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與霜，鳳與狐
夏文大人難得睡覺，這下總算可以去「巫術閣」看看啦！嗯嗯，大人從來不讓自己靠近那裏，一定有什麼秘密！
「匪特史地之權輿，亦乃神話之淵府。」想來裏面封印的是戰國初年到漢代初年時的《山海經》。
西苑有太多奇異的事情。事實上，冰並不相信世上有什麼妖魔鬼怪，但經歷了那麼多事之後——比如西苑的墨泉的水是倒流的、文軒中的笛子有時會自己響起、大人房裏的銅鏡中總是出現一個發挽烏雲的黑衣女子等等，所以他便堅信，世界上絕對還存在除了人以外的另外一種東西。
自己也試過多次跟蹤大人，每每發現她做奇怪的事而達到奇異的效果，都會懷疑她是否就是擁有那另外一種東西。哪個人可以活數百年且保持容顏不變？哪個人可以準確計算出未來即將發生的事？還有哪個人會無緣無故地住在半個城池大的西苑而沒有一文錢？！
每到月圓之夜，西苑的北邊總會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有許多人在不停地拚命地撞擊土牆。而北邊唯獨只有這一個屋子，不難斷定一定是它有古怪。
小小的影子從灌木上一閃而過，隨即傳來急促卻又輕微的喘息聲。
冰緊緊地貼在因常年經受風雨而顯得老舊的土牆上，狠狠地咽了口水，灼眼望着右上角的玄黑牌匾——「巫術閣」。「巫術閣。這名字聽着也是陰森森的。」
其實他早就想來看看了，但可惡的是，夏伊人並不像普通人那樣渴睡，她似乎是幾個月才睡一次的。呃。她是人么。
趁現在大人睡著了，月亮還沒出來，於是趕緊溜了出來。哈哈哈哈！他不禁感嘆自己真是聰明。
「呵，沒想到一向乖巧聽話的冰兒，也會有陽奉陰違的時候啊！大人的話，難道還沒明白嗎！？」一聲銀鈴般清脆的童聲從不遠處的樹榦上傳來。樹影遮住了她的面孔，但不用看也知道，那女孩就是霜。
她的話在冰兒聽來無比刺耳，這個比自己小的女孩憑什麼那麼神氣！仗着大人也是女的嗎？！
他立即沉下臉來，上前幾步，倨傲地揚起下巴道：「你不陽奉陰違，那你來幹什麼？！」
霜彷彿一早便有準備，從袖口中取出兩張黃紙。他遙遙地就看見，那黃紙不一般，紙上用硃砂畫着奇怪的線條。硃砂鮮紅，似乎會立即滴下血來；線條蜿蜒，就像蛇蟲軀體一般。
「大人早就知道你回來了。但說什麼天命如此，就給了我這兩條符咒。真奇怪。直接把你關起來不就得了。」霜歪歪腦袋，輕鬆落到地面，且一邊不解地抱怨道，渾然不知道冰此時臉上繽彩紛呈的表情。
喂喂喂！我們可是親兄妹啊！你要不要這麼狠？！冰各種腹誹。
但聞霜冷哼一聲，徑直走到玄漆木門前。柔軟的小手貼在冰冷的油漆上，摩挲了幾下。徹骨的冰冷從指間一直傳遞到胳膊，最終一路傳送到了大腦。她不禁一陣機靈。她哥的感覺沒錯。這是木質門，就算是冬天，也不會如此寒冷，更何況西苑只有夏季。
冰狠狠咽了口口水，再次確認道：「妹妹，你確定這裏能進去？」
他確實想進去看看，但看自家大人和霜的陣勢，恐怕又有大事要發生了。
他焦慮的眼神和她嚴肅的目光交織在一起。
「去。一定要去。」
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在一瞬間將所有情緒壓到了腳底，飛身閃入閣內。而在這時，冰兒還茫然地愣在原地。
枯色的燈光在黑暗的室內顯得更加渺小黯淡，彷彿下一秒這一點微弱的光亮便會被徹底吞噬。燈火跳動，昏暗中勉強勾勒出持燈者的輪廓。一個女孩，一身胡服，雖不如外界閨秀那般，卻也是輕巧清秀。
此人便是霜，冰的龍鳳胎妹妹。
她倒也不急，整理了一下因奔跑而散落的鬢髮，片刻后依舊沒有發現異樣，於是索性大膽地觀察起來，先從木質門開始。白嫩的小手輕輕握著燈桿，控制着燈籠在離門幾寸處掠過，橙黃的燈光下顯現出小部分的圖文。這似乎是很古老的文字，縱然自己也是跟着大人學過一些基礎的，但是時間消磨一切，文字已經模糊了，真的翻譯起來，還是會感覺力不從心。既然如此，霜便將目光轉向了下附的壁畫。
混沌之中，厚重的雲互相撞擊，一道道閃電襲擊大地，劇烈的震動使沙石躍起。一隻長著九條大尾的仙獸將四隻爪子按在地上，劃出一道道淺溝。猙獰的面孔，不甘的雙瞳，咬緊的牙關。它的腦袋揚起，似乎隨時會向天空發出怒吼；它的目光探向蒼穹下的另一隻仙獸。
而處於空中的，顯然是一隻大鳥，寬大的羽翼向後揚起，彷彿下一秒，便會支持着身體埋入雲中。一縷長而扁的羽毛從腦袋上揚起，如女皇的皇冠，為它增添了幾分威嚴與神聖。大鳥亦睥睨著懸崖上的九尾仙獸，目光中居然透著一絲不屑。
這是什麼畫，百年下來，文字磨損了，它卻依然清晰。
這不會是什麼機關吧。理智最終無法戰勝好奇，玉色的手又伸了出去，指尖點在了蒼穹之下的大鳥。瞬時間，一股力量狠狠地束縛了她的身體，讓她保持着原姿勢。紅光乍現，壁畫上的大鳥居然活了一般不停撲騰著翅膀，它的軀體從門的玄色，逐漸轉變為暗紅，又變為正紅。它還在發光，溫度也在一瞬間上升了。
霜驚恐地看着轉變而成的鮮紅將自己的身體籠罩。她想向門外的哥哥求助，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一刻鐘后，紅色瀰漫，幾個金色的大字浮現在她面前，這一次，她看清了——「丹穴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皇，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
這。是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