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2 死門(二十四）
河道之側，黑煙漫卷，廝殺的聲不斷傳來，死一般的沉寂籠罩在人群上空，沒有人喊叫，沒有人哭泣，馬丁力牙人只是獃獃地望着被雷神炮撕碎的馬丁力牙本陣，看着被寄予厚望的護衛騎兵在遭到重創后，混亂四散，所表現並不比他們好多少
「護衛騎兵都在做什麼，不是說全力突圍的嗎？」
在帝國雷神和從北面開進而來的帝國軍面前，馬丁利牙軍殘餘的士兵們身上帶傷，疲倦，委頓，衣裳破爛，但他們眼睛中依然閃爍著那麼一股傲氣，那是從進攻哈維王國開始一路所向披靡，數個月來，橫戰北進兩千多里，將南方兩個與馬丁力牙國力對等的大國都差點征服才培育出來的，哪怕是現在已經面臨絕境，十幾個小時沒有進食的身體更是虛弱的能夠從戰馬上栽下來，可是他們還是在堅持戰鬥，直到這一刻，他們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實
「還打什麼啊，大人們都跑了」有聲音喊道，馬丁力牙騎兵猶如一下失去了魂魄一般，手中的長刀從手指滑落到地面上，對於帝國重甲騎兵的連珈，只是閉上了眼睛
就在十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堅信能夠奪取聖都，能夠徹底奪取這場已經延續了足足兩個多月的南北第二次大戰的最終勝利，可以高奏凱旋，讓馬丁力牙王國登上從未有過的巔峰，成為南歐巴羅強國之首，他們擁有那麼多不可一世的強師勁旅，威名顯赫的王牌軍團，更是堅信，在聖都這片遼闊之地，馬丁力牙騎兵就是無可匹敵的存在，可是就這麼短短的兩三個小時，就在他們眼前，他們引以為傲的馬丁力牙的脊樑被一個個打斷，勇猛無比的軍團一個接一個被打垮、被黑甲重騎兵慘烈踐踏，被帝國雷神狂轟亂炸
可就算如此，他們這些普通的馬丁力牙士兵還在堅持，那些愚昧而單純的馬丁力牙普通士兵，堅信本方佔據此戰的絕對優勢，前面突襲聖都，更是讓他們對於必勝從滿了信心，馬丁力牙取得此戰最後勝利，就像太陽從東方升起一般自然而然。
直到如今，成千上萬的潰軍鋪滿捲來，就連護衛騎兵都選擇了逃離，他們眼睜睜的看着前面的同伴如河被黑甲如潮一般的淹沒，看着心中無敵的軍團在自己眼前潰敗，英勇的戰士被亂踩亂砍而亡，馬丁力牙士兵們憤怒得胸口裏像團著一團火，憤怒中又帶着惶恐：難道，十幾萬馬丁力牙軍主力精銳，真的就這樣敗了？由英勇善戰的斯派克殿下親自指揮，有着那麼多優秀將領，那麼多驍勇領主馬丁力牙，真地會如此一敗塗地嗎？
他們迫切地需要答案，現在，他們看見了答案，本陣軍旗在倉皇南逃，
就算馬丁力牙軍如何不願意相信，面對帝國大軍攻城時所採取的三掘其一戰術，隨着帝國步兵軍團在北面下船，以遠程弩開始大面積射殺混亂的馬丁力牙騎兵們，馬丁力牙領主們對於此戰的堅持就徹底崩潰了，最開始是一名領主開始向南逃亡，隨後波及到了其他的領主，如果馬丁力牙人曾經將自己視為拯救南歐巴羅的太陽，現在則是太陽熄滅了。
「大家逃命啊，我們被包圍了！」
「快跑啊，大人們都跑了啊」就在這漆黑混亂的夜晚，到處都亂了套，軍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軍官，馬丁力牙軍潰敗猶如江河崩潰，一瀉不可收拾。潰兵在三面擠壓下朝着下遊方向大批逃跑，數萬人的崩潰，大難臨頭，誰還顧得上別人的事，混亂人流中，一匹馬丁力牙戰馬發出一聲長嘶，前腿就是猛地跪在了地上，嘴裏吐出白色泡沫，一頭的栽下去，這是馬力已經徹底枯竭的跡象，激戰數個小時，十幾個小時的奔波，已經成為壓垮馬丁力牙人戰鬥力的最後一根稻草
隨着第一匹戰馬脫力倒地，就猶如連鎖反應一樣，不斷有戰馬倒地
「啪」
蜂擁逃亡，人馬擁擠在一起，不知道多少人就因此被踩死踩傷，為了能夠跑的快一些，馬丁力牙騎兵全力驅策戰馬，最後的結果往往就是如此，戰馬脫力，更讓馬丁力牙軍的情況雪上加霜，不過才四五里的距離，馬丁力牙戰馬本就缺乏耐力，現在更是不支倒地無數，近乎半數以上的馬丁力牙人已經變成了純步兵，被戰馬從背上摔下來的馬丁力牙騎兵更是比比皆是，鮮血直流，但卻沒一個人停下腳步來給他們伸出援手，實在是沒法救援了，所有人都疲憊不堪，人馬都已經支持不住，怎麼救，救不了！
十餘萬大軍的崩盤，戰鬥力和戰鬥意志的徹底被摧垮的戰鬥，指揮群體的逃亡，不僅僅是他們體力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沉重打擊！這條南歸之路，完全就猶如噩夢一般「跑不動了，不跑了，死吧，反正都是死，早死早好！」馬丁利牙人氣喘吁吁，像被砍倒的木頭一般躺在地上，臉孔朝天，臉色蒼白，圓睜著無光的眼睛凝視着泛白的天空，後面緩緩而來的帝國騎兵一個個的在他們身上一刀砍下去，這些如救也是救不活了的，不如痛快一點，
「嘩嘩」猶如擁堵的水裏一下被疏通，帝國龍牙戰艦的沉重船頭劈開前面堵塞河道的漂浮屍體，帝國船隊順流而下
「如果沒有其他什麼變化，就不用叫醒我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
皇帝張嘴打了一個哈欠，冷峻的目光從河道上收回來，伸出手向索爾頓抬了一下手，然後走向後面的船艙好好的補一覺，這一戰，雖然只是幾個小時的戰鬥，卻是數個月的準備，為了實現將馬丁力牙軍精銳誘出的戰略目的，甚至不惜在西線鏖戰一個多月，才讓馬丁力牙軍主力方面臨時換將，將一直不肯踏入陷阱的銀狐調走，讓急切需要表現的斯派克上台，斯派克果然不負自己所望，一場聖都突襲戰，終於是鑽進了這道大網中，
收網，伏擊，阻斷
最終自己還是關上了這道大門，將馬丁力牙軍最為精銳的十幾萬騎兵集群徹底關在這裏，這裏邊的一步步，任何一步稍有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終於是將這道網收住了，這其中傷了多少腦細胞，怕是也只有皇帝本人才知道
僅僅昨晚一夜，皇帝就是站在這寒風撲面的船頭上，整整一夜。皇帝也是人，這樣冷的天，熬一夜也是很傷身的
「是，陛下！」
索爾頓神色中帶着無以復加的崇拜，在他的內心，現在只有臣服，此戰打的實在是讓這位諾德名將也感到猶如神跡一般，站在帝國龍牙戰艦的船頭，索爾頓目光所及，更是動容，此戰雖然真正戰鬥只是短短兩個多小時，卻是慘烈到了極點，即使索爾頓全程看在眼中，也沒搞清楚皇帝以步兵集群在這個平坦之地阻殺一隻數量是自己近乎兩倍的騎兵集群是怎麼辦到的
帝國的黑甲鐵騎在沿河掃蕩，無論河道南北兩岸，都是沿途丟棄的各軍軍旗更是無數，旗幟上的圖案五花八門，五顏六色。飛鳥、獅子、鐵壁、巨象，這凝聚著馬丁力牙各部歷史上最光榮與驕傲的象徵，如今像垃圾一般被統統扔到了已經被鮮血染紅的河灘之地，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可怕戰場，那堆積如山的屍骸，插在戰場上的短戈殘槍，昨晚爆發激戰最為激烈的地段，帝國重甲騎兵所經過的地段，殘體斷肢，還戳起了一隻只手、腳，像插在那上面的旗幟。
在這片血腥的戰場上，積屍一望無邊，就連那初升的麗日也被這戰場染上了一層血紅，冉冉升起。在晨光鮮艷的光亮中，可清楚沿着河道延伸，到處是折斷的長槍、砍刀和重劍，到處是躺在水流淺灘里的人屍和馬屍泡的發白，
死的馬丁力牙人不少，投降的馬丁力牙人更多
沿途不斷可以看見帝國騎兵在收攏馬丁力牙俘虜，長長的一串，起碼有一兩萬之多。唯一遺憾的是，其中有分量的將領和貴族沒幾個，馬丁力牙領主在護衛騎兵拚死護衛下朝着下游逃亡，這支被馬丁力牙人視為最後才動用的精銳，也確實不負護衛之名，其他的馬丁力牙騎兵都已經崩潰，要麼在逃亡，要麼是撒亂的抵抗后選擇投降，而這些頭盔上有着白色長尾的護衛騎兵在幾乎完全的絕境下，依然還在有序拚死抵擋，每一次帝國騎兵接近，這些護衛騎兵都會毫不猶豫的迎上來，與帝國騎兵一陣亂刀劈砍，很快就因為寡不敵眾被帝國騎兵亂刀砍死
「馬丁利牙人要是知道下游有什麼，怕是就不會這樣繼續無謂犧牲了吧」
索爾頓目光閃動的深吸了一口氣，皇帝命令撒隆的五萬西南軍截斷了下游，而且撒隆的西南軍在南下路過聖都的時候，還順便將聖都內原先帝國所囤積的大批重弩車也帶到了下游佈置，如此情況下，就算馬丁利牙軍主力沒有遭遇慘敗，想要強行突破下游的阻擋都要付出相當的代價，何況現在馬丁力牙軍主力全線潰敗，所有人已經是惶惶不可終日，面對帝國重弩車的強勁殺戮，還能有多少勇氣來突破皇帝親自設下的死線？
凌晨的浮光終於開始在地平線一線露出了白色，大片的馬丁利牙軍開始出現在遠處，一開始是一條黑線，後面就變成了大片，隨着距離的接近，大家都看出馬丁力牙軍不對勁的對方，往日兇悍的馬丁力牙人，此刻卻是混亂不堪，一片散亂，而真正讓聖殿軍官們忍不住齊齊屏住了呼吸的是，這些馬丁力牙人一個個步履蹣跚，只有少量的騎兵，更多的人竟然是在走路，這怎麼可能，突入聖都的，可是十幾萬馬丁力牙的精銳騎兵啊，現在怎麼都成了步兵了，戰馬都哪裏去了！而且一個個臉色發白，腳下發飄，看起來就像是剛剛被人操練了來回跑五十里一樣，還沒死，但也差不多累的快死的那種，這讓聖殿軍官心裏邊都炸了，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
「我的天，馬丁力牙人遭遇了什麼了？」
「帝國難道真的在上游擊潰了馬丁力牙軍南歸主力！」聖都軍官們相互間更是忍不住對視了一眼，露出一抹駭然，先前認為是笑話，現在才發覺自己才是笑話，十幾萬被視為無法戰勝的馬丁力牙騎兵集群，竟然真的往下游來了，而且更像是在逃命，
這怎麼可能！老聖殿騎士長鬍撒的瞳孔猛地緊縮了一下，臉色還是忍不住臉色變了變，然後才落在前方一身重甲猶如鐵塔的光頭獨眼壯漢身後，壯漢自然是帝國西南區總督撒隆，此刻在撒隆身後，一線排開的數十架帝國重弩車開始調整射擊調度
胡撒內心也忍不住冒起一股寒意來，忍不住瞥了一下嘴，帝國這是沒有給馬丁力牙人留一點機會啊！
「做好準備，上弦！」
每十台帝國重弩車都配備一名軍官，身着黑色的帝國軍官制服。如同釘子一般戳在一字排開弩機陣地前。
遠處浮現出來的大片馬丁力牙人，並沒有給操作重弩車的帝國士兵形成困擾，他們嫻熟而迅速地把鋒利的箭矢一排排地壓進重弩車，用特製的鋼鉗用力地拉開機弦，一片刺耳的機弦鋼絲響聲不絕於耳。響亮的口令聲從陣地的各處不時響起「一中隊準備完畢！」
「二中隊準備完畢！」
「八中隊準備完畢！」
「啟稟大人，六十九架重弩車組全部做好準備了！」一名帝國軍官向撒隆恭敬稟報說道
遠處的馬丁力牙人已經停了下來，在金黃色晨光映照下，一面馬丁力牙的王旗孤獨地迎風飄動，停下來的馬丁利牙人無聲無息地聚攏到了這面旗幟之下，傻傻地、痴痴地抬頭望着頭頂的旗幟。那飄揚的旗幟就像磁鐵吸引鐵粉一般吸引着他們，人數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聚成了一片。那面馬丁力牙王旗之下，裹着紗布的青年統帥立馬停住，斯派克眼睛通紅，看着眼前的護衛騎兵們，一陣酸楚湧上心頭，士疲憊，虛弱，鎧甲破碎，虛弱的臉上如同死人一樣慘白的臉色。他們只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氣罷了，但是在看見王旗的那一刻，他們依然毫不猶豫的握緊了武器
」殿下！屬下失職，怕是無力繼續護衛殿下了「護衛騎兵統領看向斯派克
」你們是我馬丁力牙最為優秀的戰士，我已你們為榮！「斯派克內心一疼，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護衛騎兵，在馬丁力牙人的歷史上，只有戰死的護衛騎兵，從來沒有投降的護衛騎兵
」護衛騎兵，跟我上「
護衛騎兵統領轉過身，高舉起手中的長刀，聚集起來的護衛騎兵大約還有三四千人，而在他們的前方，是撒隆的五萬西南軍團和帝國重弩車構成的狙殺線，但是這些護衛騎兵毫無畏懼的沖向前面，他們很清楚知道，他們是不可能衝到帝國陣地前的，帝國連最後肉搏戰的機會都不會留給他們。不能浴血奮戰，不能在激烈地廝殺中與敵人一同倒地，只能在那些嗖嗖尖叫的飛鐵面前無力地倒下，但沒有一個人遲疑，也沒有一個人膽怯，大軍已經傾覆，身為護衛騎兵，甘願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