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鳳棲梧桐

普通人面對着靈魂深思者，有一種天然的自卑感，就連貴族也不例外，只是他們掩飾得很好，相比於普通平民在靈魂深思者面前的結結巴巴，貴族們大多都可以在靈魂深思者面前保持鎮定自若的態度，甚至還可以和靈魂深思者非常愉快的交談，但所有貴族幾乎都明白，而對着以太陽神殿為首的三大勢力，他們其實只是弱勢群體。

三大勢力都與宗教有關，太陽神仆自不必多說了，它的專用名稱就能很好地說明了一切。靈魂深思者擁有太陽神賜於的智慧，而龍族則是月神的信仰者。這樣的情況給人一種感覺，只要與神扯上關係，身份地位就能大增。人類貴族之中，也有一些活了幾十年的老狐狸，如果說靈魂深思者擁有智慧的話，他們則擁有一些莫名其妙，被太陽神仆稱之為『情商』的玩意。

情商這種東西，被太陽神仆定義為社交的學問，但在貴族自身看來，情商最終的表現，則是防不勝防的陰謀詭計。在一多年前，那些擁有極高情商的，各個國家的老狐狸，為了提高貴族的地位，曾聯合起來，主導了一次名為『黃昏之願』的行動。

行動在一個並不出名的小國內進行，當時各個國家有頭有臉的貴族幾乎都到了，他們宣稱，人類貴族是太陽神和月神共同創造出來的孩子，他們有數量眾多的人力資源，社交資源，佔據這個世界大部分的土地，因此，他們覺得自己的地位不應該在三大勢力之下。

黃昏之願的行動進行得很隱秘，但還是被發現了。三大勢力不約而同地聯合起來，就連太陽神仆和龍族都放下了成見，黃昏之願開始還沒到二十四小時，就被撲滅。各國一百多位大貴族世家的當權者被當場處死，其中六名是皇儲。

而三大勢力對此立下的罪名是：褻瀆神權。

三大勢力只誅首惡，對於參加者的家族沒有任何的追究，甚至還向所有被害者的家族發出慰問，希望他們能安心生活，並給予一定的賠償。這樣的棍棒加蘿蔔的行為，讓所有貴族即是警畏，又是感激。現在所有的貴族都死心塌地承認三大勢力在他們之上，就算有些人心有不岔，但從秘史中了解到一千多年前發生的事後，也只得嘆氣無奈作罷。

洛克昂看着陳賢頌和白敏兩人從樓上走下來，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移到了美麗少女的身上，但父親的告誡下一秒立刻在腦海里響起，他連忙移開視線。

前幾天領主府的宴會上，陳賢頌和這位清溪城未來的繼承人見過面，也打過招呼，不過對方似乎對自己不太感興趣，反而對白敏倒是很熱心，他並不奇怪，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生化人長得確認是過於漂亮了，一見鍾情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陳賢頌很快發現，今天洛克昂的表現有些奇怪，似乎對白敏沒有任何興趣了，貌似多看一眼的慾望也沒有。雖然有些好奇，但他很快就將這念頭扔到一邊，他人對白敏的態度如何，他並不放在心上，相較起來，他更是奇怪洛克昂的來意。

陳賢頌覺得，如果對方有心拉攏自己，應該在幾天前的宴會上就有所表示，為什麼突然之間卻專門來了一趟，穿的還是非常正式的，鑲著淡黃金邊的貴族禮服。這說明對方的來訪，應該是那種貴族間相當正式的社交行動。

雙方禮節姓的交談了一陣，因為他們所在的地方是靈魂深思者協會的大廳，不方便正式會談，陳賢頌便請他上樓，到自己臨時住進到的客房裏。

洛克昂金髮碧眼，容貌清秀，典型的貴族公子哥形像。而陳賢頌也屬於那種清秀的類型，與洛克昂的貴氣相比，陳賢頌身上的書卷氣極其突出，這個時代的人，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都會產生一種這是位『學生哥』的感覺，用這個時代的話來說，就是學者。

兩人才坐下沒多久，白敏就端進來一壺果酒，然後分別為兩人倒一杯。

洛克昂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接了，顯得有些誠惶誠恐。陳賢頌看得出來，對方似乎有些緊張，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無論古今，酒桌上總能促進雙方的關係，喝了一陣后，洛克昂明顯放開許多，就算是白敏再為他斟酒，也沒有一開始那麼緊張了。

白敏禁止陳賢頌喝酒，但果酒則不在此列，一來這東西度數極低，二來果酒中蘊含着很多對自然人身體有極大幫助的營養物質，凡是一切對陳賢頌有害的玩意，白敏都會想辦法禁止，凡是對陳賢頌有益的事，白敏都會提倡。這固然是生化人的職責所在，但裏面也隱含了另外的感情在內。

生化人不是沒有感情，只是更加內斂，無法表達出來罷了。

陳賢頌抿了一口淡金色的果酒，他覺得現在氣氛也應該差不多了，便問道：「洛克昂閣下，今天難得到我這裏來，本人不勝喜悅，如果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儘管說，不要客氣。」

陳賢頌的社交經驗並不算太足，這話是他從影視劇上學到的，很有社交辭令的蘊味。有些閱歷經驗的人，都只會把這句話當成是一種枱面上的說辭，但其實陳賢頌這麼說，至少有九成是真心話，而剩下的一成只是在考慮自己能不能做得到而已。

洛克昂和其它人一樣，將這話當成了典型的社交辭令，他嘴上說了幾聲感謝，眼神的餘光卻不由自主地瞄向了陳賢頌的床頭。

洛克昂剛進來的時候沒敢隨便打量房中的擺設和情形，現在雙方喝得差不多了，他也放開了手腳，眼睛也敢開始看看其它的地方。就在前幾秒，他無意中看到陳賢頌的床頭上擺有很多的圖紙。眾所周知，靈魂深思者的設計原稿，每一張價值都在百枚金幣以上，如果是極有價值的圖紙，甚至可以賣到數千金幣。

而洛克昂來之前，稍微調查過了陳賢頌，知道這人極不簡單，先不說農業生態園的概念，光是水車的圖紙據說靈魂深思者協會就給他下放了萬枚以上的金幣獎勵，而且最近還有冬季蔬菜問世，那玩意洛克昂在兩個月前也吃過，當時他還在想，究竟是誰這麼厲害，居然能改變春生冬寂的天地至理。

後來聽說冬季蔬菜的創造者只是一個年青人的時候，他還相當長一段時間不敢相信。

洛克昂覺得，像這樣一個有潛力的年輕靈魂深思者，他的圖紙價值，一張少說也得兩千金幣起，你還別嫌貴，他相信有大把貴族搶著購買。先不說圖紙對一個貴族，或許一個家族是否能產生價值，用兩千金幣就能和一個極有前途的靈魂深思者拉上關係，這交易劃得來。

洛克昂在心裏大致估算了一下，床頭上的圖紙約有十幾張，也就是說，這算是變相將三萬枚左右的金幣毫無顧忌地擺了在床上，他看得有些無語。雖然洛克昂是未來的領地繼承人，還是獨子，可洛克昂每月的開銷並不多，也就百枚金幣左右。或許這數字在平民來看是筆天大的財富，可要放在貴族階層中，則是算少了的，至少與他領地繼承人的身份不符。

另外，三萬金幣對大部分的貴族來說，也是一筆巨款，洛克昂的父親是一座城市的領主，也算貴族中比較有實權，有財富的家族了。但他們三代人辛苦經營，現在家族金庫中金幣的總額，也不過是十一萬枚略多。

民間有句俗話，富死的靈魂深思者，窮死的貴族。大意是貴族世家總有沒落的一天，但靈魂深思者從來不會為金錢煩惱。原本洛克昂還覺得這話有些誇張的成份，但現在他覺得很有道理。

因為想得多了，洛克昂的視線在床頭上停留了許久，陳賢頌發覺了，他笑道：「對那些東西很有興趣？小敏，幫我拿那張概念圖過來。」

「陳賢頌閣下，別，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隨便看看……」洛克昂急忙推脫。

只是白敏已經將概念圖拿了過來，陳賢頌轉手交到對方手裏：「我最近在研究一套鎧甲，正準備製作，現在只是讓小敏畫出了概念圖，洛克昂閣下應該也是一名戰者吧，能不能幫我參詳一下，看看有什麼需要改動的地方。」

「我現在還不是戰者……」洛克昂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父親是術者，但他的資質比較適合走戰者路線，因為還年輕，加上還要學習各種知識和禮儀，分了心，實力還不足以被稱為戰者。只是身為實權貴族後代，他擁有很多普通人沒有的資源，成為戰者只是一兩年內的事情。

雖然還不是戰者，但是他已經擁有了一些戰者的基本素質和愛好，比如說，對於武器和鎧甲的偏愛。若是按正禮儀老師教給洛克昂的『正統』社交套路，此時他應該毫不猶豫，並且極有禮貌地拒絕，只是身為一名戰者的本能，讓他忘記了禮儀老師的教導。

一名極有天份的靈魂深思者，構思出來的鎧甲……好想看看。

這就是此刻洛克昂心中的全部念頭，他『鬼使神差』地伸出雙手，接過了陳賢頌手中的概念圖……然後，他慢慢地張開了嘴巴，眼神漸漸變得狂熱，最後身體都微微地抖動了起來。

「這鎧甲，這鎧甲……」洛克昂想伸手去觸摸紙上的概念圖，但又怕自己的手弄髒了這張圖紙，他猶猶豫豫，手掌一伸一縮，數次之後，他的視線終於從圖紙上『撥』出來，用一種能讓少女羞怯的熱情視線，死死地盯着陳賢頌：「閣下，這樣的，這樣的鎧甲，真的能製造得出來嗎？」

「應該可以。」陳賢頌沒有將話說死：「我打算用驅邪石為材料，打造這套鎧甲。」

「驅邪石？」洛克昂下意識皺了皺眉頭，畢竟那東西是『低賤』的代名詞。不過現在他明白，為什麼陳賢頌要大肆在城中收購驅邪石了，原來是要打造鎧甲。驅邪石質地相當堅硬，不在上古魔法水晶之下，確實是打造鎧甲的理想材料，只是……壞也壞在，那東西實在是太堅硬了，現在根本沒有人可以將包括驅邪石在內的任何元素水晶進行分割和熔煉。

「為什麼不嘗試使用其它的金屬或者材料，比如說魔力水晶！」洛克昂問道，概念圖上那流型線，華麗到讓人眼睛發光的鎧甲，如果用低賤的驅邪石打造出來，實在是讓他有種明珠投暗的感覺。

「其它材料？」陳賢頌笑了笑，說道：「其它的金屬材料都太沉重了，而且防禦能力也比不上驅邪石，如果有一套即輕便，防禦力又強的鎧甲，你難道會選擇放棄？至於魔力水晶……」現在陳賢頌已經知道，所謂的魔力水晶就是他們那個時代的鋼化建材玻璃。他想了一下，說道：「那東西確實即輕便，又兼具硬度和彈姓，只是……魔力水晶的切割和製造相當難，至少對我來說，用它作材料比用驅邪石作材料更難，況且魔力水晶的價格相當高昂，如果按我的設計圖作出來，一套鎧甲至少三萬至四萬之金的金幣。除了少部分人，又有多少人能負擔得起。」

洛克昂卻堅持說道：「閣下，如果你能用魔力水晶製造出一套這樣的鎧甲，別說三至五萬金幣，就算是八萬金幣，也有許多人願意購買。甚至可以這麼說，如果我父親知道有這種神奇的裝備問世，就算是動用家族百分之八十的流動資金，他也願意購入一套，更別說，這世界上有許多比我們家族更具財富的世閥。」

陳賢頌想了一會，說道：「從商業角度而言，你說得很有道理。但在我看來，魔力水晶的姓價比太低了，主要原因價格昂貴，無法再生產，除非有人能掌握鋼化……魔力水晶的製造工藝，但是我覺得很難，我相信，就連太陽神殿也無法掌握這門技巧，因為這涉及到太多的工業知識和體系，就算是從現在開始攀科技樹，我想也要至少數百年左右才能做到這一點。」

陳賢頌的話里，有很多科技名詞，洛克昂聽不懂，也沒有在意，在他想來，這應該是靈魂深思者內部的特殊用語。

「況且，魔力水晶並沒有什麼特殊的作用。頂多就是有反元素的能力，驅邪石雖然不能反元素，但它有擾亂元素流向的作用，就結果而言，兩者有異曲同工之處，論防禦能力的話，它頂多和驅邪石不相上下。」陳賢頌呵呵笑了起來：「根據小敏的研究，驅邪石有增強體質的作用，你想想，這鎧甲很輕便，長期穿戴，體質得到增強，那豈不是自身的能力也在無形中得到了提高？」

洛克昂眼睛一亮：「閣下這麼一說，確實讓人很心動。」

說了這麼多話，陳賢頌也覺得喉嚨有些幹了，他大大喝了口果酒，才繼續說道：「驅邪石在普通人眼裏，確實是低賤的玩意，但在我們靈魂深思者眼裏，它和其它元素水晶地位同等，沒有高下之分，只要能為我所用，就是好東西。」

陳賢頌這話沒有水份在內，確實如他所說，靈魂深思者大部分都是實用主義。所以索西和烏迪爾在一聽到陳賢頌能改變驅邪石的形狀時，他們就極有興趣，根本沒有在意這東西的高貴與低賤之說。

聽到這話，洛克昂想想也覺得有道理。靈魂深思者是智慧的象徵，他們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或許這件鎧甲做出來，真的能改變人們對驅邪石的看法也說不定，若真是這樣，接下來該如何……洛克昂忍不住思考，只是他腦袋中沒有這樣的經驗，頓時半邊腦袋就一抽一抽地痛，他忍不住用手拍了拍，急忙中止了自己的思考，然後對着似乎有些吃驚的陳賢頌說道：「閣下，抱歉，讓你見笑了。」

陳賢頌聳肩笑了笑，表示沒有關係。

兩人又隨便聊了一會，就鎧甲方面交換了一些看法。實際上，一直都是洛克昂問，陳賢頌在答。讓不擅長思考的後人類說出一些中肯的意見，確實有些困難，如果是有閱歷的年長者還好說，洛克昂還只是一個小年青，這樣的要求算是有些難為他了。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后，洛克昂告辭了，離開前，他不動聲色地在桌面上留下了一張金色的卡片，上在寫着『50』這個數字，這張卡片，可以在許多城市的國家銀庄中兌換同等數字的金幣。

靈魂深思者的時間很珍貴，甚至有他們還有一句專屬的諺語：一寸光陰一寸金。

貴族如果主動前去靈魂深思者家作客，一般都會留下這樣的卡片作為謝禮，這是貴族間眾所周知的潛規則。當然，如果靈魂深思者受邀前去貴族家作客，則不需要如此，因為貴族舉辦宴會的錢，說不定都會超過這個數字許多。

靈魂深思者不缺錢，貴族這樣子的行為，只是為了表示對靈魂深思者這個群體的尊敬。

洛克昂回到家晨，將他打探到的事情向他的父親細細說了一遍。

索馬里背靠着皮質椅了軟墊，雙手交叉合在胸前：「能增強體質的鎧甲？真有意思……孩子，你繼續想辦法和陳賢頌變得更加友好親密，最近一段時間你必須想辦法跟在他身邊，如果他去了王城，你也得跟着去。另外我會派人在外邊悄悄地收集驅邪石，一旦陳賢頌閣下製造成功，你必須盡量說服讓他為你也鍛造一具這樣的鎧甲，即使花費的代價大些也無所謂……能用金幣解決的事情，都不難辦。」

「奧丁神聖衣！很少人知道這代表着什麼。」索馬里站了起來：「我年輕時在外邊遊歷，曾在一個酒館里，聽一位專職歷史學的靈魂深思者閑聊時提起過這名字，他從某本上古書籍中讀到，上古時期，有一位神邸的名字，就是叫做奧丁，好像是掌管戰爭和情慾的女神，也不知道我有沒有記錯。原本我以為這是些無用的小知識，但沒想到，現在居然派上了用途。」

洛克昂越聽越驚訝，越聽是激動，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父親，你的意思是說……陳賢頌閣下的這件鎧甲，是以上古時期神邸座下聖戰者的鎧甲為原型？」

索馬里點了點頭：「極有可能……奧丁神聖衣，光聽這名字，就知道來歷不凡。而且你說那件鎧甲，所有部件都只用一種材料作成，造型卻華麗到讓人驚嘆的地步，這已經不是普通靈魂深思者可以做到的事情……我相信陳賢頌閣下以後有這樣的實力，但現在他還太年輕，不具備這樣的素質，綜合前段時間他的所做所為，再推測一下他身邊的太陽神仆……我相信陳賢頌閣下背後隱藏着一個相當龐大的勢力，龐大到我們根本無法去捉摸，更別提對抗。我甚至懷疑這個勢力，可能是上古時期遺留下來後裔所建立，否則無法解釋陳賢頌閣下，為何有如此驚艷的才能，我想他多半從小就開始接觸類似這種上古魔法朝代的物品和知識。」

洛克昂咽了咽喉嚨：「父親，你說得太誇張了……有這樣的勢力，如果陳賢頌閣下他想成為一國之主，也不是什麼難事啊。」

索馬里看着自己的兒子，沒好氣地說道：「靈魂深思者的想法，我們都難以揣測，更別提上古魔法時代後裔了，不管怎麼樣，和陳賢頌閣下打好關係，絕對沒有錯。另外，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就在你去拜會陳賢頌的時候，我收到一條消息，一個『眼睛』發現，克勞德對陳賢頌閣下，似乎有種莫明其妙的敵意，具體原因還不清楚。」

洛克昂問道：「他們兩人都是靈魂深思者，萬一他們衝突起來，我們要保持中立嗎？」

「不！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放棄。」索馬里輕輕笑了起來：「如果有朝一目，他們兩人正面衝突起來，你要毫無條件，毫無保留地站在陳賢頌閣下那一邊，明白了嗎？太陽神仆有諺語，紳士不立危牆之下，還說，聰明的鳳凰要選擇最好的梧桐樹築窩，方能不懼風雨。何人是危牆，何人是梧桐樹，這不是很明顯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