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7 雷鳴之南（八）
「只有走過才知道，世界原來如此廣袤無垠，難怪數百年前強大無比的黃金家族，也在征伐中逐漸分裂消散，雖然留下痕迹，但卻已經被時間所吞沒，就連中比亞那樣繁華的地區，現在也都是一片凋敝！」
臉色紅潤的耶律宏泰一臉感慨，身形消瘦的站在皇帝辦公室巨大落地窗前，目光迷離的看着窗外的碧藍色天空，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消瘦的身形上，胖子不以為意的將手中的一份文件收入抽屜，抬起頭看向這個在自己辦公室已經滯留了一個小時的老狐狸
「亞丁人攻下中比亞新京已經是定局，南方宋族，西南龍家，也必然會在關鍵時刻出手，這個時候大相卻跑到我這裏來，怕是不僅僅只是來感慨一下帝京繁華的吧？胖子很無語的翻了一個白眼，都說人老皮厚，可是這個老狐狸的果然不是一般的厚，竟然還有臉感慨中比亞
要說當初中比亞帝京被草原人擊破，被屠殺了幾十萬人，但是草原大軍隨後就撤了，雖然滿目蒼痍，卻也不過是大病一場罷了，花上一些時間，未必就不能恢復到中比亞全盛時代，沒準再過十幾年，還能再次將燕州打回來，
真正將中比亞淪為戰地的，不就是你耶律宏泰！
是你耶律宏泰南下成了壓垮中比亞朝堂的那根稻草，導致的中比亞流民怕是比起前面草原軍南下還要多上數倍，更不要說臨杭一戰，耶律家的屠刀下數十年的冤魂，怎麼就沒見你悲天憫人一下呢，現在跑到帝京來感慨算是怎麼回事
」帝國能夠有陛下這樣鑄劍為犁的雄主，是帝國最大的榮幸，帝國現在無論是軍力還是國力上都足以傲視天下，帝京平靜美麗的令人心醉，就算偶有挑釁者，也只是被陛下覆手之間變得萬劫不復，可是中比亞南部還是戰火延綿，數百萬中比亞人流離失所，不知道陛下最後準備如何處理中比亞南部的局面，什麼時候才能讓中比亞人也享受到和平的歡樂？「
耶律宏泰發覺胖子不上當，手捏鬍鬚，故作深沉，才五十多歲的年紀，耶律宏泰的兩鬢已經徹底斑白，如果只是從其一身中比亞文士長袍，根本不會有人知道，這名看似飽經風霜，悲天憫人的中比亞老文士，其實正是數年前驅動三十萬草原部族南下，殺的中比亞血流成河，差一點就踏碎了中比亞山河的一代梟雄耶律宏泰。
「告訴我，耶律家是不是也有心參與南方之戰？」胖子深吸了一口氣，語調突然轉冷問道，知道自己再裝傻下去，這個上串下跳的老狐狸怕是就要哭了，
」陛下怎麼會這麼想？「耶律宏泰故作錯愕的臉色一驚，在胖子迥然如刀的目光下，老臉終於一紅說道」」我耶律家內部確實是有這些的呼聲，但是陛下也可以放心，沒有陛下的同意，我耶律家絕對不會再次跨過大河道之南「
「既然如此，耶律家最近頻頻與帝國各大商會接觸是怎麼回事，如果我沒說錯，其中一部分商會經營的都不是耶律家的商品，而是中比亞南部地區的！」胖子臉色平靜的乾咳了一聲
「是嗎，我還真是沒注意呢，陛下應該知道，我們草原人對於商業是一竅不通的，我就說嘛，這些商會拒絕我耶律家的好意也是太果斷了，幾乎是我才剛剛提出來，立即就表示拒絕」耶律宏泰臉上閃過一次驚詫，竟然還透出了幾分詫異的意思，但還是騙不過胖子的目光，這個老狐狸要是去演戲，絕對是奧斯卡獎的得主
老狐狸作為東方大陸耶律王朝的創建者，一代梟雄式的人物，這次不惜千里奔波悄然來帝京，自然不會是遊山玩水來的，耶律宏泰在帝京大年會期間極為低調，幾乎都沒有怎麼露過面，以至於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遠在東方大陸的耶律王朝也派了人，但就是在這種看似不起眼的情況下，耶律宏泰還是做了一件讓胖子都感到震驚的事，那就是這個老狐狸不顯山不露水的將帝國幾大商會聯合壟斷中比亞地區商貿的局面一舉敲的粉碎，如果說這是一場戰爭的話，老狐狸此次帝京之行，一點也不遜色與當年果斷帶着三十萬草原南下的突襲之戰，打的帝國幾大商會措手不及，
這個老狐狸竟然利用帝國大年會這個契機，好好的摸了一把諸多帝國商會的底子，然後瞄準各大商會雲集帝京的機會，一個個登門拜訪，不管對方是經營什麼的，反正就是一口承諾，耶律家歡迎他們去設立商路！並且願意給予他們安全的保障，最好的優惠！甚至可以第一年不收取任何商業稅收，
如果不是帝國大年會，帝國各大商會雲集帝京，誰會去關注遠在中比亞地區的一個地區王朝
但是耶律宏泰讓帝國大商會都知道中比亞地區有一個耶律王朝，知道帝國境內的中比亞商品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來自耶律王朝的地區，知道耶律王朝第一年不收取商業稅，整個帝國的商界幾乎都沸騰了，誰不知道帝國境內賣的最貴的就是中比亞的商品，而且來自中比亞地區的絲綢棉麻，茶葉瓷器因為中比亞地區的戰亂，還是供不應求的狀態，而最讓商人心動的，還是這些中比亞商品只需要再轉一道手，販賣到大陸其他國家去，利潤就是幾倍的翻滾，
以前是對中比亞地區的戰亂有所顧忌，加上帝國幾大商會的壟斷，雖然有心插足但卻是找不到門路
但是現在耶律宏泰一下跳出來，立即就有大批擁有相當實力的大商會聞風而動，老狐狸這幾天可謂是狠狠的露了一把臉，一口氣簽訂了幾十分協議，將原先幾大帝國商會的壟斷，一手分割的支離破碎，令這幾家在中比亞地區投入了大量人力財力的商會欲哭無淚！
耶律宏泰小看了帝國商人的力量，更不知道帝國豪商是何等存在，耶律王朝的名號或者能夠震住一些中小商會，但是在這些掌握著國家間貿易渠道的豪商眼裏，耶律王朝只是中比亞這條商路上的材料產地而已，當初只是這些大商會派過去的中層人員，就已經讓草原各部奉為上賓了，現在耶律家要跳出來破壞他們的壟斷，怎麼可能！
既然已經簽訂好的協議，怎麼可能因為你耶律家就推翻掉，真以為你耶律家的臉面大，信不信直接讓你耶律家三個月就垮掉！幾大原先控制中比亞商路的商會聯合發話，要給耶律王朝好看！不要看耶律王朝現在風頭正勁，剛剛強勢擊敗北草原王庭，所控制區域從中比亞帝京百里長庭一直延伸到北方大草原，雖然沒有沿用北王庭的名義，卻是事實上草原各部眼中的新王庭所在，麾下軍力超過二十萬，直逼當初耶律家最為巔峰的時期，但是在幾大帝國商會眼裏，還真是不夠看，
要說這些商人在中比亞地區的能量也是真的大，當初在帝國故意縱容下，就差點導致耶律家分裂，帝國商人對於草原各部壓榨，以至於一些草原部東征西戰所得的戰利品，無一剩餘的全都落入了帝國商人的口袋，現在還有不少草原部族欠著帝國商人的錢呢，而且這些草原部的經濟命脈都被帝國商人所掌控，一但帝國幾大商會齊齊發力，未必就不能讓當初耶律家內部再燃戰火，但是老狐狸就是老狐狸，這不，耶律宏泰直接就跑帝國皇帝這裏來了
「陛下其實不用擔心什麼，我確確實實是已經老了，而且此次帝京之行，也更加讓我知道，耶律家與帝國的差距到底有多麼巨大！就算這次真有機會再次南下，耶律七夜光也不會答應的，因為亞丁人，龍家，宋族，這三方無論是哪一個，目前都不是耶律家可以輕易戰勝的，擅自將耶律家投入這樣的亂戰中，是一種非常不值的行為「在胖子陰晴不定的目光下，耶律宏泰嘴角突然露出一抹苦笑，風中衣袂飄飛，負手傲立，淡然道
」這次前來面見陛下，其實就是來告訴陛下一聲，我耶律宏泰對於帝國，再無一絲一毫的對抗之心，我耶律家願意向帝國敞開我們所有的地區，陛下只需要調查一下就知道，我耶律家這次與帝國大商會接觸，是希望能夠與這些商會從新簽訂協議，希望從此以後，耶律家的興盛榮辱，全都與帝國一系連接，這樣的答覆，陛下可還滿意？」
老狐狸一口一個欣榮與共，反倒是讓胖子有些下不去手了
要知道現在的耶律家，已經不是當初燕州一戰受挫后的狼狽不堪，內憂外患的耶律家，而是擁有二十萬草原鐵騎的耶律家，是在實際上已經成為草原人認同的王庭之主的耶律家，是帝國境內的中比亞地區的商品百分之六十的來源的耶律家，更不要說，還有一頭蒼狼耶律宏泰坐鎮，就算是一頭已經老了的蒼狼，那也是蒼狼啊！
與雖然已經成為耶律家女王，卻在政治和目光上稍顯稚嫩的耶律七夜光不同，耶律宏泰可是從北草原王庭時代過來的，數十年的風霜雨雪，大草原上的興衰榮辱，所經歷的都遠非耶律七夜光可比，就像這次一樣
能夠想到利用這次帝國大年會，在不觸動帝國利益的情況下，直接從帝國商人的源頭來打通耶律家長久以來財力上的限制，足以說明這名前北王庭內相，依然還是那個當初在一閃即逝中，精準捕捉到南下契機，掀起了那場風雲波動的絕代梟雄，一旦這位絕代梟雄要是對中比亞南部再起心思，怕是帝國的很多佈置都會被打亂，而帝國花費了巨大財力和物資才讓中比亞人認同帝國統治的努力，怕是也會因為耶律王朝作為帝國的附屬國南下而付之東流！
如果可能，胖子都不準備讓耶律宏泰活着回去的，中比亞那麼亂，實在是不適合養老，帝京繁華多麼好，風花雪月，海風如眠，碧海藍天，帝國雖然不是很富裕，一個耶律宏泰還是養得起的，可是現在，看着這名被帝國商人欺負的跑到自己這裏來躲災的老人，胖子想要狠辣的話反而說不出來了
其實這次耶律宏泰也不好過，堂堂一代梟雄，耶律王朝的創建者，對着帝國商人低聲下氣，雖然帝國與耶律家聯姻在中比亞地區人盡皆是，但是在歐巴羅地區卻是鮮有所聞，畢竟中比亞地區實在是太遠了，就算要關注，大部分桑會也都是關注帝國與南歐巴羅之間的戰爭，對於帝國那些眼高於頂的大豪商來說，區區一個耶律王朝算什麼東西？也敢來帝京討價還價？堂堂一代殺神般的耶律宏泰，閉門羹也是沒少吃的！
「聽說你這兩天被幾大商會逼的很慘啊，如果你想要什麼幫助，直接說就行，我們不需要這麼拐彎抹角的吧！」胖子無奈的嘆息了一聲，看向桌子上空空的碟子，裏邊盛的是胖子最喜歡的幾樣糕點，現在都在耶律宏泰的嘴裏塞著呢
「不算很慘吧，更慘的我耶律宏泰不是一樣挺過來了嗎？『
耶律宏泰嘴裏咽著蛋糕，聲音嗚咽的有些模糊不清，臉上不自覺的露一抹自傲，但是在看清眼前之人是帝國皇帝后，嘆息了一聲，自言自語的苦笑說道
」是啊，真夠慘的，當初我耶律宏泰是何等威風，一戰擊破中比亞第二京都臨杭，大有席捲整個中比亞之勢，可就是在如此關鍵時刻，西南龍家開入西北，隨後在燕州，耶律古達又被西南龍家與北王庭聯手伏殺，耶律家崛起被一戰終止，耶律家風勢急轉而下，內外交困，鳳台四部的咄咄進逼，如果不是在最後時刻決定與帝國聯手，耶律家可能早就已經成為歷史名詞，而與帝國的聯手代價，就是我耶律家再也無力角逐中比亞霸權的權柄，跟這些相比，被幾個帝國商人鄙視，也就不算什麼了，也就是在帝京，如果是在中比亞，我不把他們的腦袋砍下來製成酒杯，不將他們的肉一片片都都削下來喂狗，我就不是耶律宏泰！「
」可是，耶律家還是立國了不是嗎？」
」席捲了中比亞，我耶律家一樣可以立國！「耶律宏泰端起桌子上的酒很不客氣的一口喝掉，眼睛珠子已經是一片紅色，喝了酒的耶律宏泰，才真正顯露出幾分草原霸主的猙獰來
「如果你耶律家真的席捲了中比亞，怕是就沒機會立國了」
「陛下是想說，如果我耶律家席捲中比亞，陛下會親自出手擊敗我耶律家吧？其實我也知道，當初西南龍家北進西北，耶律古達敗走燕州，都是陛下在一手推動，但是最後西南龍家竟然會跟北王庭聯合，確實是我想不到的，但是陛下未必就想不到吧？「耶律宏泰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一雙眼睛紅的怕人，如果是正常情況下，他是絕對不敢如此直接詢問帝國之主的，當初被帝國皇帝從昂納錯如喪家犬一般的驅趕南下，后又在西北被帝國軍一戰擊敗了耶律家的崛起，最後不得不歸入帝國成為附屬國，此時此刻，耶律宏泰內心再也壓不住這個詢問了無數次的問題，哪怕面前是帝國之主，是可以支手覆滅整個耶律王朝的人，他耶律宏泰也要問一問，否則就算是死都不甘心
」我又不是神，怎麼可能事事皆知！」胖子神色從容說道「至於說龍家北進西北是我帝國的意思，那就更是笑話了，不要忘了，帝國與龍家還在西北門戶上碰了一次呢，龍家還是被我趕出西北的「胖子嘴角冷冷一笑，知道當初耶律古達的死，是耶律宏泰最大的心結所在，這種事是絕對不能承認的
」真不是陛下？「耶律宏泰紅澄澄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胖子
」說不是就不是，信不信由你！「胖子臉色嚴肅的站起身，從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件打開，冷聲說道」這是我讓內務部起草的耶律家與帝國的聯姻公告，會在今天下午就對外發佈出去，從此以後，耶律家與帝國王室就是一家人，一個與帝國皇帝聯姻的家族，一個掌握中比亞百分之六十商品來源的王朝，帝國各大商會就算有心想要報復，也都會在這份宣告面前蒼白無力的，而且耶律家更是可以利用這一巨大優勢，與帝國幾大商會從新商談與耶律家的商業合作分成，而不是如同以前那樣，對於帝國內部各大商會的實力完全一無所知，只能被動接受帝國商人的壓榨「
」保守估計，這一次最少也能將原來耶律家只佔百分之十的利潤，提高到百分之三十，這足足二十個百分點的提高，就是每個季度一兩百萬帝國金幣進入耶律家的財庫，對於現在財政緊張耶律王朝來說，絕對是一筆驚喜的收入！胖子聲音頓了頓，將手中的文件合上，對於這樣的老狐狸，胖子也是很無法，不過那些商人對待耶律宏泰的態度，確實是讓胖子也感到憤怒了，好歹耶律家也是帝國的聯姻，雖然在歐巴羅地區名聲不顯，但也不是豪商們可以任意欺凌的
這一次就當給一個教訓！就算讓耶律家提高到百分之三十，一樣利潤豐厚！
「好，有這個就好！」耶律宏泰盯着文件的目光就像是看見了肉的狼一樣，嘴角都裂到耳朵了，不知道想到什麼，咬了咬牙問道「陛下真的沒有讓耶律家南下與亞丁人作戰的想法？」
「整個大年會期間，竟然沒有一個帝國重臣提出讓耶律家南下去阻擋亞丁人，說實話，你對帝國各大商會免稅一年，來讓帝國各方勢力都不希望耶律家南下這個策略，很成功啊！」胖子目光微眯成一條線，老狐狸，真以為自己看不出這裏邊的把戲嗎，
「應該是大家都不想要我耶律家南下吧，人心所向這種東西，我以前不信，現在我信了！」耶律宏泰嘴角咧開笑了笑，明明就是害怕帝國會在大年會上讓耶律家南下去阻擋亞丁人，去白白當帝國的炮灰，才不惜千里而來跑到帝京來盯着，帝國各大商會的背後，牽扯的可是帝國各方勢力，現在耶律家同意全面敞開，自然是越穩定越好，誰也不希望將耶律家捲入中比亞南部的戰亂中，打碎帝國幾大商會對中比亞貿易的壟斷，不過只是順帶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