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清野

298.清野

天『色』已過午,狄道縣下三槐亭乙屯的各戶百姓尚在忙碌著收拾物什,每捆紮好一批,便往停在廣場上的車輛上搬運。

往來的男女老少,手中還在拎着大包小包。一輛輛大車上面,器物已堆積得老高,搖搖晃晃的,隨時都有可能掉落。

破家值萬貫,便是小戶人家,要搬走的東西也着實多,大包小包數,看眼前『亂』糟糟的局面,背着與身材不相稱的大弓、領着兩名屬吏駕馬匆匆行到此地的張麻桿眉頭大皺,跳下坐騎,三兩步跳上一塊大青石,扯開喉嚨喊道:「爾等未曾得令乎?此行只遷錢糧,余物自有官府安置!乙屯屯長何在?屯長速來見!」

三槐亭的亭長張麻桿是追隨鄧季甚久的老人了,曾為勇卒,『射』得一手好箭,甚有功勛,若非他不識字,年老退役后怎麼也不止才多得二十畝勛田,任個亭長。

五十餘歲的乙屯屯長方榆錢是河南抽調來的平民,此時正滿頭大汗,在院門口用他那濃濃的兗州腔勸阻一名鄉農,遠遠聽到亭長吆喝聲,急忙尋過去。

他剛奔近,張麻桿已厲聲質問:「縣衙下令時你亦在場,為何不勸導百姓速行,只顧拖延時日?作死么?待韓遂、馬騰騎兵開過河,鐵騎所到,老幼何人得活?」

方榆錢哭喪者臉,小聲辯解道:「小人自不免勸導,然此地百姓與我河南大不同,只不聽號令,叫人可奈何!」

「此為你之過失。需解說!」人命事大。只能催着急行。早走半日也是好的,張麻桿冷冷喝過,轉臉又扯開嗓子沖眼前的鄉農吼道:「至三輔后,自有官府安置爾等!為此次搬遷,官府在司州租來多少車輛?耗費多少錢糧?與爾等運糧只堪足,何能再裝載許多?」

「三輔、河東戶尚不足,爾等此去若不欲再歸西涼,可安置於司州成戶!此地家中各物。前已盡清點,亭中造冊錄下,待戰後檢點,所損自有官府賠償,或寄往司州交付,或留待爾等歸家,為何尚不能棄離?」[

亭長雖是官身,奈何四周鄉農歸鄧季管轄還不久,官方許諾太過美好,反倒不敢太當真。搬東西的百姓仍舊自行其是。見其等動於衷,張麻桿咽口口水。繼續道:「韓遂、馬騰聯軍不下十萬人馬,至今未過河,只等其地秋糧熟也!今其等軍糧足,不日便來,鄧公憐爾等勞作辛苦,一歲收穫棄之可惜,亦不令早遷,只月前以官府出錢糧租司州民車輛,差來候用,此仁者之舉也!然此往司州路途遙遠,非耗十數日之功不可,爾等不知足感恩,尚不速行,待西涼軍三兩日過河,鐵騎之下,財物小事,『性』命亦堪憂!爾等切勿自誤!」

自馬騰韓遂聯軍十餘萬準備東來的消息在民間傳開,隴西、漢陽兩郡剩下的百姓人心惶惶,準備逃亡的不知有幾許,只是眼看秋收在即,終究難捨田中將成熟的吃食,官府又大力安撫,局面方才得暫穩下。

羌氐兩族部落,搖擺不定的又叛逃往西去奔韓遂,尚聽命的則已驅趕上牛羊,避往武都郡。

對隴西農戶們來說,今歲是納入鄧季管轄后第一個秋收,待將秋糧趕收,交納官府的稅賦確實比以往要輕鬆不知幾許,攢下的糧食很有些富裕。官府果然守諾,民心才漸安穩,只是這個時候,不用小民再考慮外逃,鄧季已下令,動員隴西、漢陽兩郡百姓全暫遷往三輔去。

鄧季入主,自羌氐部落所得牛馬分給民眾后,拉車的大牲畜缺得不多,若全數搬走,車輛卻大不足,官府作保,廉價從司州民間租借來大批牛馬車輛,搬遷就要輕鬆許多。民以食為天,『亂』世中糧食自然最金貴,然而臨行,老小換洗的衣物、常用的被褥、碗筷、傢具,哪一樣是輕易好舍下的?官府租借來的車輛只裝運糧食本有剩餘,然而如今戶戶皆恨不足用,盡塞得滿噹噹的。

幾輛大車上,甚至連裝水的大缸也綁在最高處。

這樣笨重的車輛上路,速度能有多快?十餘日的路途非多走出一倍來不可,若馬騰韓遂大軍過河,便是落後五六日也能追上。

之前一直未起戰事,只因對方也在等秋收,籌備軍糧,畢竟十餘萬大軍不好輕動,其等心急,料比隴西、漢陽還要早收穫數日,馬騰韓遂隨時可能渡河,這些搬遷的百姓在路上拖延,就是自尋死路,由不得張麻桿不憂心。

道理其實很多百姓都懂,倒不是不惜命,然而危難未到眼前,免不得要心存僥倖,真能捨棄家財輕裝上路的不多。

乙屯昨日秋收全部完畢,今晨本就該啟行了的。

見張麻桿苦口婆心說得嘴干,百姓應之者仍舊寥寥,方榆錢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嘴上雖不敢譏諷,心中卻想這下你總該知道此地民眾與司州民的不同了吧。

熟料張麻桿軍中卒兵出身,殺伐果決慣了的,見左右勸不動這些治下百姓,拉黑臉厲聲道:「此為軍令!某不再與爾等多磨嘰,只以一刻為限,一刻后不將車上雜物取下只留糧食者,某必上報縣衙,以資敵論處!到時罪定,戶主處死,老小貶為罪民!是否遵行,爾等自決!」

自古以來,升斗小民對官府許諾的好處,未到手前只可當他三分真;但官府威脅的罪過,就算還未得見,也須得當作十二分真提防。

張麻桿『露』出猙獰面容來,原先好言好語說不動的百姓,頓時盡起驚惶之心,一名老人忍不住出言道:「大人容稟,非我等貪財不惜命,實是家中舊物,不忍就棄!且馬韓賊軍今尚未南下,不一定便渡河,亦不一定自隴西來……」

「來或不來。定的是你等生死。並非其它!舊物與『性』命。孰輕孰重?」張麻桿冷冷一聲后,不理那老者,轉頭對屬吏冷聲道:「計時!一刻後車輛尚裝置雜物、未能啟程之戶,皆以資敵罪報於縣衙!」[

之前官府雖令只搬遷糧食,卻不可能真執行得如此嚴格,待其等貪心不足,惹惱了張麻桿,一聲令下。卻是糧食以外一點兒再不許帶上車了,便是拿幾件換洗衣物都不得許可,百姓們俱都不甘,然那亭長滿臉肅殺,屬吏只顧計時,較真起來還是『性』命要緊,終究細胳膊扭不過大腿,終於有人帶頭,扯開剛綁好的繩索,將雜物卸下。

此後各種呼兒喚女。老者懷抱雞鴨,『婦』人孩童吆喝豬羊。漢子們牽着拉車的牛馬,一刻鐘后,『亂』糟糟的隊伍終於在屯長方榆錢帶領下,踏上東去的道路。

望着又一支隊伍上路,大青石上,張麻桿重重喘了口氣,罵道:「這等不知好歹的阿物,不嚇唬一二,尚不知要磨蹭到幾時!」

兩位屬吏一起笑,這是今日他等轉到的第二個民屯,除張麻桿這一路外,亭里的游繳和三老也都往各屯攆人上路。

張麻桿年歲已大,不比壯年時,忙活大半日下來,已滿身是汗,只是不容他多歇息一會,西面道路上,又有數騎飛馳而來。

弓手眼力一般比別人好,張麻桿眯眼細看過,回頭對兩名屬吏道:「是縣令大人到,我等且迎一迎!」

奔來的數名騎士,為首的正是狄道縣令,徐庶之友石韜石廣元。

投奔司州之前,這位曾經的潁川名士出行只乘坐牛車,如今在鄧季麾下做官,免不得入鄉隨俗,學了騎術,只是尚不精,未敢驅馬太快。

就算如此,效率也要比優哉游哉的牛車好許多,今天的大半日功夫,石韜已巡視過治下兩個亭七八屯百姓的搬遷情況。

待兩下行近,不待張麻桿見禮,石韜先在馬背上發問道:「可知汝亭尚有幾屯未行?」

張麻桿施禮后,頓時如同先前的方榆錢屯長一般,『露』出苦瓜臉:「大人,此地民不比我司州百姓令行禁止,某等亭長、游繳、三老盡出,恐亦尚有三四屯未能啟行!」

石韜頷首,笑道:「如此已是難得!本州殘破,狄道縣雖隴西治所,亦不過兩千餘戶,口不過萬,只編得三亭,搬遷甚易,亦不難安置!對百姓催急些,不過為防萬一,免其等刀兵之禍,吾等心中自知便可,卻不用真急如此,到明早前盡遷上路便可!」

張麻桿卻不與苟同,搖頭道:「主公既已令下,豈可有違?且此事關乎百姓『性』命,萬不能大意!若因此誤人,某等之過也!」

對於鄧季麾下此等責任感超強的死腦筋,石韜也是法,只得對這位膽敢教訓上司的屬下道:「君言有理,那便有勞再往各屯催促!」

張麻桿果然便告辭,騎馬往周邊民屯行去。

苦笑一下,不料自家這等君子人物倒被粗鄙輩教訓,石韜顧左右道:「既有亭長游繳三老等賣力敦促,吾等需再往鄉中去,且歸縣衙收拾,亦準備上路,先到三輔,準備安置撫慰民眾才是!」

左右皆稱:「諾!」

西涼人向來號稱彪悍敢戰,司州勇卒再彪悍,殺敵三千也免不得自損八百,面對馬騰韓遂的十餘萬聯軍,即便虎牙、『盪』寇、威烈、驍騎四軍齊至,田豐、賈詡也從未想過要正面抗衡,更別說『盪』寇軍於晉陽中計,不能趕到。

以兩位軍師和別駕徐庶議定,西涼已有的三郡,武都暫且不論,隴西、漢陽都實行堅壁清野,一個人口、一顆糧食都不準備給西涼軍留下。

兩郡殘破,如今人口都不過四五萬,可即便如此,全暫遷往三輔,將來多半還得再遷回,一來一回也是極大耗費。

只是為了將來的勝利,應該都是值得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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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夫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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