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 番外(十)

第七百八十六章 番外(十)

余舒將辛六母女送回辛府,辛雅剛從昏迷中轉醒,聽到下人稟報,硬撐著從床上爬了起來。

大宅里燈火通明,辛二太太帶着辛六去向辛雅請罪,才進了院子,就見辛二爺扶著辛雅從房裏出來,見到她們,辛雅灰白的臉上湧現一層血色,甩開二兒子,揚著巴掌就朝辛六來了,滿院子的人誰也沒趕攔著,余舒落後一段距離,就聽見「啪」地一聲。

辛六捂著臉跪下了,兩泡眼淚撲撲朔朔往下掉,卻沒敢哭出聲兒來,辛雅揚手正要再打,就被余舒搶上前去擋住了,一抓他手腕子,一面攙住他半個身子,一面「哎哎」地叫道:

「辛大人,快消消火,這麼大氣性做什麼,菲菲不就是前陣子悶壞了,跑到我那兒去散心,沒和家裏人說一聲么,你看我這不是趕緊把人給你送回來了!」

這幾句話,就坐實了辛六今天出門是到她那兒去了,就算日後傳出去說是辛六行為不檢點,也得考慮考慮會不會得罪她。

辛雅一時急火,被她點醒了,長吸一口氣,狠狠地瞪了辛六一眼,反拉住余舒,唏噓道:「虛驚一場、虛驚一場啊。」

余舒倒能體會他的虛驚一場,這老狐狸精明慣了,辛六一不見,他應當就猜到了是古家父子在出妖,湘王一死,古家眼看是不成了,辛家就是他們溺水時候所能抓住的最後一塊浮木,怎會輕易放過。他只怕辛六已經在人手上吃了虧。這倒霉的婚事非成不可。

「都還杵在這兒幹什麼,守喪呢,滾滾滾。」辛雅吹鬍子瞪眼地指著聚在院子裏的兒孫們,把人都攆走了,唯獨二房三口留了下來,被他叫進房裏,仔仔細細地問了辛六一遍,得知她被古奇騙回古家關了起來,頓時又火冒三丈,嚇得辛六立馬又跪下了。抱住他的大腿嚶嚶哭。一口一個「我錯了」。

辛雅捨不得再打她,只叫她閉嘴,轉瞬間就想了幾百個法兒整治古家,卻聽余舒道:「雅公聽我一言。莫再沾惹古家。那古蓋我今日一見。卻是個能伸能屈的人物,他那裏光腳不怕穿鞋的,萬一逼得他狗急跳牆。又生許多事端。」

辛雅心知她說的在理,可是要他咽下這口氣又不能,於是道:「總得給他們個教訓,免得都以為我辛家是軟柿子好拿捏呢。」

余舒言盡於此,便不再勸,起身告辭道:「這大半夜的,我也該回去了。」

辛二爺和辛二太太連忙起身相送,謙謝道:「今晚讓你來回奔波,實在過意不去,明日再到府上拜謝。」

余舒笑拒了,「千萬別,今晚說出去,就是菲菲在我那兒貪玩了,你們何必多此一舉呢。」

辛雅頭還暈著,便沒同她客氣,擺擺手讓兒子兒媳婦親自送她出府,至於辛六,則是可憐巴巴地望着余舒走了。

鬧騰了一晚,到底是驚動了住在靜園的辛老院士,深更半夜派人過來問話,辛雅沒敢瞞着老爺子,一五一十地讓人把話學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誰人清楚他能平平安安地守住司天監的官位,一半是託了老爺子的福呢。

***

翌日,余舒出門前就接到一張帖子,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辛老院士明日請她過府鑒寶,她正求之不得,欣然應邀。當天無話,到了第二天下午,余舒從司天監回家換了一身便服,帶了半斤好茶伴手,便登門去了。

走的不是辛家大門,而是北苑開在巷子裏的後門,有個小童等着她,引她一路來到靜園,直接進到一座兩層高的書閣里,見到坐在窗子底下擦拭古玩的辛老院士。

「來了,」辛老院士見她也不多禮,指著對面軟墊讓她坐下,順手將一件玉器放在一旁地上,又撿起一根黑乎乎的銅桿秤,不知什麼年頭的老古董,眯縫起眼睛舉到太陽底下細看。

余舒隨遇而安,盤起腿席地而坐,沒忙着問東問西,而是感興趣地東瞅瞅西望望,辨認著鋪了一地的舊物,有的是她在《奇巧珍物譜》上見過的寶貝,有的則是市井之中隨處可見的小玩意兒。

辛老院士瞥她一眼,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你有什麼事要找我老人家?」

余舒愣了下,明明是他請她過來的吧。

「哼,你先頭不是哄了六兒那傻姑娘想要見我么,怎麼想不起來啦?」

聞言,余舒拍了腦袋,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數月前,她是同辛六提起想見老爺子一面,後來祭祖大典一完,她諸事纏身,就給忘在腦後了。

「老院士火眼金睛,什麼都瞞不過您,晚輩確實是有一件事求教。」

「火眼金睛?」辛老院士聽着一個稀罕詞兒,抖著眉毛笑道:「我看是老眼昏花吧,你這丫頭不必拍馬屁啦,這次你算是解了辛家一難,我本該謝你,有什麼事你就說吧,老人家沒別的本事,就是歲數大了,活得久了,見過的聽過的比別人多一些。」

余舒會心一笑,她就喜歡和人直來直去地說話,辛老院士比辛雅的脾氣對她胃口多了。

「老爺子可還記得,兩年前我在辛日重光大易館與您有過一面之緣?」

辛老院士盯着她瞅了又瞅,回想道:「記得吧,當初你還是個黃毛丫頭,沒有現在這麼大氣魄,同你一起的還有薛家那個小鬼。」

瞧這記性好的,余舒也想起當日場景,眼神不由地黯了黯,分心念起薛睿來。曾經朝夕相對,如今天各一方,她能算得到他的人是否平安,卻算不出他的心思,是否同她一樣呢?

「怎麼不說了?」辛老院士喚她回神。

余舒收起思緒,抬眸望進他眼裏。放緩了聲音問道:「那您記不起得,當時我跟您提過一柄劍,劍身長有一尺八寸,滿是銅銹,夜下觀之若有紅芒,手柄上刻着一個古字。」

辛老院士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擱下了手裏的銅秤,一根手指沾了唾沫,就在地上寫畫出一個字形,問她:「是這樣嗎?」

余舒點點頭。現在她可以確認。老人家百分之百知道那柄古劍的來歷。不然他不可能記得這麼清楚。

「您當日告訴我,那不是一柄劍,卻不肯告訴我那是什麼,我今日就想求教您。能不能跟我說說那柄劍的來歷呢?」

辛老院士仰著頭。兩手抱在胸前。臉上有些恍惚,他似是陷入了回憶,好半天沒有吱聲。就在余舒忍不住再問的時候,忽聽他嘆息道:

「那當然不是劍,那是本朝至尊的開國六器啊。」

余舒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地瞪直了眼睛,開國六器!?一柄劍,又是開國六器,那豈不是——

「純鈞劍,那是純鈞劍。」辛老院士自顧自地說道:「一百年前,熙宗在位,膝下有一位元崢皇子,雖天資絕艷,卻是個離經叛道之人,他與一位女將軍奉旨完婚,後來女將軍犯了誅九族的大罪,元崢皇子為她劫獄,帶着她躲避追兵,逃進了東郊皇陵,傳聞中,他誤入寧真皇后墓穴,盜走了純鈞劍,而後天降神力,帶着他的妻子破墓而出,一路殺出了重圍,從此消失無蹤。純鈞劍,便從那時起便下落不明。」

女將軍和皇子的故事,余舒不止一次聽過,辛老院士這個版本不是最真實的,卻是最讓她驚愕的。她調整了幾次呼吸,掩飾了心慌,試探他道:

「既是如此,您怎麼知道純鈞劍長得什麼樣子呢?」

辛老院士冷哼一聲,鄙視她道:「小丫頭,你可知道我辛家祖傳的《奇巧珍物譜》從何而來?往上數三百年,當年跟着聖祖皇帝爺打江山的功臣之中,便有我辛家一位開山鼻祖,他將開國六器的形狀繪製紙上,記載在《奇巧珍物譜》中,我怎麼會不知道純鈞劍長什麼樣子呢?」

說着,又一臉懷疑地反問她:「倒是你,又從哪裏聽說了純鈞劍的模樣?」

余舒心跳如雷,兩手抄進袖口緊握成拳,面對他的疑問,隨口就編出一段謊話,「我可以告訴您,但您得發誓幫我守口如瓶,不然我就不告訴您了。」

辛老院士眼神閃爍,興沖沖地挺直了腰,當下就發了一道毒誓,催着她快說。

余舒吸一口氣,小聲告訴他:「您該認得景塵吧,就是雲華易子和麓月長公主的兒子,從小就被送進龍虎山修道,後來回京就被先皇封了道子的那一個。」

辛老院士斜眼看她,「認得,不就是差點同你成親,大婚那天逃跑的那個小子。」

余舒語噎,心道這老頭不是隱居了么,怎麼也知道她的八卦。她組織了一下語言,接着道:「沒錯,就是他。我與景塵早就認識,他進京之前,與我在義陽縣結識,當時我就見過他身上帶着那麼一柄劍,只是後來他遭人追殺,那柄劍就丟了。我一直好奇那是什麼寶貝,問他卻不肯說,事後在大易館遇見您,才會開口詢問。」

辛老院士一臉恍然大悟,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啊。」

余舒緊張兮兮道:「您可不許說出去啊,不然不定鬧出什麼亂子來呢,開國六器丟了,這可不是小事。」

辛老院士翻着眼皮道:「老人家在你眼裏恁沒信用,就算說出去,有沒有人信還不一定呢。不說不說,說了死全家,行了吧。」

余舒乾笑兩聲,起身向他作揖:「多謝老爺子指點迷津,我沒別的事,就先告辭了。」

辛老院士揮揮衣袖,不多留她,扭頭便拾起了他的寶貝,擦擦擦。

余舒穩著步子走出了書閣,神色平靜地離開了辛家,坐上馬車后,方才伸出汗津津的手掌在膝蓋上擦了擦,興奮地牙齒打顫。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萬萬沒想到,純鈞劍早就落在她手上了!(未完待續。。)

ps:——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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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如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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