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莫伊大婚（二）
太后的話，讓莫伊心中咯噔一聲，指間微涼。
果真是沉浮後宮幾十載的人物，看似誇讚的三言兩語，卻分明把自己踩在了腳底，肆意碾壓。
什麼輕狂歲月，什麼年輕真好，不就是暗諷她恬不知恥未婚有孕，卻又能勾搭上天朝順帝，恣意妄為嗎？
莫名的說出一番這樣的話，這就是上位者的威嚴，位尊者的權術？沈氏一族的嫡女，北川的太后，不過爾爾嘛！
莫伊心頭冷冷一哼，面上卻似個孩兒般鬧騰起來：「皇祖母，伊兒的身體髮膚都是出自父皇皇祖母，哪有不好的道理？」
莫伊這話，可謂拿起太後手中的石頭狠狠砸中了太后的腳。
小模樣是你一脈傳下來的。輕狂歲月是你骨子裏帶下來的。年輕，是你羨慕不來的。
別人不知道，她莫伊可是清楚的知道，當年，她也是個會跟人私奔的主。若非沈氏一族強大，壓下這樁醜聞，將她送入宮中，她指不定現在在哪個地方幹什麼呢！
心中再次輕蔑一笑，莫伊嘴上叫的更歡：「皇祖母這般說，伊兒可是不依的。」
太后的神情有些微怔，因為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莫伊眼中的輕蔑和不屑。伸手扳動手中佛珠，太后的聲音沒有絲毫的變化：「這孩子，哀家不過隨口一說，被你這麼一說，倒是哀家失言了。罪過罪過。」
轉過頭，對依舊跪着的眾人道：「都免禮平身吧！這吉時快到了，都隨哀家進殿來伺候伊兒。」
「遵太后諭。」
……
……
出嫁之時的梳頭，寓意十分深刻。所謂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這是母家對出嫁女兒最美好的祝願，也是最深切的期盼。
太后的梳頭，不過是流於形式，只簡單念叨幾句，便將手中木梳交給了隨身的嬤嬤，只是並未走開。
嬤嬤們接了木梳，靈活的為莫伊盤了發，戴上了鳳冠。
一時之間，葑菲宮中儘是眾人的讚美之聲，太后的笑意盈盈。
……
……
吉時一到，十里紅妝，鑼鼓震天。
天朝的迎親使團，並未按照慣例在兩國交界處等候，而是隨着那一件價值不菲的吉服早早來到了北川，在宮門外等待莫伊出嫁的儀仗隊。從這點就可以看出君淡然對這場娶親，給出了萬分的誠意。
出嫁的隊伍，從葑菲宮開始，一路列到了北川皇帝所在勤政殿。扶著媒婆的手，莫伊娉娉婷婷的自葑菲宮向勤政殿走來。
今日的北川皇帝，換了一身威嚴感十足的明黃黃袍，發束皇冠，滿眼慈愛的看着向他走來的莫伊。
從知道十六年前的真相開始，他一直在躲著這個女兒。因為想想這十六年來自己所做的一切，他知道自己是無臉再要去面對這個女兒的。
所以，皇后的死，他選擇漠不關心，女兒的婚事，他竭盡所有，力求太后，這也算他對這個知道太遲的女兒彌補的一點心意吧！
遠遠的看着那道大紅的身影，腦海中不斷閃過女子的巧笑，女子的英姿颯爽，女子的狡黠靈動，女子的決絕眼神，那些斷斷續續的片段，逐漸和眼前這道大紅的身影重合，讓北川皇帝有些渾濁的眼眸逐漸亮了起來。
菲菲……
心中一動，北川皇帝忽而向前跨了出去，沿着長長的紅毯，腳步匆匆。
「父皇！」
病太子站在北川皇帝的身側，他的視線一樣在注視着莫伊。她的美麗，她的哭泣，她的困難，一切的一切，終於讓她如蝶般化飛，驚艷重生。
深深壓下心頭湧上的苦澀，病太子卻看到北川皇帝的身影，心頭一驚，立即向前追去。
北川皇帝走的極快，不多時就衝到了莫伊的身前，深深看了她一眼，哽咽無語。而後，北川皇帝突然張開雙臂，竟不顧禮數的一把抱住莫伊。
莫伊被嚇了一跳，習慣性的側身一避，卻未避開北川皇帝的擁抱。而下一刻，她被北川皇帝的一聲低喃給嚇的身子一僵，圓瞪美眸。
北川皇帝說：「菲菲，忘記他吧！我愛你，愛的勝過這江山萬里，千秋百歲呀！」
莫伊驚的，不是北川皇帝對鳳菲菲的愛意，不是自古帝王都追求的長生不老，而是他口中的那個他！
他……一個很敏感的詞。
櫻唇微啟，莫伊正準備開口詢問，餘光卻看到病太子已經站到他們面前，微微一笑：「父皇，伊兒找到幸福了，我們該高興！」一邊說，一邊輕輕拍了拍北川皇帝的背，將一道勁氣侵入他的思緒，助他冷靜。
北川皇帝渾身一顫，眨巴眨巴眼睛，神情迷惘：「父皇？」
「是的，父皇。」莫伊推開北川皇帝，身子向後退了一步，歪著腦袋笑，「太子，父皇都不認識皇姐姐了呢！你認識嗎？」
「皇姐姐今日真的驚為天人啊！」病太子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扶住北川皇帝，「父皇，今日是皇姐姐大婚的日子，天朝迎親使團還在順貞門外候着，可耽誤不得。」
北川皇帝此時已經清醒過來了，盯着莫伊幽幽一嘆：「是吶，伊兒要出嫁了……」似是想起來了什麼，北川皇帝突然朝立在一側的太監揮揮手，小聲吩咐了幾句。
太監微微一愣，隨即應了一聲，向著勤政殿一路跑去。
北川皇帝看了一眼太監，隨後再看向莫伊的眼神已是一片慈愛。「伊兒，這些年父皇一直虧欠你很多，總希望能彌補你一些什麼。可是父皇也明白，最多的彌補，都抵不了你曾經受到的傷害。」
「好在，上天垂簾，讓伊兒能遇上天朝順帝。父皇那日觀他對伊兒之心，倒是十分真的。伊兒現在身懷龍裔，順帝後宮中並無妃嬪，也算是能少些禍事了……」
莫伊垂著腦袋聽着，不時的點點頭表示同意。
「只是有一樣，父皇，父皇……」北川皇帝的話語有些猶豫，頓了又頓之後，他停了下來。
莫伊微微抬頭，有些不耐煩北川皇帝的猶豫：「父皇有什麼話儘管吩咐伊兒，伊兒定會遵的。」
北川皇帝看着眼前這個眉眼如畫的女子，想起兒時另外一個眉眼如畫的女子望着遠處的天，幽幽嘆著：如果有一天我能再回到那個有着滿池睡蓮的地方，我此生也算圓滿了。
終是狠狠一咬牙，北川皇帝笑着搖搖頭：「只要你能幸福，父皇此生已經圓滿了。」
「伊兒，吉時自是耽誤不得，快快去吧！」
拍拍莫伊的手，北川皇帝扭頭吩咐病太子：「昱兒，雖有天朝順帝的迎親使團就侯在宮門外，可我北川不能失了禮節，當親自將伊兒送到天朝，直至伊兒與天朝順帝完婚才能返程。這一路，可安排好了？」
「父皇放心。兒臣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送親使臣，是兒臣。」病太子笑着接了話。
「這便好，這便好。」北川皇帝對送親使臣人選的安排十分滿意，便不再說什麼。
莫伊見北川皇帝不再說話了，便依著身側嬤嬤的交代，朝着天朝順帝重重叩了三個響頭，口中哭着唱到：「兒臣今日辭別父皇，一願父皇保重龍體，千秋萬代，二願北川國富民強，江山永固……」
……
……
辭別了北川皇帝，就到了出發的時候了。莫伊站在葑菲宮中，看着外面浩浩蕩蕩沒有盡頭的送親隊伍，心頭湧上一股奇怪的情緒。
她本以為她是可以輕鬆離開北川皇宮的，一定會有一種解脫了感覺。可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之時，她竟生出了一絲不舍，一絲不安。
染著丹蔻的縴手撫上劇烈跳動的胸口，莫伊詫異自己的心中怎麼會有了一絲不舍。
不管是重生后的自己，還是早已香消玉殞的莫伊，她們的心中，都不該有這樣的情緒呀！
回頭看了一眼隔着一彎流水的鳳儀宮，莫伊給自己找了一個釋懷的借口：或許，是那塊突然出現的黑玉讓她心中有了疑惑從而不捨得就此離開吧？
找到了一個借口，莫伊緩了一些心緒。眸光輕掃間，她看到了站在嬪妃最後面的蘭貴人。
蘭貴人似乎也看到了莫伊看向自己，她忽而挑着眉梢咧嘴一笑。
這個笑容，頗有些挑釁的味道。
心中一動，莫伊皺眉，腳下意識的動了動，卻被青萍一把扶住：「主子，快戴了蓋頭上御攆吧！吉時誤不得。」
莫伊微怔，咬唇點頭：「好。」
蓋上蓋頭，上了御攆，莫伊聽到有太監長長細細的唱了起來：「起駕——」
……
……
出了葑菲宮，過了十五道宮門，莫伊的御攆終於來到了順貞門外。
遠遠的，天朝迎親的使臣就迎了上來：「下官天朝平陽侯李岩率天朝迎親使團共一百二十八人恭迎皇後娘娘御駕，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陽侯平靜的聲音遠遠傳來，一番話，再次讓送親的眾人感覺到了天朝順帝對莫伊公主的真誠袒護之情。
因為，天朝的人，對莫伊的稱呼，不是護國靈女，不是莫伊公主，而是皇後娘娘。
一國皇后，未成親卻已先獲得認可。
君淡然，不可不謂用心良苦。
莫伊因着太后而煩悶的心情，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總算好了點。
微微勾起唇角，莫伊慵懶的朝青蘿擺擺手。
青蘿會意，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娘娘口諭，諸位都免禮平身吧！」
平陽侯李岩率先起身，和病太子莫承昱小聲交談幾句后，迎親使團和送親隊伍就一起緩緩出了順貞門，沿着京都城的大街，出了京都城，一路朝天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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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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