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誰欠了誰

到了外面，淺寒和梨幽也立刻圍了上來，詢問情況。看了看兩人的表情，蘇陌眸光微閃，還是決定實言相告：「他當胸一箭本不致命，卻因後來受的那一掌，血氣逆流，傷口撕裂，傷及心脈。」

「我不要聽這些！」梨幽也打斷了他，目光堅定，「告訴我結果。」

「本活不過今晚，我勉強延了他幾日的性命。」蘇陌殘忍卻又平靜地告訴了她們這個事實。

梨幽也退了幾步，淺寒忙扶住了她，想要說什麼，卻一時不知道她能說什麼，只好伸手緊緊地將她抱住。梨幽也雙唇顫抖，良久苦笑道：「我終是欠他的，而且，註定了要欠一輩子。」

「思渺……」淺寒心中也萬分難過。沒想到前幾日還在她的喜宴上談笑風生的男子，今日已經氣息奄奄地躺在床榻上，也許下一刻便會撒手歸去。他還是那麼年輕的一個人，分明有大好的未來，他應該富貴一生，然後安度晚年，兒孫繞膝，盡享天倫之樂，而不是現在這樣……

蘇陌看着自己的小妻子這樣悲慟的神情，心也微微沉了下去。

其實，與那個人最親的人，是他。

其實，最心疼的人，是他。

「他快醒了，也許，他會希望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蘇陌拍了拍梨幽也的肩，然後擁著淺寒離開了。

梨幽也愣了許久，終於還是進了帥帳。帳內眾人一見她來，都默契地退了出去。只有祁軒在出門前，看了她一眼，然後將帳簾放下。

她就這樣站在離床榻三步遠的地方，邁不動腳步。

他想見她的，她知道。

可是，她不敢面對他，不敢面對這樣一份真摯熱烈的愛意。有時，她恨自己為什麼不喜歡他，為什麼偏偏要去犯賤一樣的喜歡祁軒？有時，她想不如就嘗試一下？

但那是愛情，不是過家家。

與其讓他歡喜之後又將他推入深淵，不如從一開始就堅定自己的信念。

她想起初見，他一身低調內斂的華服，站在一群酸腐儒生之間，雖然年幼，卻擋不住他一身的貴公子之氣。她想，這一定是哪家溜出來的小少爺，在這裏賣弄文采了。她看了他提筆，龍飛鳳舞地寫下一首詞，竟然是閨中詞。她嗤之以鼻，忍不住寫了下闋。

那晚，她笑着跟他聊了很多，他傻傻地點頭，只會應和。那時她以為他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她喜歡這個呆呆傻傻的書生。

再見，他一身貴氣的紫金銀線錦鯉華服，后披多羅山銀玉雪貂大裘，雍容華貴，不過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那樣高高在上。而那時的她，卻只是披着唯一一件穿出來的禦寒的衣裳，躲在垃圾堆旁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她親眼看着他一臉假惺惺的不忍，然後扔下了死簽。

她親眼看着一家三十口，不哭不鬧地倒在了禾城的土地上。三十隻頭顱都睜著怨憤的眼，齊齊看着她。

她知道，這輩子，他們只可能是仇人了。

第三次見面，就是在她嫁給祁軒的日子裏了。那場安安靜靜的喜宴，沒有鞭炮花轎，沒有賓客如雲，她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妾，可是她很滿足。然後，她轉身便看見了他。

他坐在幾個兄弟姐妹中，風華內斂。

他不再是六年前略顯青澀的少年，他成了北秦的戰神，無數女子的夢中情人。

她知道，報仇的機會終於到了。

兜兜轉轉，恩恩怨怨。她在羅剎宮習得了一身的武藝，而他，也早已武功非凡。一次又一次的設計，一劍又一劍，堆積成了累累傷痕。他不知疲倦地陪她鬧，也時時刻刻縱容着她。

紅塵萬丈，在這番恩怨情仇中，到底是誰虧欠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