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偽博弈
學校的動作很快，隔天就開始由各班老師宣佈高三的補課計劃。這可是個大工程，涉及到整個高三的所有學生，補習內容主要包括高考的核心部分。當然具體補課細節倒是簡單粗暴，就是把學生的周末和晚自習時間無限吞併而已。這些時間加上足夠學生們再多拼湊出一個學期來，再配以寒假期間除了春節之外的所有時間，簡直像把高三學生關進了七龍珠中精神和時間的小屋。
補課計劃一經宣佈，整個高三說不上是哀嚎遍野但也差不多，許多人還心存僥倖認為今年應該依然有去年餘波，沒想到居然這麼徹底就被重新打入輪迴。
學霸們躍躍欲試，打算大幹一場，目標全國名校。一般同學則是無所謂，但更多已經決定隨便混個大學文憑的同學就忍不住悲從中來，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可怕的世界。
學校給出了各個班級的課程安排，隨後就開始由班主任們去做諸位同學的思想工作。這種前期鋪墊對大多數人來說一點都不陌生，學校一旦有點什麼讓人心生抵觸的行為，總會先讓老師們過來吹吹風。
就在大家都覺得整個學校應該沉浸在讓人振奮的學習氛圍中，並且各個班級里的教室黑板上開始出現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字樣的時候，一個舉報電話打到了市教育局。
一位自稱是學生家長的中年人舉報市一高中罔顧教育局禁令，開始全面補課的可惡行徑。
這位家長措辭激烈，態度略激動，但說話條理很清晰，並且暗示教育局如果不管他就要繼續往上捅。
這樣的舉報電話還不足以讓教育局生出太強烈的警惕之心，不過依然有人去給一高中的校長通了點消息。
學生家長是全世界最難搞的生物，學生好了是家長教育有方，學生不好就是學校全部責任。對於家長的舉報學校方面早有心理準備，就是沒想到會發生在高三學生補課上。按照學校的一半經驗來看，這一學期的學生家長們恨不得讓學校把學生都軟禁起來，最好不回家每天就在學校封閉式學習。
這個電話出現之後，開始陸續有人打電話向教育局投訴，目標都指向高三補課。
聚沙成塔的舉報電話多了之後，開始有人繼續向省教育廳投訴。
這個投訴分量就很重了，雖然知道市級高中的高三補課是潛規則，接到連續投訴的教育廳也不能不管。這樣一來上級部門就責成市教育局去調查，一高中本來還在培養學生昂揚鬥志的氣氛瞬間遇冷。
這時候，學校的領導們已經嗅到了跟往日不同的氣息。
這次投訴的規模之大，目標之集中簡直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什麼人跟一高中的領導們有私怨。從市教育局傳來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希望一高中儘快結束現在這種局面，至少要安撫好學生家長們。
一高中為此開了兩次焦頭爛額的家長會，苦口婆心地解釋了學校的苦衷和對學生們來說補課的好處，得到了學生家長們的一致贊同，然後……投訴依然未見減少。
這樣的情況下學校也沒法死撐下去了，只能宣佈暫時停止補課計劃。否則省教育廳會派人下來檢查，這種檢查組下來要是不查出點什麼基本不會撤離。下級組織最怕上級檢查是天朝共性，一高中的校方領導們只能決定先停掉補課計劃，免得查出更多問題乾脆抹不幹凈了。
這些事集中在幾天內爆發，連同學們都來不及反應。從學生家長投訴到學校迅速反應開了家長會不過三天時間，一周內就捅到省教育廳，學校方面在感慨時運不濟的同時也暗中驚嘆那些家長的門路和能力。
總之情況很糟糕，事情鬧得很大，無論學校老領導還是老師們都覺得相當鬱悶，又沒有辦法。
這幾天學校里都在議論這件事，各種說法眾說紛紜。蘇亦凡就聽到了至少三四個版本，包括學校領導得罪了什麼某個官員子女，還有其他學校老師暗中組織告發等等。程水馨聽到風聲之後就問蘇亦凡：「舉報之後的謠言也是你找人傳的？」
蘇亦凡立刻否認：「怎麼可能？我只是找人幫忙舉報了一下而已。」
兩人說話的地方周圍沒人，程水馨有點感慨地靠着花壇的欄桿仰頭看天，喃喃說道：「果然只要隨便出點事，謠言就能自己生長。」
之前做這件事的時候蘇亦凡還心中略忐忑，現在他的心情已經完全平復了：「別擔心，反正有什麼流言都不會影響結果。」
程水馨側頭看了一眼蘇亦凡：「所以你現在還沒用完所有的招數？」
蘇亦凡嘿嘿：「總要為所有人考慮一下嘛。」
比較晚出教室的楊冰冰這時候也過來了，站在兩人面前說：「聽說已經有家長抗議學校不組織補課了，數量也不少。」
程水馨看了一眼蘇亦凡，問道：「這就是你的后招？」
蘇亦凡呵呵：「這叫事態自然發展。」
正如蘇亦凡所料的那樣，一旦各種版本的流言蜚語四起之後，真正坐不住的不是那些想要補課的同學，而是他們的家長。
濱海市的高中都不讓補課這還了得？那些認定自己孩子能去到天朝名校的家長們倒是很理智地沒有去打教育局電話，而是集中殺到學校來找校長和教導主任們理論。
這些家長甚至還自發組織了一個家長委員會，找了經驗豐富的一位賣皮具的商場老闆當意見領袖，直接跟學校教導處副主任對話。
「高三怎麼能不補課呢？」皮具城的老總姓姚，肥頭肥腦長得就像個老闆，對着教導處副主任也是一臉狂傲，「全省分數線一樣，咱們不補課的跟人家補課的競爭，到頭來你們學校的成績不好看，我們孩子的前途受耽誤。這責任你們擔得起嗎？」
空調開到21°的辦公室里，教導處主任的臉上都冷汗往下淌。
「文件是省教育廳統一下發的，也跟現在全國減負的指導意見相符。」副主任面對這種情況只能用官話來回復，「我們也沒辦法啊，模擬卷子都印好了，老師們也都單獨備了課。現在被叫停，咱們學校也是有苦說不出啊……」
姚總才不吃這套：「你別來這套，往年也不讓補，你們不是外甥點燈籠——照舊！學校趕緊給我們想個辦法，不然咱們沒完！」
教導處副主任聽見姚總這麼說話就有一種想掀桌的衝動，這已經不是不講理到某種程度，而是壓根就胡攪蠻纏了。當然這位教導處副主任也知道，自己跟對方講道理本來就毫無意義，他現在只能切換成客服模式。
「這個……我們也想解決這個難題，不過這需要多方面溝通，不是我們學校一家說了算嘛。」
姚總也是個比較有底氣的，加上自己身後跟着一群家長，態度更加囂張，對着這個副主任直接就拍桌子了：「拖拖拖，你們學校就不能說點像樣的解決辦法！一個學期一共幾天？你們拖完了，孩子的學習也完了！」
教導處空蕩蕩的只有副主任一個人面對成群的學生家長，這場面換成任何人也得心中小小瑟縮，尤其是這群學生家長委員會的成員在濱海市還都有一定人脈，讓副主任覺得更不好辦。
無奈之下，副主任只能安慰學生家長們：「那個……我們肯定一周之內想辦法解決問題，這樣總行了吧？」
學生家長里有手欠的，直接用手機錄了音，還諷刺道：「這話可是王主任你說的，咱們都聽見了。要是真解決不了，王主任你可別變成臨時工啊！」
王主任忍住怒氣說道：「我們學校一定說到做到……希望諸位家長理解，咱們跟上級溝通也需要時間。」
家長們一點都不領情，紛紛提出各自的要求，總的匯總起來就是說要求學校組織最好的老師給孩子們補課。對這些要求王主任只能暫時捂著鼻子一一認了，先送走這些大爺們再說。
最終家長委員會離開學校，反倒讓學校覺得更頭疼了，甚至這位王副主任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變成臨時工……
情況永遠比想像中變化還快，就在王副主任擔驚受怕地把情況往上彙報的同時，那些自發組織起來要求學校高三快馬加鞭的家長們乾脆直接把問題捅上了網。
因為關係着熱點問題，又涉及到諸多家庭的切身利益，濱海市一高中這些家長們發的帖子瞬間傳遍了整個互聯網。
要不要補課，該不該補課，補課應該怎麼補……圍繞這篇帖子，開始出現了各種論調的辯論，一時間場面極為熱鬧。
見到這陣仗后，程水馨立刻明白了蘇亦凡打算幹什麼。
「這才是你希望的自由選擇？」
蘇亦凡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還是跟你學的，把選擇權重新交還給所有人。」
程水馨倒是有些感慨，她看到網上那帖子出現之後，大概就知道這件事最後的走向會是如何。
即使在這種事上蘇亦凡仍然願意堅持自己的原則，程水馨很佩服他。若換成是自己，程水馨覺得自己做得絕對比蘇亦凡兇狠凌厲多了。
在這種期待中，很快上面給出了最後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