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乃翁至

340.乃翁至

長子城南門外,四列騎兵一排,正在有序地出城。

城樓上,龐真、臧霸、孫觀三人並肩,默默地看着下面的出城隊伍。

袁紹圍三缺一,正希望司州軍離城,南城門外並無袁軍攔阻。

良久,龐真開口:「得聞張威烈離城,袁紹自此必傾力攻城!」

之前上黨攻守,袁鄧兩家都尚有留手,此後戰況當為之一變,臧霸、孫觀點頭同意龐真之語,臧霸道:「便袁紹全軍來攻,吾等只死守數日,料不置於難!」

孫觀臂上還有傷,此時輕吸口氣:「袁曹並犯、涼州亂起,自某等投鄧公,便兄長戰歿之時亦無今日之局艱,然國事如此,身為將校,受主恩重,唯捨命為之也!」

對接下來的苦戰,臧霸本比孫觀要樂觀許多,聽他這麼說,突然想起一同出自泰山賊的孫康、吳敦等,又想在這座長子城不知要填進多少親近卒兵性命去,不由也是一嘆,良久方安慰道:「龐公、仲台勿憂,我武衛軍雖新成,少經戰事,然入長子守城來已漸得磨礪,軍心亦可用,正堪一戰!且尚得仲台領果毅校相助,據此長子堅城,何慮之有?」

臧霸語雄,孫觀、龐真亦不甘示弱地齊點頭。

孫觀接道:「某等拼力死守此城,使袁本初觀我卒兵之雄,知我司州之難犯,方報得主公知遇之恩、張威烈託付之義!」

到了今日,龐真也再沒有數日前的惶恐,隨之開口:「諸位將軍節義在前,某亦不敢稍懈!城內黑山各殘部,今已整頓畢,尚有兩萬餘精壯可用;其餘老弱雖不能守城,然擔水擔石、送食送箭,俱可遣之!壺關犬兒處,亦可遣千騎擾敵之後!」

臧霸頷首:「能得人人效死,袁紹軍雖眾,豈可得入上黨?」

龐真笑應:「丈夫當此亂世,豈可不傾力一搏?」

這一日,威烈軍除孫觀果毅校外所有人馬在張遼率領下離城往南,袁紹得報大喜,令蹋頓、軻比能略追一追便回,接下來親領全軍猛攻長子城。

長子血腥激烈的死戰,從張遼離城之日正式開始。

——

「啊!」

一名肩上插著箭桿的老差役儘力將盆中沸水傾倒下,燙得雲梯上兩名攀爬城牆的叛兵連聲慘叫,吃不住力跌落下去。

四五個衣衫雜亂的民眾趁機探出頭去,使叉桿將雲梯推翻,只是其中一人不幸,探身的時候,正被飛射來的箭矢釘在臉上,隨機跌倒,哀嚎著身軀在城牆道上翻滾掙扎。

當前的雲梯被推倒,這邊有數息喘息之機,看着地上打滾的人,老差役往左右喝道:「按住!」

兩名反應過來的民眾搶上前,死死按住地上翻滾的同伴身軀,老差役才湊過去,搬正傷者的頭查看傷勢。

只看一眼,差役便輕輕嘆口氣,又鬆開手去,旁人亦都看清,那箭從這人左眼眶上釘入顱內,他已是不可能再活了。

老差役起身,按住傷者的兩人亦鬆開手,那人卻已不再有力氣翻滾,兩腳在地上蹬踏數次,終於斷氣。

離此不遠處的樓道上,幾名手腳麻利的婦人只顧往大鼎下添柴,將火燒得旺旺的,又不斷往鼎里加水,已備男人們隨時取用,誰都未往這邊新亡之人看上一眼。

老差役不再顧死者,掉頭往城下看去,左近並未有新雲梯搭上。他狠狠地吐口水,罵道:「呸!天殺的馬孟起!」

這是涼州武威郡姑臧城,城牆上下也在展開激烈的攻防戰。

自三輔太守遣民眾入冀縣協助守城,馬超、韓遂一時不能取,便轉掠各地,除武都外,漢陽、安定、隴西、武威,屬於鄧季的涼州數郡皆告急,而最艱難的就是馬氏經營已有十餘年的武威郡。

武威郡共有十三縣,馬超、韓遂士氣正盛,又有馬氏舊部響應,半月之內,竟連陷十一縣。

鄧季委任的姑臧縣令亦為馬氏舊屬,月前馬超亂勇士縣,亦欲隨之起事,幸得有人告密,楊阜先下手為強,將姑臧縣令等一舉除去,這城才得保全下來。

馬超叛軍在攻顯美縣時,損失略大些,入城后便將合城老幼屠殺乾淨;其餘各縣,亦多遭叛軍擄掠,精壯脅迫入軍。此等暴行使民眾恐懼,談之色變,大量難民逃亡,逃往郡治所姑臧的便不少。

到馬超親領叛兵兵臨城下,姑臧城內並無可用之兵,楊阜只得以差役為骨幹,鼓動百姓據城死守。

動亂這麼多年下來,如今涼州本地民眾反而沒有遷來的荊州南陽民多,逃入姑臧的也多為南陽民,叛軍殘暴,民眾畏之如虎,雖不如司州民易使,倒也有不少願意出力守城。

姑臧城牆比小縣高些,內應又失,馬超不欲兵馬折損過巨,楊阜方得勉強抵擋住。

只是馬超等叛起突然,之前準備不足,湧入姑臧的難民眾過多,耗糧甚巨,庫存不敷使用,叛軍遍佈涼州,左近亦無可援之糧,眼看再有五六日就要糧盡了。

三日前起,官府分發給民眾的吃糧中就已夾雜上不少糠皮、草根、樹皮等。

自得聞馬超等叛起之日起,聽聞表兄姜敘死於亂、治下各縣逐一陷落、姑臧被圍、城內漸漸缺糧,楊阜面上至始至終絲毫不顯難色,處理大小事務如常,方得人心安穩,不至出大差。

只不過等到真正糧盡那日,這城也再難堅守。

楊阜甚至已在考慮,待到缺糧時,戰死者的屍首要不要利用起來。

好在底層人物們目前並不知曉那位楊太守的難處,注意力全在城牆上下。

那老差役眼見這波攻勢漸停,此時當準備應對叛軍下一次攻擊了,開口對身邊民眾們道:「速救治傷者!死者抬下!」

這些軍中退役下來的老差役,就是民眾中的定海神針,人們都準備依令行事,只是他話音剛落,城外叛軍大營里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銅鑼聲,緊接着,遠處幾道城門外也有銅鑼聲響傳來。

這是什麼變故?老差役「嗖」地站起,急扒到城牆邊上,伸頭往外看去。

聽到銅鑼響,城牆下之前尚漫不經心看着部下收拾攻城器械的軍官們,俱如火燒屁股般跳動起來,急忙忙吆喝着手下往中軍去集結。

「咦?」

定然有變故發生,老差役有些吃驚,只是一時尚不知變故對姑臧、對自己等是好事還是壞事。

過了好一會,更遠處紮營的叛軍都移動過來,與中軍匯攏,中軍處卻有不少人開始收拾物資,老差役才如夢初醒:「叛軍欲退兵也!爾等且小翼防備,待某告之太守去!」

老差役連跑帶跳的去了,留在城牆上的民眾們面面相覷,都有些不大相信老差役的判斷。

叛軍雖一時攻不下這姑臧,然如何肯輕易退兵去?

沒用多久,老差役便領着太守楊阜與幾名文吏回到城牆上。

楊阜眯眼往城下看一會,叛軍們集結得倉促,但糧草輜重都已搬上車輛,有人還在拆卸營帳,分明就是要撤退的模樣。

方才還在攻城,此時便要退兵去,如此急促,所為何事?

只是能得叛兵退兵,這近月來的壓力,總算可解開了。

楊阜再沒往日從容模樣,顫聲連連:「果然!果然!只是何故如此?」

老差役亦疑惑:「莫非我司州援軍已到?」

袁紹曹操聯手犯司州,郡衙中楊阜以下其實對於鄧季遣大軍來援都未報多大指望,可是若非有援軍來此,馬超如何肯輕易放過老家武威郡治所姑臧城?

不得姑臧,馬超便不算得武威。

見楊阜臉上亦是一半希翼,一半疑惑,老差役試探道:「或可遣人出城,探明實情?」

楊阜點頭,急掉頭問左右:「何人願出城一探?」

城外叛賊甚多,這時出城很是危險,別人尚未語,老差役當先答道:「小人願往!」

恨不得立時便知外界消息,楊阜聞言大喜,只是四門俱已封死,一時不得出入,急令人在叛軍甚少的北門扒開一條縫隙,堪讓老差役一人一騎出城去。

待老差役消失在茫茫原野中,城外的叛軍也終於收拾妥當,果然開始退卻。

之前尚只是猜測,現下可以確定,頓時,城內上至太守下至百姓,歡聲如雲。

只是不少人歡呼兩聲過後,又開始嚎啕大哭。

歡笑合著淚珠,這是悲喜交加。

城內城外,大道河邊,武威大地上到處都還有白骨散露。

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這漫天陰霾總算散去大半,過了好久,激動的楊阜漸漸恢復正常,下令安撫百姓情緒,清點城中人口、物資,又急遣人往安定太守衛覬處借糧應急。

兩日之後,風塵僕僕的老差役歸來,稟告楊阜:「司州所遣數千援兵,三日前已自勇士縣渡河而來!」

「數千騎?」韓遂、馬超起事後,到處挾裹難民,勢力大漲,各郡叛軍合一起怕不有八九萬之眾,數千騎卒兵來援太單薄了些,楊阜甚不放心,問道:「何人領兵?」

聽到這問題,老差役面色怪異,也不知是好笑還是好氣,半晌才答道:「主將旗為『漢征西將軍』!」

「漢征西將軍?」鄧季麾下並無人擔任此職,楊阜一時反應不過來,偏頭好一會才想明白:「馬騰馬壽成?」

老差役點頭:「然!正馬孟起家中阿翁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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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夫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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