一句還是縱馬狂奔，這下一句就跑到了姑娘展羅裙上面了。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物，怎麼能放在一起呢？」
王麻子道：「這當然是有聯繫的，姑娘跟馬子難道不是同一種東西？古人尚有風吹姑娘裙——裂痕這樣的名詞妙句，我這可是引經據典來着！再說了，我也曾靈感突至，我也曾對月傷懷，我也曾文思如尿崩……『
「行了，再說下去，這裏所有人都要被你給噁心死了。」
對於童大當家的這句話，王麻子深表遺憾。同時他又覺得，你童大當家的頭上綁一個紅巾。失去了老爺們兒的本色！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對了，豎子不足與謀！
王麻子說道：「你們覺得不好。那是因為你們讀書少，不懂得！這裏有趙先生。他本是京城王府出身，又是當今最有學問的人——周小草周公子的保鏢，沾了許多的書卷氣，請趙先生說一說，我這兩句詩到底如何？」
趙志高沒想到躺着也中槍，登時一愣，說道：「啊，不錯，不錯！」
也不知道他這個「不錯」到底是指的王麻子的詩不錯。還是王麻子說他是有書卷氣這句話不錯。
不過對於王麻子來說，只要有這兩個字，那也就足夠了。於是王麻子得意地揚起腦袋，那隻藍色的包頭手帕隨風飄揚，像是一隻勝利的旗幟：「看看，果然這大城市裏來的人，就是見過世面，我這兩句詩你們哪裏聽得懂呢？沒得辱沒了我的才情。」
其實趙志高直到此時方才明白原來這王麻子是在說他的詩文奧妙。他肚子裏的那點墨水兒，恐怕連一隻螞蟻都不能淹死。居然還腆著臉說自己是才子！
不過趙志高也不準備說破，因為他知道王麻子究竟為什麼會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
與這些人相處了這麼些日子，趙志高對他們多少也有一些了解。從最開始的打心眼裏瞧不起，變成現在的同情加無奈。正所謂時勢造英雄。時勢同樣也會造狗熊。假如政治清明，海清河郾，孫子才願意落草為寇！不但身背罵名。還成天提心弔膽，說不定哪天朝廷派來了一隊人馬。就立刻土崩瓦解了。
至於這個王麻子，他原本只是個屠戶。跟讀書人這三個字連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王麻子殺豬在當地那也是鼎鼎有名的，家裏也不曾短了錢財，在當地來說，雖不算是個大戶，可也算是小康殷實的家底。
怪就只怪，他的娘子以前做姑娘的時候，曾經跟着先生念過幾年書，識得一些詩文經典。於是，王麻子再有錢，於她看來，那也只是個山野村夫，是個粗鄙不堪的庸人罷了。
閨中少婦喜讀書，可惜嫁個粗鄙夫；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去殺豬！
於是乎，這位讀書的小娘子紅杏出了牆，院裏開花院外香，這紅艷欲滴的小鮮肉，就被隔壁那個窮得每天晚上靠偷他們家的光來讀書的落第秀才給採摘了。
這小子，他不光偷光，他還偷人！天知道他晚上鑿那個洞究竟是為了偷光還是為了走光。
於是乎，這個每天晚上趴在牆洞上瞪圓了眼睛偷看，然後將萬千子孫射在牆上的秀才公，終於邁出了他行動的第一步，就是將前文所寫的那四句改編詩寫在包頭的手帕上，扔進了王麻子家的院子裏。
本來呢，這種騷情的事情，是很難成功的。偏巧，這王夫人正好就吃這一套，於是回敬了秀才兩句詩：「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偷光是路人。」
秀才見狀大喜，於是兩人一拍即合，秀才用他的定海神針，迎戰王家小娘子的深似海，於是皆大歡喜。
終於被王麻子發現了端倪，殺了一天豬的王麻子，晚上回家順便殺了兩個人，奔到山上落草為寇了。但是那個落第的秀才終究還是給他帶來了成噸的傷害，致使他性情大變，並且開始附庸風雅起來了。只是他肚子裏的墨水兒實在太少，連那個只會ps詩句的秀才也是大大的不如，這才惹得同行們嘲笑。
趙志高既然了解了這段事情的始末，自然不會在人家的傷口上再撒上一把鹽，聞言只是笑笑而已。
有了這麼一段插曲，大家的心情也都逐漸好了起來。連日來，他們東奔西走，為了一個名義上的「總瓢把子」，走向未知的世界。
他們離開了老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去，能不能活着回去，這些都不知道。所以，有些人就會有怨言。
一個臉上帶着一條蜈蚣也似的刀疤的人說道：「童大當家的，我們可都是沖着您老的面子來的，此一去前途未卜，您就給個話吧！」
童大當家的看了看一臉沉思的趙志高，心說你們看我面子，我又看誰面子呢？
這一次，自己可是將身家性命全都押上去了，希望這個周小草能改天換命，給自己帶來好運吧。
清了清嗓子，童大當家的慢慢地說道：「諸位，承蒙大傢伙兒看得起我童某，接受了邀請，前來助陣。別的不多說，我是看在周公子的面子上，才出此決斷的。周公子的手段和能力，相信諸位心裏邊都還有數。這一次，他身陷宵小，若是我等能夠將他救出來，那麼依照周公子的性格，斷不會短了我們的好處的。你們不要忘了，他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
王麻子一拍大腿，說道：「我管他什麼紅人，我只想問，事成之後，有多少好處可以分給俺？」
一個頭領說道：「是呀童大當家的，王麻子兄弟這話，話糙理不糙。咱們這些腦袋別到褲腰帶上的人，最關心的，那還是利益！要知道，咱們這次那可是和朝廷命官對着干呀！」
趙志高皺皺眉頭，說道：「他們綁架欽差，傷及無辜，皇上斷然不會饒恕他們的！我們只要救出周公子及其家人，那就是大功一件。皇上向來賞罰分明，不會虧待了有功之人的。」
先前說話那人撇著嘴說道：「你這話也就騙騙鬼罷了！甭管有多大的功勞，咱們也是擺脫不了是土匪出身的事實！皇上賞罰分明，會一視同仁嗎？別做夢了！還是說說實實在在的好處吧，不然老子們沒有動力！」
這番話一出，眾匪首積極響應，尤其以王麻子最為活躍，那大嗓門兒，這會兒也顧不上附庸風雅了，嘶吼著聲音大聲叫嚷。
童大當家的轉身看着趙志高，一副你說怎麼辦的架勢。
趙志高明白，這些亡命之徒哪兒有那麼好驅策？只是沒想到什麼都說好了，他們又來了個臨陣逼宮。要說這事兒童大當家的絲毫不知情，趙志高那是說什麼也不信的。可是那又如何？人家就是擺明了擺了你一道，你還是得接着。此處距離平州城已不過三十里，真的是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這個時候，假如這些人掉頭離去，那可是前功盡棄了。
正在趙志高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一個前哨的探子飛馬回報：「報！報童大當家的，城裏有新情況！」
童大當家的精神一振，問道：「什麼情況？」
包括趙志高在內，所有人都在凝神細聽，這可是關係他們下一步決斷的時候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