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第一百二十八章

152第一百二十八章

壽王府里鬧起來的時候,周鴻和顧嫣然這夫妻倆正頭碰頭地說話呢。

雖然顧嫣然反覆保證她是裝的,根本沒有受驚,當然更沒有動到胎氣,但周鴻還是強令她卧床休息,自己在床沿上靠着,順便把兒子也抱過來,在他身上翻來翻去地玩。

「今日這事,想來不是齊王授意的。」顧嫣然伸手摸摸兒子激動得通紅的小胖臉,「估摸著,是周潤自己的意思。說來也真有些險,幸而那湯汁只濺在丹青裙子上,若是那貓撲到她臉上可就糟了!」

周鴻陰沉着臉道:「宮中那事,她不去怪壽王,不去怪沈碧瑩,反倒怪你,真是豈有此理!若摔下石階的是你,別說你腹中的孩子,就是你自己——齊王一聽說此事便連忙向我暗示並非他所授意,既然如此,他若不處置周潤,休想就這樣過關!」若是真摔到了,一屍兩命也是有可能的。

「齊王——他能怎麼處置周潤?」顧嫣然微微皺眉。丹青幸而沒有摔得太重,但周潤的心思之惡毒已然可見,顧嫣然當然不肯輕易就將此事揭過去。但周潤只是齊王的弟媳罷了,齊王怎能越俎代庖去處置自己弟媳?

「那是齊王自己的事。」周鴻冷然答道,緊皺的眉峰終於引起了元哥兒的好奇,他從父親肚子上爬下來,伸手去摸父親的眉頭。周鴻被他摸了兩下才明白過來,連忙舒展開眉頭,沖兒子一笑,元哥兒才樂了,繼續在周鴻身上「翻山越嶺」起來。

周鴻小心地用手臂護著兒子,續道:「今日戶部指派了人去山東。陛下對此甚為重視,特意准了他密奏之權,並派侍衛隨行保護。」這就是欽差的派頭了。

「侍衛?」顧嫣然一怔,「之前……」

周鴻輕輕點了點頭:「之前6鎮托我送進侍衛中的人,此次也在隨行之列。」

夫妻兩人對看片刻,顧嫣然喃喃道:「齊王在山東賑災,難道當真有什麼不對?」

周鴻默然沒有說話。之前6鎮拿着那條肚兜只叫他做了那麼一件完全可稱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就已經覺得不對了,原來6鎮果然還有後手:「我已回稟了東宮,暗中派人去山東調查,只等著消息送過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齊王在賑災中做了什麼,一定能查得出來。只可惜——」當初賑災這事兒,太子也應該請纓的,不該因為進了東宮就縮手縮手,倒叫齊王立下了一件大功。

這一等,就等到了二月末,寧泰公主大婚的日子。

這段時日,周鴻對6鎮始終冷麵以對,而壽王府除了送來一批上好的藥材給顧嫣然補身之外,並沒什麼動靜。越是如此,周鴻就越相信6鎮安□□去的那個人有蹊蹺之處,只是欽差到了山東之後,一直忙於春耕,並沒看出有什麼不對勁來。京城離山東畢竟太遠,雖然太子派了人去調查,但一時沒有消息,也只能等待。

寧泰公主大婚時的場面,看起來遠不如景泰公主。她生母位份既低,人又早逝,雖然得皇后抱到膝下撫養,但如今皇后也不在了,宮中自是沒有人用心替她操辦。而齊大爺如今是孤身一人,齊家宅子也小,故而只請了要好的親友,比起當初景泰公主那樣大宴賓客起來,實在有點寒酸。

大婚第二日,新夫婦照例要去齊家拜公婆,周鴻夫妻雖是表親,但齊家已無親人在世,兩人還是早早就趕了過去撐個場面。

呂良和寧泰公主來得很早,幾乎是周鴻和顧嫣然才坐穩,門口便有小廝飛奔來報:「公主和駙馬來了!」

小夫妻兩人一進門,顧嫣然就鬆了口氣。呂良一身大紅團花錦袍,黝黑的臉上滿是笑容,乍看還有點兒傻。寧泰公主同樣是大紅織金的衣裙,微微低着頭,完全是平常人家新婦的樣子,也帶着幾分羞澀的笑意。看起來,至少小夫婦這新婚之日過得十分融洽。

齊大爺也是放下了一顆心,笑得合不攏嘴,接了兒媳敬的茶,連忙取出一對白玉環來:「你們夫妻敬愛,恩情連綿不斷,福氣圓滿如環。這是齊家的規矩,只可惜家傳的那對玉環當年抄沒時失去了,這一對不是古玉,只是我尋了一塊好玉,叫人新打的,送於你們,取個好彩頭罷。」說着,略有幾分唏噓。

呂良有心安慰,只不知該說什麼,寧泰公主卻將玉環雙手接了過去,含笑道:「父親放心,這玉環日後一代代傳下去,自然也能成為古玉的。」

齊大爺幾分傷感也都被她說沒了,呵呵笑道:「好,這話說得好!」

行禮已畢,新夫婦又跟表兄夫婦見禮。雖然寧泰公主執家禮,顧嫣然卻也不敢真就受了,側身避開一半,又還了禮,才送她一對鑲寶石的赤金花簪,簪頭是和合如意的花樣,笑道:「早生貴子。」

寧泰公主頓時紅了臉,呂良忙道:「不急,不急。」

他這麼一說,連屋裏的丫鬟們都轉過頭去偷笑,寧泰公主臉上更紅,悄悄在袖子裏擰了他一下。齊大爺眼尖看見,心裏越發高興,但恐新婦臉嫩,便帶着呂良和周鴻去了前頭書房,留下顧嫣然跟寧泰公主說話。

呂良走了出去,寧泰公主臉上的紅暈方微褪了些,看了顧嫣然一眼,含羞道:「想不到我們有朝一日做了親戚……」當初在書院讀書的時候,因着陳雲珊,大家也算是有幾分交情的。

顧嫣然笑道:「其實早就是親戚了……」

寧泰公主想了想,方笑道:「正是說呢,孟側妃可不就是你的表姐,我竟忘記了。」看了看顧嫣然已經顯出形狀的小腹,「那日在壽王府上,都說你動了胎氣,如今可還好?」

顧嫣然摸摸肚子:「還好。幸而只是被撞了一下,若是從台階上滾下去,只怕就不好了。」

寧泰公主嘆道:「從前都說她酷肖其母,溫文淑雅,卻沒想到……」

顧嫣然笑了笑:「可見若是虛名,總有被揭穿的一日。」

兩人感嘆了幾句,寧泰公主又問了問陳雲珊與孟珩的婚期,漸漸親近起來。顧嫣然笑道:「不知道公主府修繕得可合不合心意呢?」

寧泰公主想起當初呂良托太子妃轉達的那些問題,臉上頓時又紅起來,含糊道:「挺不錯的……我素愛闊朗,最怕他們修得瑣碎,還好並沒有……」看見顧嫣然的笑意,臉上更紅,扭過頭去裝惱道,「不與你說了!還算是表嫂,專門來取笑人的。」

顧嫣然忙笑道:「哪裏是取笑,只是怕當初問不清楚,不能修得讓你合意,豈不白費了有人一番心意呢?」

寧泰公主不好意思再裝,低頭含笑道:「我知道他用心,比韓駙馬強得太多……」

景泰公主大年夜裏那一番大鬧,連皇帝都知道了。德妃勸著女兒息事寧人,皇帝也將韓晉召了去做畫,趁機就教導了幾句。於是景泰公主只在宮裏住了兩日,就被韓晉接回了公主府。可是兩人雖貌似和解,景泰公主心裏卻存了口氣,看韓晉就有些疑神疑鬼起來。沒幾日,韓晉帶來的兩個丫鬟就被她找借口打發回了韓家。

這兩個丫鬟都是孟素蘭特意挑的,模樣平平,卻是手腳麻利會伺候人,尤其清楚韓晉的習慣。孟素蘭是怕韓晉住在公主府中,公主帶來的侍女不知他是何喜好,日常服侍得不周到,叫他受了委屈,這才特意從自己的心腹丫鬟里挑出這兩個送過去的。誰知這成親才沒多久就被找了些莫須有的借口送了回來,憋了一肚子氣,又怕兒子無人侍奉,想了想又換了兩個容貌更不出色的送了去。誰知景泰公主越發起了疑心,這兩個送了去不過十日,便有一個因為晚上在書房裏伺候,被景泰公主打了十記耳光。

這下韓晉也惱了。雖說景泰是公主,可孟素蘭也是她的婆婆,婆婆送來的丫鬟,便是打狗也要看主人面,這樣無緣無故地責罰,實在是不曾將孟素蘭放在眼裏一點半點。

韓晉可並不是個沒有脾氣的人。相反,他少年才子,心高氣傲,有封侯拜相之志,突然被選為駙馬,心裏已經憋著些怨氣,不過看着景泰公主美貌,他憐香惜玉之心發作,也就溫柔情好起來。如今景泰公主露出一臉的妒婦潑婦之相,連婆婆都不知尊重,韓晉自己尚且不敢違逆孟素蘭,何況是娶回家的妻子呢?於是他脾氣發作起來,雖不敢直接把景泰公主怎樣,卻是立刻冷了臉。先將韓家這兩個丫鬟送回去,轉身就睡到書房裏,輪著叫景泰公主帶來的侍女去服侍——你不是見一個打一個嗎?那就打你自己帶來的人吧。怒火之下,居然對這些美貌侍女們也沒個憐惜了。

如此一來,公主府里可就熱鬧了。景泰公主疑神疑鬼,今天打了這個,明天罵了那個,連着往內務府退了兩批宮女,終於鬧得宮內盡人皆知,把德妃氣了個半死。

德妃愛女心切,便辦了件糊塗事,將孟素蘭傳了進宮,想叫她壓着韓晉向景泰公主服軟。

其實孟素蘭私下裏當然是勸著韓晉的,並不想叫兒子跟公主兒媳鬧翻,那對韓晉也並沒好處。可是德妃這樣咄咄逼人,把錯處全都推到韓晉身上,孟素蘭卻不愛聽了。天下有哪個當娘的願意聽別人說自己兒子壞話呢?孟素蘭如今也不是年輕人了,家裏丈夫有美婢美妾,不是個專情的;女兒嫁了之後仍無所出,如今夫君冷淡婆婆不喜;現下連兒子的日子也過得不好,孟素蘭憋了一肚子的氣,從宮裏回去就病倒了。

這下韓晉險些沒瘋了。立刻將自己的東西一打包,從公主府搬回韓家,日夜守着親娘,再不踏進公主府一步。景泰公主忍不住,跑去找他,他就跪去皇帝面前,求皇帝允准他在母親病床前儘儘孝道。

所謂百善孝為先,皇帝自己就是以孝治國,怎能禁止臣子盡孝道?將這事兒一問,德妃辦的糊塗事就蓋不住了。於是德妃先被分了一部分宮權給別的嬪妃,景泰公主也被皇帝派人去申斥了一頓——當然是秘密的,只是宮裏也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具體申斥了些什麼不可能知道,但這事兒卻傳了出來——景泰公主只得早晚去孟素蘭床前問安,這段風波才算勉強平息了下去,但夫妻兩個心裏生的隔膜,卻是就此紮下根了。

這些事,寧泰公主身在宮中,自然知道得清楚。她的乳母叫人悄悄打聽了,然後一五一十講給了寧泰公主聽,並細細教導她:「雖說是下降,但也該遵循夫妻之道,敬重夫主公婆,得了他們喜歡,這日子才真正過得好。不然駙馬錶面上敬服,心裏不曾愛重,終歸是貌合神離。公主高貴,駙馬不敢觸犯,日子自也過得下去,可那等日子是過給別人看的,就毫無意思了。」

有景泰公主這前車之鑒,寧泰公主自然知道乳母說的都是好話,且呂良在圍場救她,還是盡臣子之道,後頭修建公主府的時候一番用心,就叫她心裏也覺喜歡了,故而出嫁之時便打定主意,要依著乳母所說認真過日子。呂良憨厚,這新婚之夜過得不錯,愈發叫寧泰公主下了決心,定要好好經營這夫妻之道。

這邊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顧嫣然將呂良和齊大爺的脾性也提了提,見寧泰公主認真聽了,心裏欣慰不已。寧泰公主又問起元哥兒,這下子話就多了,正說得高興,石綠從外頭進來道:「夫人,侯爺說要回去了。」

這時候還早。兩人過來之前本是說好在齊家用一頓飯的,周鴻這時候說要回去,必定是有事。顧嫣然連忙出去,便見周鴻從前頭過來,道:「有些事趕着要去辦,怕是這頓飯不能用了。」壓低聲音在顧嫣然耳邊道,「去山東的欽差說是失足落水,如今失蹤了。」

顧嫣然一驚,抬頭看着周鴻。夫妻兩人目光相對,彼此都明白對方的意思——欽差失蹤,跟6鎮安□□去的那名侍衛必定有些關係!

如此一來,顧嫣然也沒心思在齊家用飯了:「你快去罷,我自己回去。」

「你小心些。」周鴻看了看她的小腹,「馬車趕得慢些,仔細顛著。」細細交待了幾句,這才轉身走了。

顧嫣然心神不定地跟寧泰公主又說了幾句話,便也起身告辭。車夫是得了吩咐的,馬車走得慢而平穩,顧嫣然靠在車廂里,不由得只是想這件事。果然6鎮不僅僅是送個人進侍衛中去那麼簡單。謀殺欽差,其罪與謀逆等同,若是有人查一查,這事兒就牽連到了周鴻身上——馬車猛地一晃,打斷了顧嫣然的思索。

「怎麼了——」丹青就坐在門邊,一手就要掀起車簾,「怎麼晃成這——」

一柄利刃將丹青的後半句話噎了回去,車簾一掀,一個穿着粗布短衣的男子已經進了車廂:「都不許出聲,不然一個也別想活!」

丹青下意識地擋在顧嫣然身前:「你是什麼——」最後一個字尚未出口,短衣男子已經抬手在她頸側砍了一下,將她打暈在車廂里。

石綠緊緊地護著顧嫣然,壓低了聲音:「你想幹什麼!」此刻外頭有馬嘶之聲,馬車重新向前行駛,壓過了她的聲音。

短衣男子似乎十分欣賞石綠的知趣,嗤笑了一聲:「這就對了。小聲些,別叫外頭聽見,誰都不會有事。若是鬧開了,你們夫人可就——」威脅地晃了晃手裏的匕首。

馬車繼續行駛,外頭的聲音漸漸小了,想來是到了偏僻之處。馬車終於停下,外頭傳來聲音:「請平南侯夫人換輛車吧。」車簾掀開,旁邊停著另一輛馬車,此刻車簾也掀起著,裏頭正有一個人沖着顧嫣然微微地笑。

這個人,顧嫣然還真的沒有見過,但她猜到了:「6——大將軍?」血脈真是奇妙,明明男女有別,可6盈有些地方跟6鎮實在很像,像到一看就知道他們是父女。

這一剎那,顧嫣然都明白了。之前的一切,不管是牙白和甄真來偷東西也好,是安插人進侍衛也好,都是6鎮的緩兵之計。不管這些計劃最後到底能不能奏效,6鎮最終的目的,是將她抓在手心裏,這樣才能真正威脅到周鴻。

「平南侯夫人還是別動的好。」6鎮彷彿看出了顧嫣然的心思,微微地笑,「就算平南侯夫人不愛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愛惜未出世的小公子的性命。還是換輛馬車吧。」

顧嫣然最終只能挪到了6家的馬車上。兩輛馬車此刻都停在一條小巷中,大街的喧鬧聲離得很遠,她一個孕婦,再怎麼掙扎也不可能跑出這條小巷。

6鎮把暈倒的丹青也丟到了馬車上,隨手又拔下顧嫣然發上一朵珠花,丟給了石綠:「拿着。等我們走了,回去稟報你們家侯爺,我請夫人到我府上暫住幾日,這珠花就做個證物吧。別鬧啊,不然說不準就要驚了馬。本將軍是無妨,只怕你們夫人來不及跳車。」說罷,他放下帘子,「走。」馬車便行駛起來,離開了小巷,只留下石綠幾人,被數名大漢用刀子逼着,眼睜睜地看着馬車遠去,無計可施。

這裏馬車轆轆前行,顧嫣然倚在車廂里,強做鎮定。6鎮坐在對面,瞧了她一會兒,咧嘴一笑:「平南侯夫人膽子不小啊。」

「你想怎樣?」顧嫣然想從車窗縫隙里看看外頭,卻發現這車簾是釘在窗框上的,根本掀不起來。

「我想怎樣?」6鎮笑了,一雙眼睛卻閃著獰厲的光,「夫人該回去問問顧大人,他想怎樣!閑來無事,他做點什麼不好,為何非要去碰呂家村呢?他去福州這幾年,我看沒幹別的,就在追究當年我那幾個下屬的下落了吧?你說就算追究出來了,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顧嫣然冷冷地說:「不追究,難道就讓你殺民冒功,拿無辜之人的白骨去撐你的大將軍寶座不成?」

「一將功成萬骨枯。」6鎮絲毫不以為意,「當初潞國公、平南侯,他們手下就沒有枉死的人?老子們真刀真槍,拼了性命才打下太平江山,這些文官兒們卻仗着有幾分舞文弄墨的本事,偏要來壞我的事。他們何嘗知道當兵打仗的辛苦?」

「這才叫一派胡言。」顧嫣然不客氣地道,「憑你打什麼太平江山,也沒有殺民冒功的道理。何況我夫君總是武將吧,你在西北邊關公報私仇,難道也有道理了?說什麼太平江山,這太平江山也不是你打下的。沒有那些一心殺敵的兵將,憑你只會殺百姓,就有太平江山了?」

6鎮兩眉一軒,又勉強忍了下來:「罷了,與你一個婦人鬥嘴斗舌,毫無意義,我自去與平南侯說便是了。」他說着又笑起來,「平南侯夫人,你說等平南侯得到了消息,該是個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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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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