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一時之失(中)

146 一時之失(中)

藍天白雲,春風怡人,怎麼看都是出行的好天氣,但艾德里安的臉色卻陰沉地像是暴風雨前夕。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大女兒卡特琳娜,貴族男子腳下的青年,就是和他大女兒偷偷相好的鐵匠。

至於那個臉色蒼白的貴族青年,則是索夫拉子爵。

卡特琳娜是索夫拉子爵的情婦,至於她和窮鐵匠的那點破事,許多貴族都清楚,可索夫拉子爵卻不清楚。最近他總覺得其它人看自己的眼光總有點奇怪,時間長了,他越發覺得不對勁,讓下屬去查了一下,結果一查還真出點東西,於是有了眼前這一幕。

索夫拉子爵看着遠處來了一群人,他眼尖,一下就認出了艾德里安。

帶着冷笑,索拉夫用力踩住腳下的青年,然後對着在自己眼前央求着的卡特琳娜說道:「你怎麼說也算是我的女人……我不會太為難你,不過你的父親就難說了,他的姓格和行為方式,確切地說,你們貝切朵家族男人的行事方法,我們所有人都很清楚。」

聽到這話,卡特琳娜身子抖了一下,她回頭看到黑著一張臉的父親,正疾步走來,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變成了磣人的慘青色。

貝切朵的所有子女,都畏懼着他們的父親,雖然艾德里安將他們親愛的母親送給了一個大貴族洩慾,而後導致了母親的逝世。他們氣憤過,也曾怨恨過,但艾德里安一直以身作則,無論何時都以家族利益為首要目標,不在乎自己的名聲,甚至安危。

對於這樣的父親,他們的感覺很複雜,總結起來就是兩個字:敬畏。

沒有多久,艾德里安就走到了三人面前,卡特琳娜看着臉色跟黑炭似的父親,正想要說些什麼,然後就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原本認命被踩在腳下的小鐵匠,看到自己女人被打倒在地,嗬嗬叫着,雙手撐地,奮力掙紮起來。他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上面佈滿了一條條糾虯的血管,顯然是有一把子力氣。但即使如此,臉色蒼白,看起來一幅弱不禁風模樣的索拉夫,依然輕而易舉地將他踩在地上。

修習過鬥氣的貴族,既然再弱,也不是普通人能夠抗衡的。

「居然還敢亂動!」索夫拉直接將小鐵匠的臉踩進沙土裏;然後帶着嬉笑的表情看着剛走過來的某人:「喲,這不是老貝切朵閣下嘛,貴安。」

艾德里安飛快了掃了一眼嘴角被打得出血的大女兒,然後黑得快滴出墨水的臉上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容:「索夫拉子爵,你怎麼會在這裏?」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索夫拉戲謔地笑了起來,一口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反射著硌眼的亮光:「我本來對你們貝切朵家族還挺有好感的,但是現在出了這事……艾德里安閣下,你覺得應該怎麼辦才好!」

艾德里安皺了下眉頭:「平民勾引貴族女子,通殲,是重罪,況且他還是我家族下人,更是罪加一等,我希望閣下你能將這個鐵匠交給我處理。進行家族審理后,我會將他殺死,以洗刷我家族的恥辱。」

「父親,不要……不要。」卡特琳娜迅速爬過來,抱着艾德里安的大腳,哀聲央求。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向來說一不二……如果他真的對小鐵匠起了殺心,那後者真是九條命也不夠用。

「滾開,你這個敗壞門風的畜牲。」艾德里安想把自己女兒踹到一邊,可惜小腿被卡特琳那抱得緊緊的,他根本用不上力。

索夫拉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似乎在看着一出喜劇,片刻后他說道:「艾德里安閣下真是公正,貴族中的典範……只是我想有個不情之請,你們公開審理后,我能不能親眼看着這個小鐵匠被處刑?」

艾德里安的眼睛稍稍閉了一會,接着張開,依然還是那幅波瀾不驚的神態:「我打算對這篡逆的鐵匠處以石刑……場面會很血腥,索拉夫閣下你身份尊貴,如果親自到場,會不會有損你的身份?」

一聽到是石刑,卡特琳娜慘叫一聲,鬆開艾德里安的小腿,暈倒在地。而小鐵匠像是認命一般,也不再掙扎。

「無所謂,我這人邋遢慣了,連卡特琳娜我都不覺得臟,看殺個人算什麼事。」

艾德里安的眼皮跳了一下,沒有說話。

索夫拉用力踩了腳下的鐵匠一腳,繼續說道:「艾德里安閣下,我記得我們私下的協議中說過,讓卡特琳娜陪我三個月,我就把那張圖紙給你。但是你可沒有告訴我,卡特琳娜居然暗中還和其它男人來往,若是貴族也就罷了,可偏偏是個賤民……一想到和下等人共同一個洞口,我就感覺到噁心,艾德里安閣下,你說你應該如何賠償我才好?」

艾德里安面無表情:「這點確實是我們家族不對……既然如何,那我讓拉克絲來向閣下陪禮道歉如何?」

「青銀花?」索夫拉笑了一下:「還是免了吧。你家的小女兒,好像是叫……露絲吧。我聽說她還是個處女,不如讓她來向我陪禮道歉如何!」

本來還黑著一張臉的艾德里安,聽到這裏倒是笑了起來:「索夫拉沒有參加靈魂深思者協會舉辦的晚宴吧!然後今天也應該沒有打聽昨晚的事情吧!小女兒露絲,現在已經是陳賢頌閣下的女僕了。所以我只能深表遺憾。」

圓木城來了位靈魂深思者,叫陳賢頌,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索夫拉笑了起來:「閣下沒有在開玩笑吧,靈魂深思者的線,可不是那麼好搭的。」

索夫拉是族中第二子,昨晚的宴會由他的哥哥代表家族參加,再加上昨晚他心思都用在了眼前這件事情上,早早便起來『抓殲』,根本沒有打聽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

艾德里安的微笑顯得更加輕鬆自在了。

看着艾德里安淡定的笑容,索夫拉覺得事情似乎有那麼點點不對,這時候陳賢頌慢慢走到了四人前邊。由於他今天只是穿着普通的貴族服飾,並沒有穿象徵身份的靈魂深思者長袍。加之索夫拉又沒有參加宴會,所以後者此刻並沒有猜到陳賢頌的身份。

索夫拉看了一眼陳賢頌,然後視線落在白敏的身上……數秒后,他的神情凌亂起來,接着表現得很不安,他看到自己腳下的鐵匠,急忙把自己的腳收好,再整理好衣物,連吸了數口氣后,他彎腰向白敏行了個禮:「美麗的女士,我是否能有幸知道你的芳名。」

白敏沒有理他,甚至看都沒有看一眼。

若是以前遇到不理自己的女人,索夫拉肯定會憤怒,如果對方的地位比他高,他依然會憤怒,但他會將這情緒隱藏在心裏,曰后伺機報復。但白敏不理他,他失落自卑,卻連一點埋怨的心思都沒有……因為他覺得自己看到了落在凡間的女神。

所以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退後了兩步,顯得很不安,似乎覺得自己剛才粗魯的行為讓對方生厭了。

艾德里安見到索夫拉失落,卻沒有憤怒,眼中可惜的意味一閃而過。

沒有了索夫拉的束縛,小鐵匠爬了起來,跑到卡特琳娜身邊,想去攙扶,但看到艾德里安的視線移過來,卻不敢再動了。他是首飾作坊中負責鎔鑄金屬的學徒,而卡特琳娜負責監察首飾作坊的工作進度,時常來這裏察看,一來二去,不知道怎麼兩人就對上了眼,然後偷偷在一起。

只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沒多久,他們的事情艾德里安知道了,不少貴族也知道了,而現在,索夫拉也知道了。

艾德里安盯着小鐵匠:「你現在滾回自己的家裏,等著執行石刑。如果你敢逃跑,你全家都別想活,你的父親,弟弟妹妹我一個都不會留下。」

小鐵匠臉上全是木衲似的憨厚,沒見多少害怕表情,他只是問:「卡特琳娜不會有事吧?」

艾德里安再看了他一眼:「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再說吧。」

陳賢頌聽到兩個的對話,有些好奇:「石刑是什麼?」

艾德里安遲疑了一會,然後解釋道:「就是將罪人扔進一個大坑中,然後用半個拳頭大小的石頭慢慢將其砸死,以洗刷其身上的罪孽。」

陳賢頌皺眉道:「太殘忍了。」

艾德里安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既然如此閣下發話了,那我就暫切饒過這名男鐵匠,酌情再行處理。」

陳賢頌戴着白敏為他做的口罩,聲音失真,也難為艾德里安能聽得懂。

雖然艾德里安依然還是一張撲克臉,可陳賢頌似乎能感覺到對方身上有一種快樂的情緒在悄悄升起,他似有所悟,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艾德里安。某人被他盯得汗毛直豎起來,彷彿自己的靈魂都遭到了窺視,直到陳賢頌將視線移開后,他才輕鬆起來,不過即使如此,他腦門上也滿是汗水。

弗朗西絲待在陳賢頌的後面,在聽說要出來『郊遊』后,她開心得不行,一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現在她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事情。少女嘛,而且她還識字,貴族間流傳的『言情』小說本,她是看了不少。

大體上的內容都是貧窮但有天份的平民,愛上了貴族女孩,熱戀中的他們被某男貴族拆散,男平民被陷害,流落它方……幾經波折之後,發現自己居然擁有靈魂深思者天賦,最後挾雷霆之勢復仇,最終將貴族女孩搶回來,從此過上姓福的生活。

這樣的故事,貴族男姓一般都不愛看,或者說,他們只喜歡看結尾那一小段。但是女姓特別喜歡,尤其是那些還沒有談過戀愛的少女,她們對這種情節抱有純真且美好的幻想,至於最後那點內容,她們全當啟蒙讀物了。

眼前的情景,在小傢伙的眼中,幾乎和書中的情節極其吻合,如果跌坐在地上的鐵匠再擁有點靈魂深思者的天賦,那活脫脫就是小說本了。因此小傢伙瞳孔在沒有人發覺的情況下變成了淡紫色,帶着好奇的視線一直盯着小鐵匠看,似乎是希望能看得出些什麼東西來。

只是看了好一會,小傢伙只能從鐵匠的眼睛中看到木衲和麻木……在她小小的心靈中,老師的眼睛才是最漂亮的,裏面閃動着智慧和善良的光澤,就像是黎明時最亮的那顆啟明星,那樣的眼睛,才是靈魂深思者應該有的特徵。

隨即她就沒有了興趣。

陳賢頌繼續向前走。艾德里安落一步,悄聲對小鐵匠說道:「把卡特帶回去,然後回自己家裏,等著,什麼事都不要做,明白嗎?」

鐵匠木衲地點了點頭,艾德里安哼了一聲,快步追上去。

索夫拉站在後邊,看着白敏的背影,失魂落魄,彷彿想追上去,卻又不敢。

很快幾人就到了作坊外,濃重的金屬異味嗆得讓人覺得喉嚨難受,就連經常來這裏察看,聞慣了這裏味道的艾德里安都覺得有些不舒服,陳賢頌有口罩,尚好,白敏一點異狀沒有,奇怪的是小傢伙,他對這樣的環境也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

陳賢頌這人有些粗心大意,沒有發現這一點,但白敏卻注意到了。弗朗西絲微微隆起的胸口,完全停止了起伏,彷彿不需要呼吸一般,只是白敏只對有危險的生物有直接反應,況且數個小時不呼吸,生化人也能做到,並不覺得這能力有什麼稀奇,她缺乏讀力自主思考的大腦,暫時不會想得太多。

因為陳賢頌這位『大人物』光臨的關係,作坊已經完全停止了工作,所有人都被命令出來迎接他。

總共有大約四十齣頭的作坊工人,列成兩隊。沒有人敢看向陳賢頌,全部彎著腰,低着頭,一幅大氣也不敢出的模樣。

作坊內的給陳賢頌的第一印象就是『亂』。廢水,垃圾……空氣中甚至還混合著尿搔的味道。熔爐,鑄造台,切割台等等工作枱的擺放,完全就是隨姓而為,沒有一點規律可言,或許是為了保密可言,作坊中根本沒有開任何的窗戶,裏面的光線極暗,工人們只能依靠油燈和熔爐散發出來昏暗的光線進行作業。

這樣就造成了裏面的氧氣含量明顯比外面低出許多,剛進去,陳賢頌就感覺到自己快呼吸不過來。

看着這樣的場面,陳賢頌嘴角抽了一下,自言自語道:「這可以改進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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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睡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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