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9 文明（十）
中比亞臨杭新京
四月春祭過後，江南著名的煙雨季節來了，天氣的變化愈發明顯了，雨水如蒙蒙細線降下的時候，臨杭這座中比亞帝國新京便仿似霧茫茫的一片中，原本應該是夏日喧鬧的街道上，此刻卻是一片蕭瑟，特別是沿河的店鋪，往日都是喧囂叫賣的聲音，此刻也是靜悄悄一片，
街道上的人很少，來回走動的都是身穿鎧甲的禁軍，雨水沖刷的乾乾淨淨的街道，一絲絲無法掩蓋的寒氣滲進整個城市的大街小巷，滲近臨杭人的心裏，就在距離新京臨航六百餘裏外的福港，就在滿城歡慶的春祭之日，亞丁軍隊沖入福港，燒殺劫掠，火光點燃了整個福港的夜空，當夜有超過六千多福港人被殺，十七條繁華街道被洗劫焚毀，據說連明月公主殿下都被亞丁人扣押上船帶走，福港內的水師本來還想要追趕，結果被對方海軍一口氣打沉了八艘水師引以為傲的龍船，就連福港鎮守使都當了落湯雞，只有眼睜睜看着亞丁海軍揚長而去，留下一座滿目瘡痍的福港城，
福城作為中比亞南方海岸線的重鎮，尚且如此結果，那些沒有駐軍的城市更是人心惶惶
現在整個中比亞海岸線地區，傳聞四起，有人說亞丁人屠了福港全城，也有人說福港百里內都殺的不見了人影，更離譜的說法是，亞丁人屠殺了福港后，還要繼續沿着海岸線一路屠殺下去，這種謠言之下，不要說普通市民，就是中比亞海岸城市的地方官員們都已經坐立不安，一日三驚，還沒見到亞丁人的影子，沿海城市已經出現了難民潮，而對於中比亞朝堂而言，現在也是焦頭爛額的忙不過來
如此多的流民從沿海進入內地，已經嚴重影響了這些地區的耕作，而來自軍方的論斷，更是讓中比亞皇帝內心惶恐「如果亞丁海軍不是突襲福港，而是沿着海岸線向上，剛剛才穩定下來的新京臨杭，無疑就是首當其衝，陛下，這才是最需要解決的問題，亞丁人這次能過打福港，下次未必就不會打臨杭！「
中比亞軍部閣的將軍們一個個痛心疾首，看似對於福港慘劇表示憤慨，其實一個個眼睛雪亮的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道的狼，這一年裏，中比亞朝堂的將軍們絕對算是最苦憋的人，前面被耶律家打的節節敗退，被皇帝一怒之下斬首無數，上戰場的將軍能夠活着回來的連一半都不到，不少人上戰場，直接就是拖着棺材去的，
就算是這樣，文官集團也是往死里扣著軍餉不放，口裏說着財力緊張，無力開餉，偏偏對於皇帝重修太極大殿一口氣就掏出了三百萬，還要從數百裏外搬運巨山石來裝點皇帝的新花園，就沒一個人想過，守在沿河地帶的士兵已經三個月沒有軍餉可發，在文官的眼中，這群粗鄙的軍人如果不勒緊他們的錢袋子，就會每天叫嚷着要北伐，必要時施捨點就好，不餓不死的吊著才沒心思叫喚，現在國力才算是勉強恢復了一些，這還是碰上南部去年大豐收的結果，那裏有實力發動什麼北伐，錢就必須攢著用，要不然等到耶律家真的要強渡大河，拿什麼去作為大軍奮勇作戰的賞金！
自從中比亞帝京浩劫南遷，耶律家中部崛起，武將勢力就遭遇重創，文官勢力迅猛抬頭，在皇帝的縱容之下，以文御武已經成為一種風氣，更有一幫想着出名的清流監官，鼓著牛一樣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每一個將軍
李隆作為軍部閣首，上個月生了兒子，在燕月樓舉辦了一次家宴，第二天就被清流監官們堵在了朝堂上，非要李隆將家宴的開支進項都說清楚，氣的連脾氣好的李隆都直接踢翻了兩個清流監官，現在還被皇帝處罰在家裏面壁思過呢
軍部閣首尚且是這樣的待遇，其他將軍更是可想而知，
「今天的御前會議，怕是要提水師的事了！你這個軍務部閣首不去才是最好的」已經不再上朝的老宰相李太靠在搖椅上，閉目養神，兩名翠衣小婢女跪在那裏敲著李泰的腿，四月的天氣正是涼爽，雨水菲菲打在外面的彩色玻璃上，叮叮噹噹的清脆悅耳
「可是我身為軍部閣首，如此會議不去，萬一將軍們。。。。。。」傳聞中在家閉門思過的軍部閣首李隆拱手行禮，猶豫了一下說道
「你對重建水師怎麼看？」李太如電目光落在李隆身上
李隆小心翼翼說道「水師戰力低下，戰艦老態陳舊，最新下水的戰船都是二十年前，早就已經不適合海上作戰，發生福港那樣的事是必然的，本來將軍中也有人提出過重建水師的事，畢竟如果有一支強大的水師坐鎮大河防線，對於中比亞守軍還是朝堂來說，都是一劑強心劑「
」草原人野戰再厲害，到了水上也是戰力缺缺的不堪一戰，北馬南船，這是多少年形成的觀念，但是以資金缺乏為由，被皇帝毫不留情的一句話就丟了回來，現在將軍們再提起來，本身也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不妥嗎？」
李太閉着眼睛睜開，蒼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寒冷，揮手讓兩個小婢女下去，從靠椅上站起身說道「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啊！你們這可是在要求陛下再造整整一支水師啊，是個人都知道裏邊有多大的油水「
」這個。。。。。「李隆臉色尷尬，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李太說道」一支水師按照中比亞軍制最少需要八十艘以上的戰船，一百艘以上的運輸船，那木料采供，工匠招募，各種配備，那樣不是肥的流油，就算撈不到主修的差事，敲打撿漏也足夠大家吃上十幾年年的，反正造船也不是一蹴而就就能做到的，亞丁人打了福城，未必就還敢來，只要有了這樣的名頭，就可以將朝堂目前撥付下來的軍費最少向上拉三成，當然，最後能夠一成真正落在造船上，那就算是大家有良心的了！有了這樣的共識，將軍們自然是恨不得將亞丁人的兇殘說到天上去，並且要求朝堂下令海岸線附近的中比亞城市都進入戰備狀態，這樣的話，大家就不用全窩在臨杭坐吃山空，沒準還能外發到外面去，現在這樣的局面，中央對外面的控制非常有限，離開了臨杭，還不是天高任鳥飛！「
「問題是，這些已經眼睛發紅的武臣們就不想一下，文官們知道武臣要提建造水師，為什麼這一次卻集體閉上了嘴！是因為文官們很清楚，造水師這件事，是皇帝絕對不會同意的！「李太嘴角冷冷一笑「更不要說外放武臣」
李太嘆息了一聲「我執掌文官集團數十年，如何會不知道文官集團的秉性，文人最是陰險，如果全部集體熄聲，那基本上就是在等著看對方的笑話了，要麼就是已經宣判了對方的死刑！」他看了一眼錯愕的李隆，緩緩說道「武將們的腦袋都快低到地面上了，前面打不贏，這腰杆子就直不起來，腰包里沒有錢，見到部下也沒有臉面，士兵們更是不聽指揮，皇帝縱容文官凌武將的考慮就是如此，
「在如此風雨飄搖之下，皇帝最懼怕的就是擁有軍隊的武臣跋扈凌主，一個西南龍家就是榜樣，所以皇帝絕對不會再給武臣機會，只要武臣沒有跋扈的資本，只要朝堂不派錢，這些武臣們就是光桿將軍」
「皇帝花費了那麼多的心思才算是達到了這一目的，怎麼可能再次鬆口！現在武臣們跳出來想要碰觸這條底線，有一個蹦躂的，就治理一個！說白了，文官集團的後面沒有皇帝撐腰，怎麼可能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如此佔據優勢的欺凌武臣！先前與耶律家作戰，其實就是已經藉機削弱了武臣的力量，以文御武，更是徹底拔掉了武臣們的根基，這次文官們集體閉嘴，完全是因為皇帝現在已經立足了腳跟，只需要那些肯乖乖聽話的，至於那些還抱着幻想的，必然是一個不留的全部除掉！「
李隆臉色大變，這位擠掉眾多競爭者而登上軍部閣首位的李家子，自西南龍家返回后，就一直低調行事，當面踢了兩個清流監官已經是少有的妄為，就連中比亞皇帝都認為李隆這是氣急了的表現，所以也只是要求在家面壁思過，其實誰又知道，這完全是李隆的故意為之，李隆身為軍部閣首，如何會不知道武臣們已經壓抑太久了，一旦爆發，想要制止有多麼難！一旦自己被席捲了進去，只怕會被皇帝第一個砍了腦袋，，皇帝想要整頓軍方由來已久，身為軍務部閣首，夾在軍方和皇帝之間，如履薄冰的感覺也不為過，就像是坐在火山口上，完全無法預測這座火山，會什時候迸發將自己燒的灰飛煙滅！
「怎麼，你想救他們？」李太神色平靜的抬了一下眉毛
「雖然有私心，但是終究是為國浴血的將軍，他們不應該就這樣死掉」
李隆被李太這一眼看的頭皮都麻了，聲音顫抖說道，他相信李太的分析不會錯，這個執掌中比亞朝堂數十年的老人，對於危險的變化已經到了神鬼莫測的地步，如果說誰最明白皇帝的心思，那麼必然是眼前的這個老人，皇帝要藉機剷除軍方一系，將軍政大權徹底的獨攬手中，實現中比亞王權的絕對統一，這次御前會議上，必然是腥風血雨的結果，不知道多少將軍會被革職，多少人會被牽連！自己身為軍部閣首，軍方第一人，如此當縮頭烏龜怕死要被人罵死的！
「慈不掌兵，你應該知道的！」
李太深陷的眼眶內，一雙渾濁的眼睛亮的怕人，皇帝清洗軍方，其實對李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武臣派系林立，除了門第，從來都是講究上下提攜的地方，看似寬鬆，其實極為講究論資排輩，李隆以文臣轉為武臣，就算已經是軍部閣首，也無法完全壓制這些武臣耿耿之心，反倒是清洗之後，李隆才能真正確立軍部閣首的權威和位置！
「還請老大人救救他們！」李隆一臉決然行禮
「罷了！」李太無奈苦笑，自己與軍方鬥了一輩子，最後還要為軍方來想辦法，他伸出手朝着北方點了點，凝聲說道「不想讓他們死，就讓他們去大河之北，龍家在耶律家腹地攻城略地，龍陽在北燕州力拒耶律家十餘萬大軍和北王庭的兩面夾擊，雖然最後被破，生死不知，但是龍家名望已經是如日中天，作為朝堂正統，難道就一點表示都沒有嗎，現在耶律家在燕州實力大損，腹地也被龍家攻略一半，草原軍紛紛朝着帝京潰退，既然將軍們日思夜想的叫囂著要北伐，那就北伐好了，草原人丟了那麼多地方，就讓將軍們都去搶好了，跟草原人搶，跟龍家搶，至於那些土地是誰的，自然是看誰的實力大，三萬大軍，是目前朝堂能夠抽調的極限，死中求活，這是他們唯一的路！」
「家主，南方大捷！」就在這時，李家管家神色匆匆的從遠處走過來
「大捷？」李太和李隆兩人默契的對視了一眼，南方有戰事？
「就在剛才，宋族快騎進了臨杭，宋族船隊在青龍灣擊潰前幾日劫掠福港的亞丁海軍，斬首六千，俘獲亞丁人大小船百餘艘！青龍灣大捷啊」管家振奮的紅著臉，喘著氣一口說出來
「這怎麼可能！」李隆一臉不相信，中比亞水師差，好歹也比宋族船隊好一點，中比亞水師都不行，宋族船隊憑什麼取得大捷？難道這才幾年的時間，宋族船隊的戰力就超越了中比亞水師？這不胡扯嘛！
「宋族絕對是故意的，好一招借刀殺人！」李太臉色古怪的發出一聲悲鳴，有宋族船隊大捷在前，那就只有說福港浩劫的根源，就是將軍們的無能，皇帝震怒之下，死中求活這條路怕都走不通了，宋族家主宋缺是何等人物，必然是猜到軍方會提出大肆重建水師的事，故意扣在御前會議的時機發來捷報，不是借刀殺人是什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