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論道

第一百章 論道

唐雪婉之所以選擇在公共課上與木青山碰頭,一方面正好她對這門公共課有些興趣,另一方面也是不希望在私底下跟木青山有過多的接觸。木青山的眼神她當然能讀懂,但正是這樣,她才不希望木青山對自己報有任何的幻想。

一見着唐雪婉,木青山立刻雙眼放光,整個人躍躍欲試。旁邊坐着的周樂卻一付笑嘻嘻的模樣,目光直逼唐雪婉,很有些挑釁的味道。

這個時候的大教室里,學生已經差不多坐到爆滿,一頭白髮的張夫子空着雙手走上了講台。

這位張教授講課從來不帶教案,連課本都不用,完全是興之所致,洋洋洒洒,講到哪算哪。反正這門公共課也不計學分,西楚大學之所以請他來教課,只是為了利用此老在教育界的名氣來體現本校的師資力量雄厚罷了,所以這位張夫子在西楚大學內不但身份超然,聽他講課的學生也是極多。

「咳咳,我今天呢,再給大家講個故事,在講這個故事之前,先請同學們回答我一個問題,請問用西瓜和用椰子砸腦袋,哪個比較痛一些?」

底下的學生們聽到這個怪怪的問題,先是一愣,繼而哄堂大笑,有些頑皮的學生在底下高聲叫道:「腦袋痛!當然是腦袋最痛!」這種腦筋急轉彎的問題,現在大學生們早都熟得不能再熟的了。

張夫子顧作吃驚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道:「厲害!現在的年青人真是厲害,昨晚上我的小孫子拿這個問題考我,差一點就把我這老頭子給難住了,這叫腦袋瓜子急轉彎?對不對?」

張夫子的這幾句話,又是引起了一場哄堂大笑,教室里的教學氣氛十分融洽,這老頭憨態可掬,從不擺老師架子,而且每每開場裝瘋賣傻,到了後來都能出語驚人,引人入勝,這也便是連唐雪婉都喜愛聽他講課的道理了。

教室里笑聲震天,而木青山卻是無動於衷,因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唐雪婉身上,唐雪婉約自己來此,卻擺出一付認真聽講的姿態,根本不跟自己多說一句話,這算是哪門子的約會?

唐雪婉雖然目不斜視,卻也能感覺到木青山瞧着她的那種詫異目光,於是提起筆,在草稿紙上草草寫了幾個字,順着桌面推了過來。

木青山接過一看,稿紙上書寫了一行挺拔透逸的字體,「先聽課,一會我跟你筆聊!」

本想回兩個字,「收到」可惜自己那兩手雞爪子字體實在不好意思拿出手,不過木青山倒也聰明了一回,瀟灑的覆掌將稿紙翻了個面再推回去,示意自己明白。

唐雪婉饒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嘴角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周樂在一旁很好奇,好奇得要死,好奇這兩人在紙上寫了些什麼,神神秘秘的,可惜太遠夠不著,只好在心中暗罵道:「哼!姦夫***偷偷摸摸。」她倒沒想過,木青山跟自己又沒什麼關係,這八個字無論無何也罩不到人家頭上去。

只聽得張夫子在講台上眉飛色舞的講道:「今天講的這個故事,話說春秋末期,孔子帶着他的門徒,去拜訪老子。老子在家中酣睡,孔子進去之後躬身向老子求教。

老子看了他一眼,張開嘴,說,「你看看我的牙!」

孔子見了老子嘴裏牙齒全掉光了,點點頭。

然後老子又道:「你看看我的舌頭!」

孔子又看了看,老子的舌頭很完整,也很靈活。然後老子就閉上眼繼續酣睡。孔子想了想,躬了躬身就退出來了。你們覺得如何?」

大教室內安靜極了,大家都在仔細聽張夫子講的這個故事,張夫子這麼突然一問,並沒有人立刻回答,因為大家都知道,故事的戲肉在後頭。

張夫子皺着老臉,自行笑了笑,說道:「當時孔子的弟子們也是跟你們一樣,都不明就裏,於是問孔子,老師啊,您怎麼這麼快就退出來了,老子不還什麼都沒有說嗎?

孔子搖搖頭,說,老子果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剛才他已經教授了我大道,令我終生受益啊。

孔子接着對他的學生們說,你們想一想,是牙齒堅硬還是舌頭堅硬?人活一世,到老了,為什麼是牙齒掉光,而舌頭卻無損?這就是柔能勝鋼的例子啊,老子教導我,要像舌頭一樣,懂得柔和變通,而不是象牙齒一樣,去以硬碰硬,只有這樣,我們的生命才能活得更長,更久。這是處世和養生的大道啊!

張夫子話鋒一轉,懇切的說道:「剛強者易折,皎皎者易污,說的也是這個道理,好比你們前天晚上的舉動,熱血沸騰,激情澎湃,若是老夫子再年輕個四十歲,也肯定陪着你們瘋一把了,可是你們要知道,有時候熱血並非能夠做好事,做對的事。依我這個老頭子說,熱血有時只是頭腦發暈的表現,沒什麼了不起的!」

聽到講台下有幾名學生在小聲的嘀嘀咕咕,張夫子揮掌拍了拍講台,說道:「你們是不是以為我這個老頭子在給學校當說客?安撫人心?我這個老好人做太白金星,你們個個都是齊天大聖。對不對?

我說『錯』!你們錯得厲害,要比熱血,你們誰都沒有一個人熱血,不信?我念這人做的四句詩為證!」

說罷張老夫子便搖頭晃腦的長吟道:「慷慨歌燕市,從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你們中誰有這人的豪情志氣?」

木青山第一次聽到這首詩,只覺得詩中藏有衝天的傲氣,狂氣,不禁在心中默念了兩遍。

講台下有幾個學識廣博的學生知道這首詩的出處,全都一臉訝色,不解張夫子是何用意,僅管如此,還是有人在下面輕呸了一口。

張夫子語氣拔高,道:「呸得好!如果這人站在我面前,我也是要呸他的,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個熱血激昂,才情志氣無不傑出的人,最後卻一失足成千古恨,背負了千古罵名?

只因他太強,寧折不彎,為存已利而失大節,不惜以身侍賊,賣國求榮,其實為的不過還是自己的權勢罷了,說到這,老頭我又想起了六七十年代的那場十年浩劫,太多像你們這樣的熱血青年不分青紅皂白的投身其中,可結果呢?實在令人不堪回憶,痛心疾首啊!」

張老夫子說到這兒,竟然老淚縱橫,講台下面的所有學生,包括木青山在內,都被此老的言語所感染至深,整間偌大的教室里靜悄悄一片。

「好了,好了,牢騷太盛防腸斷,老頭子的牢騷就發到這兒,下面開始繼續講課,我們來講老子,老子是道家學派的創始人,你們有誰知道他嗎?」

坐在木青山左側的一個白白凈凈的男生側過臉偷看了周樂一眼,高聲答道:「老子姓李,名李耳,字聃。是周王室的守藏史。」這個男生自信滿滿,有意在美女面前顯擺一把學識。

不過他也確實有這個資格,在座的學生中間,就算有幾個知道老子姓李名耳,字聃的,一時卻也想不起來老子的官職,這個男生對於諸子百家明顯下過一番功夫。如果換做是木青山,估計連一個字都答不出來。

「非也,非也!這位同學,你的高中教科書背得不錯,老子姓李,名李耳,字聃,出自《史記.老子列傳》,但是先秦古籍中都只稱其為老聃或老耽,從不稱李耳,據史料考證,春秋中期宋國有人名老佐,可見在當時,老也是一種姓氏,因此老子應該姓老,而不是姓李。」

張老夫子說的這番話,顯出其立意新穎,學識淵博,立刻就贏得了學生們熱烈的掌聲。

張老夫子抬了抬手臂,示意大家停止掌聲,笑眯眯的說道:「《老子》開篇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講的是那些可以用具體而言的某一種事物的『道』,並不是真正的『常道』,而老子的學說,是關於常道的,這個常道,不是可以具體為外人所道的道,通俗的說,老子的道,是在形而上的層面而來討論的『道』。你們明白嗎?」

張老夫子這番話,台下大半學生都聽得雲里霧裏,越是平時成績好的學生越迷糊,反倒是平時學習不怎麼樣,沒事看點武俠小說的幾個男生似懂非懂,若有所悟的點點頭,緊接着又搖搖頭。

「《老子》第二十五章講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漠。獨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又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惚兮恍兮,寂兮寥兮,視而不見,聽之不聞,博之不得,不可名狀。

這幾句話說的是『道』這種東西,不是純粹的絕對精神,本源於自然,但也不是物質的東西,非物質,非精神,非唯物,非唯心,可見老子並不對世界的本體做出第一性的判斷,等等,你們知道我在講什麼嗎?」

張老夫子搖頭晃腦信口講了一大堆,但是看到講台下的學生們瞠目結舌,不知所云,不知其所以雲,便知道自己有些對牛彈琴了。

果然,講台下的學生們大面積的紛紛搖頭,表示不懂老師在講的什麼。

木青山聽得整個人有些發怔,但是腦中意識卻在翻騰不已。似乎有些什麼東西,正是自己極想知道卻還不太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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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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