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自刎城牆

自自刎城牆

南濱都城的城牆高高聳立着,將牆外二十萬軍容肅然的大秦軍隊排拒和牆內惶惶不安的南濱百姓分割成兩半。牆外是肅然的氣氛,城內卻是一片的惶然。

司徒卿夜換下了冷硬鋥亮的鎧甲,重新穿上了一身飄渺的白衣,宛若當年在終南山第一次看到她的模樣。他出神地望着面前高大的城牆,眼神彷彿穿透了厚重的大門,看到了一身戎裝的她。司徒卿夜微微勾唇而笑。

他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在終南山上第一次見到柳長榮的模樣。當時的她還是個清瘦的小傢伙,瘦小的身材,稀疏的頭髮,只有一雙眼睛卻是又大又圓,閃動着靈光。第一次見她,根本就想不到這樣一個小女孩幾年之後居然會變得亭亭玉立、秀美無雙。司徒卿夜也根本想不到這個普普通通的小師妹卻與自己的一生緊緊聯繫,不可割捨。

司徒卿夜輕嘆一聲,邁步走上了城牆。城牆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影。所有守城將士已經得到了司徒卿夜的命令,解除甲胄、紛紛歸家。他們連同大將都不明白為什麼國主會突然糾集二十萬大軍突然包圍大秦婁山關;也不明白明明還未出現什麼敗績,卻接到命令,要驟然潰逃;他們更不明白的是大秦軍隊包圍了南濱都城,可國主卻要他們卸甲歸田,莫要抵抗。他們帶着質疑,帶着不解,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出聲反對。因為,在他們的心中,國主雖做的很多事,都是為了南濱,都是為了南濱的百姓!他們相信他,相信他能解決一切問題。

「榮兒,你看。」與柳長榮並駕齊驅的是納蘭鳴。今日的他依舊是一身烈焰般的紅袍,在這一片沉寂的環境中,彰顯出獵獵風華。他一眼就望見立在城牆上的人影,那是他血脈相連的侄兒,可也是他一輩子的對手。納蘭鳴指著城牆對柳長榮說道:「榮兒,司徒卿夜來了。」

柳長榮仰頭朝高聳的城牆望去,望見了司徒卿夜。那個曾與她水ru交融、恩愛異常的男人,可也是屢次傷害她、強迫她、辜負她的男子。面對司徒卿夜,她好似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可卻哽咽著無法說出口。

「大秦女帝!可否上前一敘?」風中傳來司徒卿夜低沉卻有力的聲音。只是,他喚她大秦女帝,而並非是曾經掛在嘴邊的「榮兒」。

柳長榮喉頭微動,驀然湧起一陣微微的苦澀。她臉色微微黯了下來,正要縱馬上前。卻被身邊的納蘭鳴攔了下來。納蘭鳴黑曜石般的眼眸有些黯然,又有些擔憂。柳長榮聽他說:「榮兒,我不會攔你。可希望你此去萬萬小心,莫要中了什麼陷阱。司徒卿夜雖本性並不壞,可如今卻也摸不到他的心思了。」

柳長榮對他微微一笑。她心中知道納蘭鳴是了解她的。他不會勉強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情,更不會想方設法折斷自己的翅膀。他只會順着她的意思,默默扶持、默默指引。今日,也是這樣。面對空無一人、寂靜得有幾分詭異的城牆,面對微笑着卻神情有些異樣的司徒卿夜,納蘭鳴心中怎可能沒有一絲的擔憂?可是,他也同樣明白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柳長榮和司徒卿夜之間需要好好談談,需要了結一切。而也只有結束,才是新的開始!

「司徒卿夜,應你之言我已經來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柳長榮幾個梯雲縱便躍上了高高的城牆。驟起的狂風吹得她和司徒卿夜的衣衫獵獵作響。兩人彷彿是乘風欲去的謫仙,遺世獨立、讓人仰視。

一身紅袍的納蘭鳴騎馬立在城牆之下,抬頭仰望着他們。此時,就算是他也覺得城牆上相對而立的兩人是這般的般配。什麼珠聯璧合、金童玉女之類的辭彙甚至都不能用來形容他們。而也是這種感覺,讓納蘭鳴心中不由湧起了絲絲的嫉妒。可他也知道,榮兒和司徒卿夜回不去了。他們再也不可能在一起。而今日一見,或許就是他們最後一次相對而言。

納蘭鳴微微嘆了口氣,視線卻一直追隨着城牆上的身影。

司徒卿夜對柳長榮微笑着,溫柔地說:「榮兒,這麼久以來,我其實一直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今天,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將所有的事都說給你聽?」

柳長榮帶着幾絲狐疑和不解看了看司徒卿夜。可是,在他琉璃般的眼眸里,柳長榮看到的不是欺騙、做作,也不是算計和詭計。她看到的卻是久違的真誠、溫柔,甚至還有蒼涼、悲哀和絲絲的灑脫。她不知道司徒卿夜這是怎麼了?難道真的有「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說法么?她不敢去相信司徒卿夜的轉變,可是面對他笑容里的那絲慘淡,柳長榮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榮兒的心總是這般軟。」司徒卿夜寵溺地一笑,彷彿又回到了在終南山上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那時他們還年少,她愛說話他愛笑。可忽然一夜長大,風風雨雨襲來,他越走越遠,她漸行漸遠,所有的一切都變了。變得她不再是那個古靈精怪的她,他也不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他。

「榮兒,我知道你到現在還是怨我。當年是我被權勢沖昏了頭腦,被嫉妒蒙蔽了心,才會做出這樣不堪的事情。可事到如今,後悔也是無用。」司徒卿夜低頭看着自己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的手,「就是我這雙手殺了我們的孩兒,也是我這雙手重傷了你。榮兒,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可是,榮兒,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還愛我么?」

「你還愛我么?」司徒卿夜的聲音低沉憂傷彷彿是婉轉嗚咽的塤聲,哀婉凄絕卻又帶着點點的期盼。

柳長榮咬了咬唇瓣,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承認就算是被司徒卿夜傷了這麼多次,她內心深處卻依舊是愛着他的。她承認就算是納蘭鳴的一直陪伴,就算是她已經承認了納蘭鳴的地位。可是,司徒卿夜卻依舊在她的心底,揮之不去。但若說愛,她卻不再信任司徒卿夜了,更不能與他再回到過去。

「哎……」司徒卿夜望着柳長榮糾結變幻的臉色,幽幽地嘆氣:「你終究是疑了我。榮兒,今日我不求別的,只求你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愛着我?」

「我……」柳長榮直直望着司徒卿夜。他琉璃般的眼眸灼灼升華,好似有一團烈烈火焰在他瞳仁里燃燒着。柳長榮皺了皺眉,卻最終點頭承認了:「是,我還愛你!可我也恨你!」

話音剛落,司徒卿夜就大笑出聲。笑聲灑脫、欣喜,好似瞬間所有的花都開放,所有的陰雲都散去。笑得暢快淋漓、欣喜愉悅!司徒卿夜很開心。因為,他的榮兒還愛着他,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將面前的人兒擁入懷中。

可還沒等他走近一步,柳長榮卻緊皺着眉頭往後退去。「司徒卿夜,就算我依然愛你。但我不會也不可能再與你在一起。」厭惡的表情,退後的步伐,讓司徒卿夜心中驟然一痛。是啊!他怎麼忘了他的榮兒與別的女子不同。她堅強獨立,她有她的立場和主見。她曾經說過若自己違背了誓言,百次不饒!自己已經不會再有任何機會了。

司徒卿夜眼眸一黯,頓時停住了腳步。他微笑着,可笑容里的苦澀卻顯而易見。「榮兒,我不會再逼你了,也不會再做讓你不開心的事情了。那在這最後的時刻,你能不能原諒我?」

「可以。」柳長榮回答的乾脆利落,「只要你不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不再來打攪我的生活。我們永不相見!只要你答應了我的要求,我即刻撤兵。南濱還是南濱,大秦還是大秦!」

「好。」司徒卿夜點點頭,表示答應。可在柳長榮轉身就要離去的時候,司徒卿夜的聲音卻再次響起:「榮兒,此番請你來我還有一份大禮要送給你。」

柳長榮的腳步停頓了下來,可她卻依舊還未轉身。因為,在她的心裏,升起的卻是對司徒卿夜更深的憎惡。她以為司徒卿夜如此惺惺作態不過是不放心自己對南濱太上皇許下的諾言,非要她在幾十萬將士、百姓面前再次承諾。她以為自己很傻,又一次被司徒卿夜的溫柔俊美所迷惑。心中正是惱怒的柳長榮,怎可能還願去理睬心機深沉的司徒卿夜?!

故而,她連頭也沒回,只冷冷地吐出一句:「南濱國主的要求已經全數達到,朕說話算話。至於什麼大禮,朕恐怕無福消受了!還請南濱國主自己留着用吧。」

站在她身後痴痴望着她嬌俏背影的司徒卿夜不由苦笑了一聲:「呵呵……榮兒,我是不是自作孽。到現在,你居然連這麼一點點都不再信我?」

「是。」

風將這一個斬釘截鐵的「是」字吹到司徒卿夜耳中。司徒卿夜高大的身軀不由微微踉蹌了幾分。

苦澀地一笑后,司徒卿夜突然走到柳長榮身前。轟然跪倒,朗聲道:「南濱國主司徒卿夜今降於大秦女帝柳長榮!願南濱歸為大秦郡縣,特獻玉璽、兵符以示誠意!」

「什麼?」柳長榮猛地將司徒卿夜拉起來,怒道:「你這是做什麼?!我不要你的南濱!」

可司徒卿夜卻微微笑着,抬手想要撫平柳長榮緊皺的眉。可停頓了片刻,卻終是沒有落下。「榮兒,這是我最後的心愿,你答應我,可好?」

「什麼最後不最後的?」柳長榮緊皺着眉頭,不滿地說道:「司徒卿夜,你究竟想要做什麼?南濱不是有你么?」

司徒卿夜搖了搖頭,帶着最後的眷戀看了眼柳長榮。這一眼裏,包含着他深沉卻熱烈不容一絲質疑的愛,包含着他對她一如既往的寵溺和眷戀,也包含着深深的遺憾。這一眼,一眼萬年!

「嗤——」

突然間,劍鋒刺入,白衣瞬間被染成了刺目的艷紅。高大的身影轟然倒下。

一切都結束了,一切都走到了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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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嘯吟之庶女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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