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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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說到黛玉向眾人介紹起小蓮的來歷,只說想來她是不凡之人,且有高僧曾言曾子於國有益,至於其他不凡之處,自是絕口不提,其他人也只以為那不凡之處尚未表露而已,是以也不質疑,只是看那小蓮,果然就又多了一層神秘的光輝。王夫人沒想到自己這一問竟然讓小蓮出了風頭,竟是比自己的寶玉似乎還要厲害,當下哼了一聲,雖然心中憤憤,卻在賈母威懾的目光不敢在說話。

邢夫人倒像是極喜歡小蓮的,因退後一步,與熙鳳并行,道,「果真是的,凡塵的孩子哪有這麼聰明伶俐可人疼的。便是……」她想說便是銜玉而生的寶玉也多有不及,被鳳姐暗地裏拉了下袖子,又遞了個眼神給他,便明白不該說這話,那賈寶玉就是賈府的鳳凰蛋,賈母的眼珠子,若說他不如別人,賈母必定不喜,又會生出法子磨磋自己。是以頓了一頓,才道,「便是巧姐和芾兒也不如。」賈芾乃是平兒所出的庶子,如今也四個多月了,雖是庶子,但畢竟是大房唯一的男丁,又被鳳姐記在了自己名下,故此邢夫人也是極喜歡的。

「是啊是啊,我和平兒一對燒糊了的卷子,所出的也不過是一對小卷子罷了。哪裏及得上蓮大姑娘這麼一個水靈靈的小仙子。太太你敢是嫌棄我們母子了不成?」熙鳳一邊說着,一邊做出了委屈的表情。只逗得黛玉等人忍不住笑彎了腰,直道:「鳳姐姐還是這脾氣,好插科打諢的。殊不知別人家的孩子千好萬好,也不及自己的一個小指頭的。大舅母再誇我們小蓮,心裏疼的也是巧兒和芾兒,你又何苦作章弄致的?」

「還是林姐姐這張嘴,要不還真沒人能治得了二嫂子。」惜春也不住笑。

一時進了房中,丫頭們上了茶。眾人便說些閑話。賈母亦是讓鴛鴦去庫房中取幾樣小玩意來給小蓮做見面禮。鴛鴦拿來給眾人看時,卻見是一隻赤金點翠如意九連環,一隻通體碧沉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翡翠麒麟,觀之就知絕非凡品,另還有幾樣小物件也是各個精緻。看到此黛玉又如何不知賈母是何意思。開口推辭道:「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外祖母又何必給她這樣貴重玩意,沒得失手跌了,還是外祖母留着吧!」

小蓮在林家什麼樣好東西沒有見過,便是黛玉也親自設計讓人給她做了不少的小玩意,她可是愛的緊呢。如今見賈母這裏的,雖然精緻,但卻少了幾分玩趣,是以看着興緻也並不大。賈母不依,最後小蓮也只挑了那如意九連環罷了。賈母既然開頭,剩下的人自然也紛紛跟着送出了自己的見面禮,不大會兒,小蓮身邊已經堆起了小山一般。

因是眾姐妹的一番心意,而且也並不是太貴重的東西,因此黛玉便也示意小蓮的丫頭幫她收了。眾人這才說笑了一會兒,便有人來報說二姑娘和姑爺的馬車已經到了大門,老爺和璉二爺讓太太和姑娘們去二門上接二姑娘呢!

「知道了,我們這就過去。」邢夫人對着那小丫頭說了一句,隨即看向賈母,賈母也揮了揮手,那小丫頭方退下了。這邊邢、王二人便帶了李紈、熙鳳、探、惜二春往二門過去。黛玉呵呵湘雲原也要去的,卻被賈母攔了,讓她們兩人陪自己說話。黛玉和湘雲對視了一眼,只好在賈母兩邊坐下。

賈母令琥珀琉璃端了些新奇的果子點心陪小蓮去玩,招手讓湘雲和黛玉和自己在榻上坐了,卻沉吟著並不開口說話。湘雲嬌憨地仰頭,看賈母似有愁容,嬌聲道:「老祖宗,難道你不喜歡湘雲和林姐姐嗎?怎麼竟好像不開心似的?」

黛玉眼中一抹譏誚閃過,這個湘雲,不知道該說她精明還是傻,明明知道賈母正等著這句話呢,偏又問出口。果然,賈母聽了此話,眼睛一亮,隨即強笑道:「這可是孩子話了不成?你們一個是我的侄孫女,一個是我的外孫女,不疼你們我疼哪個?唉,只是……」她欲言又止,看着兩人又是一嘆。

「只是什麼?」湘雲聲音焦脆清甜,宛似個不懂世事的女孩兒。

「只是我縱是想疼你們,以後只怕也是有心無力了!」賈母的眼中擠出幾滴渾濁的眼淚,卻將黛玉和湘雲又摟緊了一些。只是看着黛玉一副無動於衷,只看着小蓮戲耍的樣子,心裏還是有幾分憤恨的。這個外孫女,怎麼竟是如此冷情?眼看自己如此傷心,竟是連一句話都不說的。

「老祖宗!」湘雲用手中帕子幫賈母拭淚,「老祖宗多慮了,你身體這麼好,將來肯定是要長命百歲的,今兒是二姐姐回門的好日子,怎麼竟說起這樣的話了?看回頭招的二姐姐也跟着難受,林姐姐,你說是吧?」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湘雲曲解了賈母的話。

黛玉也抿唇笑道,「正是呢!老太太身子骨健朗著呢,沒得說這喪氣話。」

賈母險些憋出內傷來,這兩人一個個玲瓏剔透,怎會不懂自己的意思,如今竟然東拉西扯,索性也不再迂迴,打開天窗說亮話。

「玉兒、雲兒,我指的不是我自己,而是賈府,賈府只怕要完了!」賈母加重了語氣,目光中黯然更重,是啊,賈府就快完了,宮中娘娘若是倒台,以賈府這些人做的事情,結的怨,只怕很快就會隨之沒落,若不好的話只怕抄家滅祖都是有可能的。不行,她怎麼能讓老國公留下的基業毀在自己的手裏,那樣她又有什麼臉面去見賈家的列祖列宗。

「怎麼會?老祖宗多慮了吧?」湘雲目光中微微閃爍,這麼嚴重嗎?叔叔只說元妃娘娘在宮裏似乎出了些事情,具體說不清楚,自己要過來時還曾攔阻了幾句,只是自己與賈府感情還是有的,更何況還想再見一見寶玉,哪裏知道……湘雲飛快地在心中思量中,很快便做出了明哲保身的打算。

賈母抹了把眼淚,「是真的,也不知哪個黑了心肝的,竟然污衊元妃娘娘曾經跟皇后害死過幾位小皇子,還害的幾位妃嬪流產,如今雖然沒有證據,但眾口鑠金,皇上他……他竟似乎信了,要人去找證據。那些所謂的證據還不是那些視元妃娘娘為眼中釘的人栽的贓嗎?可憐元妃娘娘在宮中人單勢孤。若這罪名一旦坐實,只怕這整個國公府也跟着遭殃啊!」說到這裏,賈母已經是涕淚橫流。早知如今,當初就不要跟着皇后太子一條道的跑到黑了。

「什麼?」湘雲吃了一驚,黛玉也裝作不可置信的模樣,瞪大了眼睛看着賈母。

「玉兒、雲兒,外祖母求求你們了,幫幫元妃娘娘,幫幫國公府,好歹你們也在這裏住過不少時間,這也算是你們半個家了。玉兒,看在外祖母一直疼你的份上,雲兒,姑祖母也是從沒有虧待過你的啊!」賈母拉着兩個女孩兒,竟然順勢起身跪倒在兩人面前。

「老祖宗!」

「老太太!」

兩人都吃了一驚,慌忙向一邊閃避,在兩邊各拉住賈母一隻胳膊,試圖將她拉起來。奈何賈母只是使勁向下墜著。

黛玉眼看着不像,暗暗運起了分花落蕊的心法,手下使了一個暗勁,應是將賈母的身子託了起來,與湘雲一起扶她在榻上坐下,閃身走去了下首坐了,淡淡道,「老太太應該讓兩位舅舅和表哥去外面相好的各府去求求人情,怎麼反自己來求我和雲妹妹,我們兩個也不過是一弱女子,與那宮中又如何能說的上話,老太太卻是求錯了人吧?」

「是啊,老祖宗,林姐姐說的對,我們不過是閨閣女子,就算是有心也幫不上忙啊!」湘雲也隨之附和。

「玉兒、雲兒,如今朝中由睿親王、慶親王、安親王三王理政,你們一個是未來的睿親王妃,一個是未來的慶親王妃,若說連你們都說不上話,那還有誰能幫賈府?」

「老祖宗!」湘雲臉上微微一紅,飛快地瞥了黛玉一眼,眸中閃過一抹難言的意味,隨即道,「老祖宗,真不是湘雲不想幫忙,我和安親王雖然已經放定,但……但我一個女子又如何能去找他,只怕兩位叔父就是不允的。不若老祖宗將此事說與我叔叔知道,看他們兩人能否與王爺說上話……」湘雲心中還是有那麼一絲期待的,她在元春省親時是見過蕭翰翎的,自是知道蕭翰翎是一表人才,又位居高位,讓她如何能不心動,若是他真的肯幫忙,那是否說明他也是把自己放在心上了呢?

「聽說太后也很喜歡雲兒?」聽得湘雲吐口,賈母心中一喜,隨即追着問道。

「這個……也就見過兩回吧!都是太后召見的,若是沒有太後下詔,我也不能隨便進宮去。」湘雲如何能不明白賈母的意思,只是太后真不是她想見就能見到的,其實她雖然心裏有些算計,卻也不清楚此事到底有多大,若是能幫她也會幫的,一是她對賈府也確實有些感情,二是若能幫的賈府,那以後她就是賈府的恩人了,那是多體面的事情,每次過來就不會再被人壓着一頭了。想到這裏,不覺略有幾分得意地看了黛玉一眼,她是知道黛玉不得太后喜歡的。

「那玉兒?」聽得湘雲吐口,賈母便將目光轉向黛玉。

「老太太,黛玉雖然能以郡主之位進宮,只是太后一向黛玉,若貿然說話只怕更會給府中招致無妄之災,睿王爺雖然執政,但後宮之事卻容不得他置喙。既然元妃娘娘是為人所陷害,我相信以當今聖上的英明決斷,絕不會聽信別人一面之詞,就去治元妃娘娘的罪。相信皇上定會還元妃娘娘清白。賈府一向遵紀守法,又何來滅門之罪?」

黛玉一番話說的是光明正大,實質上卻是推脫的一乾二淨。若賈母執意相求,豈不是說元妃之罪屬實,賈府又是犯了國法嗎?更何況她還抬出了皇上,賈母若不信皇上會查實此事,那豈不是說賈母認為皇上昏庸無能嗎?這話倘若傳出去,只怕賈府也不用其他罪名了,但這一「辱君」二字只怕已經將他們滅族了。

是以賈母一時間竟是無可應對,她一向知道黛玉口齒伶俐,卻不想心計也是如此精明,暗暗壓下心中的憤恨,知道黛玉心中定是不肯幫賈府說話了,可又覺得不甘,只是道:「話雖如此,但外祖母心中還是着實擔憂著娘娘,她素來無有心計,宮中又是那樣的地方,只怕……玉兒,元妃娘娘是你表姐……」

「大舅母她們不是迎二姐姐去了,怎的這時候還未過來?許久不見二姐姐,黛玉心中卻是極想的,老太太,我且出去迎迎。」黛玉不想在與賈母磨嘰,她的態度已經表明,賈府的事情與她無關,若真犯了國法她更加插不上手,是以藉由迎春轉移了話題,見賈母無奈點頭,遂起身向外走去,小蓮自是瞥了那些糕點,跟着自家娘親。

卻說迎春確實已被迎了進來,只是賈母之前已經和邢王二人說過此事,因此迎春便被王夫人帶進了自己房中,與眾姊妹說話。賈母這邊見黛玉出去,早有小丫頭告訴了王夫人,王夫人和邢夫人便帶了迎春姊妹往上房而來,果然的遇見黛玉。

「二姐姐!」看到被簇擁著走在前面的女子,黛玉微一打量,卻見迎春穿着一身嶄新的玫瑰紅的衣裙,看着極是新鮮醒目,倒將她襯托的多了幾分精神。只是細看面上雖然帶笑,但卻有幾分勉強,尤其眸中隱含着幾分悲苦,雖被強制壓下,但卻逃不過黛玉一雙銳利的眼睛。眼圈下面打着厚厚的粉,可仍然隱隱有青黑之氣,顯見的是休息不足。不是說孫紹祖人不錯,對迎春也是有心的嗎?為什麼迎春似乎仍然過的不幸福?照理說作為新嫁娘她應該滿面喜氣才是啊!黛玉的心中一突,打了個問號。

看到黛玉,迎春面上也露出了一抹喜色,忙迎了上來,「林妹妹,你也來了。」

黛玉答應着,與迎春等人同往賈母上房過去,由於之前黛玉的態度,賈母自然心有不悅,但是又不願與黛玉撕破臉,只怕賈家真的遭遇禍事時還要求到林家門前,因此神色淡淡的。說了會兒話,只說乏了,讓她們小姊妹們去說話玩笑。

熙鳳、李紈去張羅著廚房的事情了,王夫人與邢夫人在賈母處多坐了一會兒,因惜春聽得黛玉從沒去過大觀園中,便要帶她和小蓮去大觀園內遊玩。於是迎春、探春、惜春、黛玉、湘雲等人便各自帶了丫頭,往大觀園中而去。彼時正是轉暖時節,枝頭返青,有些早春的花兒已是競相綻放,大觀園中也是極美的。

眾人初時還聚在一起玩笑嬉戲,不一時便分散在各處了,湘雲因着與襲人有舊,便要去寶玉房中坐坐雖然寶玉出去上香未歸,但也能與襲人聊聊,因此竟去了怡紅院,探春也隨之去陪她。

惜春則對小蓮愛的什麼似的,兩人一路嘻嘻哈哈,笑鬧成一團,最後隨着黛玉她們逛了一會兒,因看小蓮有些疲乏,便要帶小蓮回自己的藕香榭歇息。小蓮與她並不認生,也極是喜歡這個最小的惜春姨姨,因此和黛玉說了一聲徑自去了。一時便只剩下了黛玉和迎春,兩人俱不是多話之人,只攜手慢慢走着,看着這早春的景色。瀟湘館的桿桿翠竹,蘅蕪苑的藤蘿香蔓,藕香榭剛冒出頭的淺碧荷葉……走至紫菱洲時,迎春便不由地細細嘆了一聲,只說:「這便是我之前住的屋子,只怕此生再不能回來一住了。」

黛玉聽得她話中哽咽之意,愈發肯定了自己的推斷,回身看看後面遠遠跟着的紫鵑、雪雁、司棋、秀橘幾個,轉向迎春笑道:「二姐姐何出此言,若真想回來,和璉二哥哥說了,打發人去接,二姐夫還不放人不成?可見的是二姐夫離不開二姐姐了。」黛玉知她必不肯說她夫妻之間的齟齬,否則適才在前面就應該提了。因此便以打趣的口吻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迎春聽得黛玉的打趣,勉強一笑,又是長嘆一聲,「他倒是希望離得我遠遠的,一生不見呢吧!」目光漠漠,緊盯着池中剛剛冒頭的翠葉香菱,竟是一滴水珠啪嗒落於玫瑰色衣衫上,落下一處暗影。

「二姐姐,那姓孫的可是薄待於你?」黛玉見迎春沒再掩飾,也直接問了出來。三日不見,迎春竟也是憔悴了不少,莫非自己所聽聞的不實,那孫紹祖果真與原著中一樣是條中山狼不成?

「他倒並不曾薄待我。」迎春微低着頭,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身上竟是打了一個冷戰,左手輕撫了一下右小臂。黛玉看她那表情,如何肯信,上前兩步便捋起迎春的衣袖,卻見小臂上竟是一道划痕,雖已結痂,但在迎春白皙肌膚的映襯下,依舊覺得可怖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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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玉落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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