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5 天枰（四）
黑夜下的空氣冷冽撲面，吹過矮樹林邊的原野上衰草低伏，土的顆粒在草里微微的顫動，而後那聲音逐漸變大了，輕微的馬蹄漸漸變成迅疾的轟鳴，陡然間，戰馬猶如流星般從矮林旁疾沖而出，上面的埃羅騎兵僅僅貼在馬背上，右肩已經被鮮血染紅，臉色已經慘白到了極限
如果不是因為雙腿與馬鞍綁在一起，上面的埃羅騎兵早就已經落馬，在他的身後，一騎、十騎、百騎……平治的黑甲騎兵猶如衝突的洪流奔向前方的原野，隨着一聲聲吶喊聲，飛快的平治之中，戰馬上的帝國騎兵嫻熟的舉起手中的重弩
視野沿着大地掠向前方，前方顯露出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劇烈的呼嘯聲貼著埃羅騎兵的身體穿進去，已經重傷的埃羅騎兵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腦袋終於重重的垂下，奔跑的戰馬也開始放緩下來，最終停在一片乾枯的野地上
」總算是追上了，沒想到埃羅人裏邊也有如此騎術精湛的，竟然足足追出去十幾里！「
身穿黑甲的帝國騎兵迅速靠過來，立即就有人從尚未停穩的戰馬上敏捷跳下來，快步走到埃羅人的戰馬前，一邊抓住戰馬的韁繩將戰馬拉過李，一邊抽出戰刀將已經垂死的埃羅騎兵的腦袋砍下來，然後笑嘻嘻的提着腦袋牽着戰馬跑回自己的馬上，
」快點，白白多耽擱了如此長的時間，不過能夠得到一匹好馬也不錯！」帶隊的帝國騎兵隊長略顯不滿的悶哼了一聲，打量了一下四周，迅速帶着自己的部下轉身消失在遠處的黑幕中，一切再次歸於平靜，只有埃羅大平原的月光冷冽的就像是一層白色鋪散在無頭的屍體之上
寒風霍霍，草坡上像是泛起了微微的波浪，夜晚的冷意也漸漸升上來了
這是一段位於魯提亞子堡與東卡朋山脈之間平原地帶，長度四十餘里，是東卡朋山脈進入埃羅王都地區的必經之路，胖子站在地勢較高的一段坡地上，目光所看的方向，正是一片紅光閃爍的魯提亞子堡方向，就算是隔着十幾里的距離，也能依然能隱約聽到傳來的慘烈廝殺聲，還有那猶如冬雷陣陣的的聲音，那是雷神的聲音
可以想像，埃羅軍隊連同教團國軍共計三十萬大軍正在那處相互撕咬絞殺，大地遼闊，人如螻蟻，雷神的火光和爆炸聲，充斥在這片蒼茫大地之上，而在同時，正朝着戰場靠近的埃羅東部援軍一部分，則因為突然遭受的猛烈襲擊而停止了靠近的腳步
埃羅東部軍方面開始聚攏兵力，等待大軍匯合后才敢繼續開進，而魯提亞子堡方面則是完全不知道，還認為東部援軍一定會在天明之前抵達，這中間造成的認知錯誤，正是這場轉折點的關鍵所在，一切都走在預訂好的位置上，埃羅東部軍的十餘萬重兵集群，最終停在了距離戰場不過三十里的距離上
這樣所作出的佈置並沒有問題，就算是自己，在黑夜不辨真實的情況下突然遭到大規模騎兵的侵襲，也會做出一樣的決定
反正只是暫時修整一夜，大軍千里而來，人困馬乏，距離戰場已經如此之近，而且前鋒數萬大軍已經開往魯提亞子堡方面的埃羅皇帝麾下，此刻應該有着近二十萬的兵力，已經足以對教團軍形成力壓之勢，現在有遭遇了不知名的襲擊，如此情況下，就算是埃羅的將軍們，也很難拒絕讓疲憊大軍休整聚集后再開進的誘惑
只是，埃羅人並不知道，就在他們不認為危險的距離上，兩萬從埃羅港方向踏入戰場的帝國精銳騎兵，已經拉開了一道道的層疊大網，帝國騎兵以百人為一隊，超過兩百隊構成的巨大線網，猶如張開的捕鳥籠子，靜候着埃羅東部軍派往魯提亞子堡方面的迅騎，這段長廊還是近乎毫無遮蔽的平原地勢
即使是在黑夜裏，月光明亮，就算埃羅東部軍的訊騎如何精銳，也不會想到在這片已經相當接近目的地的長廊地帶，遭遇到如此數量的黑甲騎兵集群的猛烈撲殺，面對配備有騎兵弩的帝國騎兵，埃羅訊騎兵發覺情況不對后已經沒有退卻的機會了，唯一的選擇就是拚死向前的衝出去，而後面則是更多的帝國騎兵
月過午夜，天空似乎籠罩上了一層黑色，就連月光也暗淡了不少
在聽到所有的埃羅訊騎兵全部被攔阻絞殺后，帝國皇帝臉色冷峻的從前面轉身而回，跨上一匹黝黑髮亮的雄俊戰馬，向身後一線排開的黑甲近衛騎兵凝聲說道「告訴瓦里西恩，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埃羅軍隊在得到援軍后暴漲的士氣和戰鬥力遠比預想的更猛烈，而且從兩家開始在魯提亞子堡對峙已經過去了兩天時間，只怕那位埃羅皇帝法魯克也快到油盡燈枯的階段，能夠如此堅持下來的，必然執著之心相當強大的人物，此時此刻，只需要一個小小的誘因，就可能讓這位完全是用在耗損生命的埃羅王者徹底崩潰，讓瓦里西恩迅速收攏部隊向我靠攏，天亮之前，我們要抵達魯提亞子堡，所謂最沉重的打擊，莫過於給予希望，又給予絕望！
「是，陛下！」一名黑甲近衛沉聲應道，轉身離開
魯提亞子堡，戰火瀰漫
下方近二十萬人的大會戰，已經猶如颶風一般將整片土地變成了一種顏色，那就是血腥人血的顏色，激烈的廝殺已經持續了五個小時，火焰延燒，血線蔓延，教團軍方面的雷神發出咆哮，朝着埃羅軍隊傾泄火力，一片片的光團在埃羅軍隊開進的隊列中炸開，但是教團軍方面雷神偏差的有些離譜的準頭，讓雷神的威力大打折扣，但就算是如此，依然給予埃羅軍隊從靈魂到肉體上的沉重壓力，天空中帶着火焰的箭矢不停劃過
「向前，向前！為了埃羅，為了陛下！」
光暗明滅中，無數人馬密集向前，有手持重盾的士兵，搖搖晃晃地從血泊里站起來，如林的槍陣就像是被兩股力量擠壓在一起
視野拔上天空，魯提亞子堡前方無數犬牙交錯的廝殺。火光燃燒着在風中呼嘯，雙方的戰線展開，就有長達數里的鋒線，而在五個小時的戰鬥中，一路輾轉延綿，比肩接踵，盾牌頂着盾牌，後排緊挨着前排，擠得難以呼吸，雙方調兵譴將，將生力團隊一個接一個的派上去，命令後面部隊推逐前面部隊，這樣一個勁頭的擁上前，交戰線從最初遭遇的數百米，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迅速一下擴大到上千米
」弓箭手！「
」迅速支援！「各種凄厲的喊聲
雙方的弓箭手甚至都不用瞄準了，只管抬起弓朝着上方漫天射、射、射，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輪番不斷的密集射擊，弓不停的「吱」拉成滿月，「嗖」箭象那連續的暴雨一樣傾瀉到對面的人堆裏邊，雙方步兵都已經殺紅了眼，一部分團隊給打垮了，後續的部隊又已經沖了上來，雙方就這樣再次被推上去。腳下的鮮血都已經難以分辨，無數的銳兵利器在對砍對殺，鏖戰雙方咬牙切齒，流血殷然，到處是刀光劍影，交戰線完全被打成了血紅色，
「左邊被撕開了，混蛋都在做什麼，堵上去啊」
雙方都死踩在傷者、死者的人體上繼續廝殺，慘叫聲接連不斷，武器猛烈的抨擊聲，火花飛濺，傷者在呻吟，士兵們已經殺紅了眼，腳上滑膩膩的的，那是踩着的人體，濃濃的血腥味道甚至比空氣還要讓人感到自然！
這就是戰場！兩軍廝殺的最慘烈戰場！埃羅帝國和教團國的生死存亡在此一戰，
「殿下，鐵壘軍團被擊潰了！」
「雷瑟大騎士長要求增援！聖殿狂信者軍團戰死過半！」
「報告！古刺爾大騎士長身受重傷！」
「殿下護衛騎士長之一的尤未騎士長戰死了！」
凝聽着一個個急報而來的消息，教宗普達米婭俏麗的臉上也早就沒有了血色，雖然知道這是一場惡戰，但也沒想帶過會打成這樣，激戰超過五個小時，這在以前從未有過，想到教團培養的無數的精銳就這樣被眼前的無底洞一般的戰局消磨進去，普達米婭的內心已經是一片冰冷
纖細的手指緊握一起，指甲甚至陷入了肉里，這樣打下去，她真是很怕怕難以支撐到天亮！唯一還能給予她信心的，竟然是帝國雷神炮的轟鳴之聲，每一次轟鳴就像是一種無形的力量支撐着她，支撐著教團軍沒有因為對面埃羅軍隊的瘋狂猛攻而崩潰，實在是埃羅援軍的抵達造成了相當嚴重的打擊，如果不是事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只怕十幾萬教團軍在看見埃羅東部援軍抵達的那一刻就已經崩潰了，但是現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如果不是背靠魯提亞子堡作為支撐，有帝國雷神的支援，只怕此刻埃羅軍隊已經攻破了防禦線，那絕對是災難一樣的場景
」我們還能堅持下去！只要雷神還在」
普達米婭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低聲喃喃自語，就算她知道自己作為一名侍奉神的教宗，竟然將最大的依靠放在帝國雷神上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但是在這場生死大戰中，卻只有如此才能讓她自己不會因為戰局而神經崩潰！
而在埃羅方面，埃羅皇帝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臉上的神色從最開始時的激動已經變成了鐵青色
戰局對埃羅有力，但不代表勝利女神的天枰已經徹底的垂向埃羅，
王都本方兵力加上抵達的東部援軍，總數也就是十五六萬人，算是自己的禁衛軍，二十萬萬已經是到頂，而對面的教團軍數量有十五六萬，雙方其實在兵力上相持並不算大，只是埃羅軍隊受到援軍抵達的刺激，士氣和軍心大漲，而對面正好受到打擊，才爆發出如此彪悍的戰鬥力，但是這樣的戰鬥力在連續持續了五個小時的激戰後，剩下的也就沒有幾分了！大軍疲憊，從撤下來的團隊就可以看出來，不少士兵的武器都丟在地上，只顧著躺在地上，
現在的埃羅軍和教團軍都已經是拼殺的精疲力盡，就像是兩頭相互撕咬的猛獸，誰如果有生力軍加入，就是最後的勝利者！而這樣的生力軍，自己是有的，東部軍只抵達了三分之一多，還有三分之二的兵力在路上，可是原本預計在天明前趕到的東部軍，此刻卻是連一個影子也看不見
「已經五個小時了，為什麼東部軍剩下的十萬大軍還未抵達，你們不是說天明之前，一定會抵達的嗎？」埃羅皇帝法魯克臉色猙獰，目光中透出的是殺意兇悍，厲聲詢問身後的幾名最先趕到的東部軍的將軍，派去聯絡的訊騎也沒有消息傳回，按道理說，隨着距離的拉近，訊騎兵應該會很快傳回消息的，但是沒有，想到自己空有十幾萬大軍就在左近而看不見，任何一名君主都會感到內心爆炸一般的憤怒在蔓延！
幾名剛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東部軍的將軍們也是臉色慘白，戰局打到了如此程度，就算是傻子也能夠看出，隱隱後續援軍的遲遲不至，甚至已經有了大軍崩盤的危險，如此情況下，誰還敢說什麼，只能整齊的跪在憤怒的皇帝面前
「陛下，現在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小時，屬下保證他們一定會在天亮前趕到的！」一名東部軍的將軍咬牙切齒的說道
「轟隆隆」
一道響亮的聲音在頭頂蒼穹間響動，這一次，不是帝國雷神的聲音，而是真正的雷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下起了一串串的小雨打在身上，帶來冬季的寒意，埃羅皇帝法魯克近乎慘白的臉上先是茫然，然後第一次露出了笑意，下雨了，竟然真的下雨了。。。。伸出手接住一滴落下的雨水，濕軟的清冷感覺從手心傳來，真是上天的幫助，雖然援軍遲遲不至，但是這場雨足以振作全軍的士氣，因為下雨就代表一直壓在埃羅全軍無法推進的帝國雷神徹底無法發射！
」這是雨！「一名埃羅士兵茫然的抬起頭，冰冷的雨水就像是直接清透靈魂一般，讓戰場上激戰的雙方不約而同的停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