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歸心

第六節 歸心

在黃石拔劍的時候一個后金兵擎著旗矛向自己衝過來雖然看不清臉但他感覺此人應該還很年輕。在來旅順的路上、還有在蓋州之戰中那些和黃石做過生死搏鬥的敵人都給他留下很兇悍的回憶。要說死在黃石手裏的白甲兵都不止一個了今天這個無論是氣勢、動作還是身材都不像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兵。

本來想用手裏的匕當半個盾牌使可面對對手揮斧的時候左手掌里如果有個匕反倒不太得勁黃石一甩手就把匕向那個人扔了過去趁那個敵兵側頭閃開的時候黃石順勢讓開了旗矛跟着就把它挾在左腋下。

那個敵兵用力地往回拉矛黃石左手穩穩地握住旗矛桿右手一掄長劍就砍在了敵兵前握的左臂上慘叫聲中敵兵鬆開了右手去捂斷臂他在驟然失去重心后一個倒栽蔥就向著山腳下滾去。黃石面不改色地把牛錄旗收入手中扔在腳下。他在敵兵翻滾下去之前看清了對手的面孔大概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這時周圍已經響起了好幾聲慘叫聲簇擁在黃石身邊的幾個內衛別的姑且不論至少一身的裝備是對面的后金軍絕對不能比的。在敵兵衝上來之前他們早已經蓄勢待接着就居高臨下給仰攻的后金軍以猛烈的一擊。

那個揮斧的猛漢又沖着黃石撲過來黃石扔掉了匕以後整個左手都能握在劍柄上用力了他雙手架住斧柄仗着身高和體重的優勢。手臂先急轉一圈跟着一揚就把對手的斧頭旋飛了出去。對面的敵人面色驚慌地後退了兩步沖着空手的敵人黃石把寶劍擎過了頭頂就打算用一個重劈解決他。

把寶劍深深后引地時候。黃石從對手的臉上看到一絲恐懼……一口氣已經吸到了底對手臉上的恐懼之色更濃了……就在他要出一聲大喝並全力斬出這一劍的時候對手已經恐懼得臉都開始扭曲了還後退了一步——這一系列動作其實也就是瞬間。

緊跟着黃石也覺得腦後颳起一陣風在寶劍將動未動的一剎那一個龐然大物從他身邊呼嘯而過洶湧地氣流差點把黃石帶得一個踉蹌。

眼前赫然是一個騎將的背影那戰將手握一柄青龍偃月刀側身就是一個勢大力沉的橫劈。黃石看着對面敵人的級飛上了半空同時他還聽到一聲渾厚的大喝那深沉的男低音里滿滿浸透著威武的大丈夫氣概:「斬——」

無數的騎兵接連不斷地躍入戰場黃石和他的內衛們現自己莫名其妙地退出了戰鬥的核心位置。剛趕到地騎兵們出了驚天動地的吶喊聲小小的戰場也一下子沸騰了起來。黃石一連後退了好幾步終於看明白了眼前的局勢。他左手摸著劍鞘。把尚方寶劍插了回去。兩側還是不斷有騎兵從背後衝出腦後遠遠地傳過來一個人奮力的吼叫:「殺啊兒郎們殺奴啊!」

……

金參將領着數百關寧鐵騎趕到后沒有一刻戰鬥就沒有任何懸念地結束了二十幾個后金兵都被蜂擁而來的關寧鐵騎剁成了肉醬。還有十幾個后金騎兵根本沒有下馬他們趁著本隊牽扯住明軍注意力地機會盡其所能地飛快脫離了戰場。黃石地內衛因為關心主帥所以也沒有再去追趕他們。

「建奴拋下了友軍和上司臨陣脫逃。而關寧鐵騎卻爭先奮勇殺敵……」黃石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輕聲自言自語了幾句。面前的友軍正亂鬨哄地清理戰場洪安通已經把黃石的劍撿了回來:「大人劍。」

黃石把這把劍和長匕也都插回鞘中洪安通帶着難掩的羨慕看着黃石的另一把佩劍忍不住出聲問道:「大人。用尚方寶劍殺賊可謂樂乎?」

「哦……」黃石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痛快得很。用尚方寶劍殺賊總比殺牛好。」

這話激起了黃石周圍內衛官兵的一片笑聲當年薩爾滸之戰前遼東鎮已經是軍窮兵疲兵部右侍郎楊鎬下令殺牛誓師的時候士兵換了三把刀子連着三刀都沒能捅進牛肚子裏。下不來台的楊鎬一怒之下讓士兵拿尚方寶劍去殺牛總算是把牛殺了。

薩爾滸、瀋陽、遼陽三戰後遼東鎮軍戶子弟中不甘為異族統治地大多都逃難朝鮮或是南下旅順。東江軍九成以上的官兵都是遼東鎮子弟黃石一提這個殺牛的典故長生島官兵無不大笑但笑聲漸漸變成了悲切的嘆息之音。

當年遼東鎮軍戶窮困遼東眾將都主張讓子弟兵多吃幾個月飽飯多下些武器再去進攻建州但大明兵部嚴令不許認為軍費預算已經值所以兵部告訴遼東鎮——糧草只能到這個冬天如果再不進攻建州就沒有糧餉了。

一個內衛軍官唏噓道:「如果……如果當年遼東鎮的父兄們能有大人給我們地盔甲薩爾滸我們又怎麼會輸呢?」

這話讓包括黃石在內的長生島官兵

一下子都沉默了當年除了三刀捅不開牛肚皮地意外就是遼東鎮的大將杜松也裝備奇差。杜松的鐵頭盔已經銹透了大明工部給外面塗了一層漆就當正品撥給遼東鎮用結果在戰場上一流矢竟然就洞穿了杜松這樣大將的鐵盔把他當場射死。

杜松的家丁搶回了家主的屍體那如同紙糊一般的頭盔讓閣老徐光啟也很無奈不過他也只能痛心疾地哀嘆兩句而已大明工部並沒有任何官員為此受到懲罰。文視武如奴婢武視文如寇讎!東江鎮官兵本就多出身於遼東鎮軍戶薩爾滸之戰遼東鎮數萬官兵戰歿因此長生島官兵也多有父兄死於其中。

一個內衛感慨地小聲複述起鄧肯的話:「我大明工部的官員真都該被殺頭。」

洪安通不是遼東鎮軍戶子弟出身。這個話題他插不上話他眼見眾人提起舊事默然無語洪安通用力地把馬刀在空中挽了兩個刀花然後熟極而流地把馬刀一拍入鞘沖着黃石大聲說道:「這把刀已經有好久沒有見過血了。屬下雖然日夜練習但總擔心武藝已經生疏了……」

拍了拍腰間的劍柄后洪安通跟着出了一聲滿意的嘆息聲:「今天總算是開葷了總算是寶刀不老。」

這話引起了周圍一片附和地讚歎聲最近一段日子來內衛隊總是干著類似憲兵的工作今日和后金兵痛快淋漓地廝殺一番后不僅僅黃石精神大振他手下的這隊內衛也如同染血過的一把鋼刀磨礪出一股銳利的殺氣來。

漏*點釋放過後金冠大步流星地向著黃石和他地手下走了過來。走到黃石身前他先是深深一鞠躬接着就輕舒猿臂把手裏的大刀優雅地轉了一個圈刀柄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

金冠右手扶住刀柄左手扶膝跪倒:「末將姍姍來遲請黃軍門恕罪。」

張國青和吳玉也緊跟在金冠身後趕了過來。他們同時在金參將左右側后單膝跪下。同聲唱到:「末將來遲死罪、死罪!」

「三位將軍請起多謝三位仗義援手了。」黃石急忙伸手做了一個扶起的動作。在這三人身上今天已經下了不少本錢了要是都被后金兵打死了那可就賠大了。昨天這三個人加上那個生死不明的胡參將雖然騙了章明河但說到底他們是關寧軍黃石也不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最多讓他們再吐些功勞和銀子出來算是略施薄懲也就罷了。

剛才觀戰的時候黃石已經把自己的想法跟章明河說過了。黃石雖然責備了章明河兩句。但還是答應給他重新下火銃。在長生島的條例中雖然有損壞武器的相應懲罰條款不過那些條例中的案例要件和章明河昨天犯地錯誤並不完全吻合以往從沒有生過友軍惡意盜竊長生島軍用物資的行為所以黃石打算回去以後補充上一個條例。而不再追究這件事情了。

看着金冠等人跪在前面黃石身後的章明河雖然恨得眼睛裏都要噴出火來。但他也沒有再糾纏下去的理由了章明河覺得自己最好還是以黃石的意志為意志這樣才能儘快地融入到長生島嫡系中去。

金冠雖然不知道黃石心裏的盤算但他猜想黃石總不會讓自己下不來台。金參將聽到黃石語氣這麼客氣心裏忍不住又打起了小鼓思忖著:客氣就是見外啊見外就是不把那人當自己人看啊……金冠聽見背後傳來盔甲地摩擦聲張國青和吳玉似乎有起身地意思他連忙咳嗽一聲把頭垂得更低了:「末將幾次三番遇險都是黃軍門救的命這大恩大德末將真是無以為報啊!」

金冠說到後來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哭腔張、吳二人立刻猛醒過來正要站起來的身子一沉都撲通趴到了地上:「黃軍門屢次救命的恩德末將沒齒不忘沒齒不忘啊!」

姚參將不在的時候金參將顯然就是眾人之他狠狠地拍打了地面幾下:「昨夜聽說建奴退兵末將等想去追擊一時間軍器不足胡一寧那狗賊就攛掇末將去向章將軍借火銃末將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想先借來用用打完就還……」

說到這裏金參將出一陣長吁短嘆愧疚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背後的另兩個人心領神會知道這一關是躲不過去的所以也跟着一起破口大罵胡一寧。罵了一會兒胡一寧又是金參將帶頭三個人話鋒一轉跟着連聲痛罵自己早就該死了以後只要黃石一聲吩咐他們就水裏來、火里去絕無二話。

這段時間裏黃石几次想把他們三個拉起來但是才扶起了這個另一個又趴下了反正就是趴在那裏反覆的誠懇認罪七分罵自己。三分罵胡參將。又過了一會兒金參將起了性子他捶胸頓足地嚷嚷說:「末將這就帶人回去拚死也要把掉在路上的三百支火銃都給章將軍找到要是少了一支末將就不回來了。這話就擱黃軍門您這兒了。」

另外兩個

也跟着瞎起鬨黃石自然不能聽任他們瘋趕緊說火銃丟了可以再造不值得為了這些東西冒險。金參將他們又嚷嚷了一會兒最後逼着黃石同意他們按照每門火銃五十兩銀子地價格賠償然後才勉勉強強地站了起來。

長生島的火銃本來一支也要不了幾兩銀子這次黃石回長生島地時候聽鮑九孫說現在有了鋼鑽頭後效率更是大大提高以前需要一天才能鑽好的火銃現在三個時辰就能完成。既然眼下金參將他們態度這麼好黃石也就不好意思再難為他們。偷火銃的事情看來就可以抹去了。

「大恩不言謝黃軍門救了末將這麼多次了以後但有所命末將一定甘為差遣。」金參將他們生怕黃石不把自己列入報功名單又大表了一通忠心。隨後張國青仍不忘氣恨恨地加上一句:「都是胡一寧那個狗東西凈出餿主意。死得好!」

這話又引起了一片共鳴。吳玉滿臉激憤揮手做了個虛劈地動作:「就是就是胡一寧那廝……哼哼末將真恨不得砍他兩刀!」

戰鬥已經結束了卻一直沒有找到胡一寧大家估計已經是凶多吉少了。黃石明白眼前這幾位參將需要下台階所以就慷慨地給他們一個機會:「好了。好了人死為大。無論胡參將有什麼不是畢竟他也是力戰殉國我們就不要再責備他了。」

聽了黃石這句話金參將他們算是吃了定心丸。既然黃石連胡一寧都不願意再責備那自己的軍功十有**也是保住了。眾人頓時又是一片附和之聲:

「黃軍門真是寬厚啊。」

「胡一寧泉下有知。也必然慚愧得無地自容。」

「這幾天末將跟着黃軍門打仗心裏說不出來地一股味道暖洋洋的就是舒坦。」

……

幾個人極力地吹捧黃石藉機不忘自我吹捧幾下外加罵罵胡一寧吳玉扯著大嗓門狂叫道:「黃軍門大人大量不與胡一寧那廝計較了但某家可沒有黃軍門那樣的海量一會兒要是找到那廝的屍體某家定要踢上兩腳你們可不要攔着我啊。」

「誰會攔着你」張國青唾沫橫飛地叫道跟着又做了劈砍的動作:「我還要斬上兩刀哩。」

「還有我……」金冠才把手高舉了起來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拖長聲的呼喊:「黃軍門啊!」

好遠的一個丘陵上竄出來一個衣帽不整的男子他跌跌撞撞地向著黃石旗下跑了過來。衛兵見此人來得突兀頓時就是一陣騷動不少關寧士兵紛紛張弓搭箭還有的人已經抬起了火銃瞄準。

來人見狀一邊摘下頭上的帽子向眾人揮舞著一邊興高采烈地大喊大叫着洪亮地嗓音中充滿了自內心的喜悅之情:「別放箭別開槍黃軍門是我啊……我是胡一寧黃軍門我是胡一寧啊!」

剛才落馬後胡一寧就閃到了路邊躲避風頭他一邊留心觀察周圍局勢一邊掏出不知道藏在哪裏的一身士兵行頭胡亂穿戴好。他看見周圍不時有后金游騎經過心裏也是焦急萬分在野外獃著不動很快要被凍死但一旦被人現自己雖然一幅士兵打扮沒準也會被摘去人頭。

正在胡一寧彷徨無計的時候四周已經是風雲突變他趴在一座丘陵后傾聽着傳來的馬蹄和廝殺聲完全猜不出到底生了什麼事情。聽見四外有人高聲呼喚他的名字時胡一寧沒想到人們是在尋找自己他擔心是部下被俘招供出自己曾來戰場這怕是建奴地引蛇出洞之計吧。

所以老成持重地胡一寧一直沒有露頭他一直等到人聲漸漸遠了才偷偷探頭觀察動靜經過他再三辨認不僅確認了黃石的蛇旗還隱約認出了金冠那幾個老兄弟。胡一寧狂喜得差點昏厥過去連忙跑出來和大家相認。

胡一寧衝過來的時候本來金參將還舉着手做着半個劈砍的動作等他一認清來人確實是他的胡兄弟當下就是一個飛撲搶上前去就給了胡一寧一個狗熊似的熱烈擁抱激動的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胡兄弟你可把哥哥擔心壞了。」

張國青和吳玉也都是熱淚盈眶四個人轉眼間就抱做一團:「胡大人啊我們總算是把救兵請來了剛才真是一直擔心來晚了啊。」

胡一寧掙扎著推開三個人一個餓虎撲食就跪在了黃石腳前:「末將幾次三番遇險都是黃軍門救的命這大恩大德末將真是無以為報啊!以後只要黃軍門一聲吩咐我胡一寧水裏來火里去絕無二話……嗯末將這就回去拚死也要把掉在路上的三百支火銃都給章將軍找回來要是少了一支末將就從此不踏上覺華一步……這話就擱黃軍門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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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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