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猜瓮

第五百七十五章 猜瓮

大安盛年,朝廷並不禁賭,安陵城的賭業發達,大大小小的賭館賭坊不下百餘家,然而有個明文規定,城南的賭坊一律嚴禁賭易。

所以,易師先生們平日要想玩兩把,就只能在城北挑選地方。

余舒應姜嬅的要求,帶着她去了乾元大街。

這條貫通京城的街上有一段路,儘是賭坊酒家,白天夜裏都很熱鬧,關鍵是臨近了兩家大易館,托福兩府世家,每天有城衛巡邏,治安很好。

姜嬅一見這麼多家賭館連間開着,就差沒在臉上寫了「興奮」倆字。

「蓮房,你常在哪家練把式?」

余舒雖然能賭,但她並不好賭,是以對京城這些賭坊知之不詳,於是搖搖頭,道:

「我不常賭的,也是頭一回到這地方來。」

姜嬅只當她是個生手,揚了揚眉頭,不再問她,環顧四下,最後指著街對面一座三層高樓,道:

「那我們就去這一家,門面開的大,賭局做的也大。」

余舒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見那賭館大門招牌旁邊懸了一面旗子,旗子上赫赫綉著一個「崔」字。

這是崔家的賭坊么?

她暗自嘀咕,跟着姜嬅走向對面。

......

一層是尋常賭徒玩耍的地方,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難免有些烏煙瘴氣的。

余舒和姜嬅這兩個齊整人一進門,就有跑堂的夥計瞅見了。見余舒身上易客打扮,就湊上了前。

「兩位先生眼生,是要賭大局的嗎?」

尋常小賭,玩骰子、牌九、雙陸,最低不過兩個銅板,就可以下注,但是賭易,往往參賭,都是用真金白銀下注的。

是以賭易,門內話又叫賭大局。

余舒沒有吭聲。看向姜嬅。後者抖了抖袖子,金光一劃:

「甭說廢話,帶上樓去。」

那夥計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低頭一瞧手心裏竟是顆花生大小的金豆子。驚喜不下。連忙哈著腰。領她們往樓梯上去了。

經過二樓,竟沒停留,帶路的夥計與樓上守衛打過招呼。直接領着她們向上走。

那夥計扭頭介紹:

「二位先生,咱們賭館一共三層,底下那一層不用說,這二樓分成兩半,一半是賭易的地方,一半是有錢的爺們做賭局的地方。至於這三樓,單是賭易,每天都不同玩兒法,不是小人誇口,在咱們這裏,坐莊的都是大衍榜上有名的易師老爺,絕不會有賴賭詐賭的事情,兩位請好玩兒吧。」

在這京城腳下,易師雖不金貴,但身份也高人一等,好端端跑到賭館里來主持賭局,在人看來是大材小用,可是換了有大易館背景的賭坊,就不一樣了。

安陵有十二府世家,世代累積,偌大家業從何而來——一半是正大光明的易館營生,一半卻來源於這賭坊。

大安易客,沒幾個不好賭的,甚有句話說——十賭六易,便是講,十個賭徒里,過一半都是學易的。

大凡易客,有幾個是窮人家的?這些人靠着為人算命相宅,問卜吉凶,種種途徑賺來錢財,再到賭坊去豪爽一把,錢到最後就流進了世家囊中。

所以,在世家名下的賭館里安排一個易師先生坐莊主持賭局,實在不是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上了三樓,眼前一排扇屏,東西擺向。在風水學里,是一種很講究的招財之法,屏風非要金石做成,不能摻雜一點木料,不然就要走風。

那夥計就將她們帶到此處,指著那些屏風後頭的竹編垂簾小聲道:「兩位爺這裏請,小的退下了。」

余舒多看兩眼這些大理石屏風上天然勾勒的山水景象,腳下跟着姜嬅撥簾入內。

屏風簾帳后,與余舒想像中大不相同:

沒有賭桌賭牆,不見晴雨時表,三面各設茶座,收拾的窗明幾淨,牆壁上掛着水墨丹青,地上丹頂香爐,裊裊熏白,不像是賭易的地方,倒像是文人茶會。

在座約有二十五六人,還有幾個空,姜嬅與余舒揀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余舒這才看清,這茶桌上擺有紙墨,幾樣簡單卜算工具,簽筒、算盤、八卦羅盤,還有三隻一般大小的空盅,不知做什麼用的。

坐在鄰桌的一個穿紅褂子的小老頭看她們兩個年輕人,便捧著茶杯,笑眯眯地搭話:

「兩位後生來的剛好,上面賭完一局,莊家進後頭算籌去了,不一會兒就出來。」

余舒點點頭,姜嬅饒有興緻地問道:

「在下初來寶地,不懂得行當,請老先生說說這裏怎麼個賭法?」

「呵呵,好說好說,後生不必擔心,這崔家賭坊一日換一個賭法,今兒賭的容易些,有個名頭,是叫——猜瓮。」

「何謂瓮猜?」

「看到桌子上擺的三個盅沒有,這就是『瓮』,咱們這是叫『明瓮』。上一局命題是果子,有蘋果、香梨、李子、核桃等一十二種,莊家有十二隻『暗瓮』,客人們看不到的。開局之時,莊家先選三隻『暗瓮』。」

「客人們下注,凡下一兩注,可以挪動一次『暗瓮』,替換下莊家所選的三個之一,往後每挪一次,則添銀一兩。到最後,無人下注,則買定離手。再來就憑本事了,客人們各使手段,猜了那『翁底』,記在紙上,放進桌上個人『明瓮』裏頭,不動。」

「全離手后,莊家手裏三個『暗瓮』,賭客們手裏三個『明瓮』,最後,莊家開了『暗瓮』,再看客人們手裏『明瓮』——」

「中了一個可得一厘彩頭,中了兩個可得一成彩頭,倘若是三個全中,嘖嘖,那就是十成的彩頭,不只包攬全場,還能得了莊家手裏那十二隻『暗瓮』,要知道,這暗瓮里的命題,全是真金白銀熔的呀。」

余舒聽了這賭法,就笑了,這「猜瓮」分明就是手動簡易版的老虎機,賭的是個概率。

十二隻暗瓮,每一隻出現的幾率是十二分之一,到最後三個瓮全部猜中的幾率,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反之,莊家虧本的幾率,也小到不計。

「你聽懂了嗎?」姜嬅詢問余舒。

「...大概懂了。」余舒回答慢了半拍,心裏默算了一下概率。

姜嬅卻笑話道:「不懂也不要緊,看我賭就是。」

余舒頗感意外,她原本以為姜嬅帶着她來賭易,是要她這個易師給出主意的,怎麼這會兒聽着,自己就是個擺設。

可是她沒聽薛睿說這春葳郡主也學過易呀?

姜嬅又扭頭和隔壁那小老頭說話,詢問這家賭坊其他賭法。

這個時候,西頭一扇小門開了,先從裏頭走出四個男童,隨後才是一個面容白凈的年輕人,穿着黑布衫子,外罩一件長紗。

「莊家出來了。」

余舒聽到那小老頭說話,轉頭看過去,愣了一下。

這人不是......

在座的客人不少,那黑衣服的莊家一時沒有留意多了幾個新來的客人,站到了一張長桌前頭,拱手向眾人道:

「各位久等了,同樣先說說規矩......」

姜嬅發現余舒臉色不對,隔着桌子捅了捅她:「你怎麼了?」

余舒猶豫了一下,探過半個身子,低聲告訴她:「這莊家是崔家一位小姐,名叫崔芯。」

余舒雖然只在芙蓉君子宴上見過崔芯一面,但對這個號稱是紀星璇生前的好姐妹,和息雯郡主狼狽為奸,敢往她身上扣屎盆的崔家小姐,印象不可謂不深。

哦,還有她那個欠了她巴掌的妹妹,崔芸。

這難道就是冤家路窄嗎?

「崔家,十二府?」

「嗯。」

姜嬅古怪道:「世家小姐,怎麼跑到賭坊底下來坐莊了。」

余舒目中思索,沒有說話。

崔芯全然不知底下有人認出了她,講完了規矩,拍拍手,身後四個男童,才將手上托盤中的十二隻「暗瓮」,一一擺在長桌上。

「這一局的命題,是十二生肖,暗瓮里有十二件金打的肖像,每一件都是四兩真金,咱們規矩不變,若有人能賭中三隻暗瓮,這一套金像,就歸其所有了。」

一兩爛黃金,十兩雪花銀,這一套物件兒少說值個五百兩,手筆闊綽。

余舒折算著,她身為五品易官,一個月的俸祿不過也才五十兩罷了。

難怪那麼多易客愛來賭坊,賭徒憑的是老千和運氣,他們卻多了些手段,敢贏上一局,就不愁吃喝了。

「有點兒門道,」姜嬅輕拍著座椅扶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余舒承認她也有點心痒痒了,水晶石是賺了大錢,但都壓在裴敬手上,一筆沒有支取呢。

城北的大宅子是修好了,但花鳥魚石、風水擺設,樣樣都缺,還得上供人院買幾個武功高強的衛士,哪裏都缺錢啊!

這麼想着,她伸手摸向腰間,下一刻,嘴角就僵住了——

大爺的,出門換了件衣裳,錢袋忘拿了。

姜嬅全然不知余舒心中糾結,兩眼盯着莊家從十二隻暗瓮里挑選了三隻擺在枱面上,第一個就起身走上去,丟了一顆金花生到男童手裏的托盤,指着眼前三個翁道:

「下注,把這三個都給我換了。」

與此同時,崔芯也看到了坐在角落一臉「陰沉」的余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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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如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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