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三章入門

第兩百五十三章入門

日出東方。

便是太安城的百姓,也被這驚心動魄一幕所吸引,紛紛仰頭望去。

徽山紫衣軒轅青鋒不知何時來到了九九館,跟一眼就認出她的年輕店夥計要了一份招牌的羊肉火鍋,她面無表情地提起筷子。

有個人,不但比吳見柴青山這些老人更接近欽天監,甚至比洛陽鄧太阿曹長卿還要更近。

少女站在一堵高牆的牆根后,她伸手扶了扶有些遮住眼帘的歪斜貂帽。

沒有人知道她何時來到此地,不光是欽天監門口仙人不曾發現,甚至就連專註於迎敵的徐鳳年都沒有察覺。

而她其實距離那些淪為棋子的重騎軍,只隔着一堵牆而已。

作為刺客,她殺的人其實並不多,甚至準確說來,屈指可數。

比如最早武評的天下第十一王明寅。

還有京城看門人柳蒿師,當年分明已經逃過了大秦皇帝附身的徐鳳年追殺,到頭來卻給她宰了,頭顱被當球踢著玩。

除了殺徐鳳年,她的失手其實只有一次,就是阻擋王仙芝進入北涼。

這一次,她不允許自己失手。

大街之上,四百多騎開始相向而沖。

如果這一次依然被徐鳳年的十二飛劍阻擋,想必下一次就是僅剩千餘騎傾巢出動了。

但是徐鳳年的飛劍意氣顯然已經消耗殆盡,八柄飛劍都已經接近碎裂邊緣,不得不重返袖中。

事實上徐鳳年一氣綿長至此,如果是對陣人間精騎,已經不亞於破甲一千六了。

化身虹光的白鹿仙人卻沒有給徐鳳年換氣的機會,四百多騎已經奔雷而至。

徐鳳年眉心棗印熠熠生輝,嘴角滲出一縷血絲。

雙手抬起,起手劍勢。

生平僅有三尺劍,有蛟龍處殺蛟龍。

兩袖青龍。

遙想當年,那個羊皮裘老頭揚言要傳授他這招與劍開天門齊名的劍招,年輕世子殿下還納悶獨臂老人如何兩袖青龍?

一甲子之前,偌大江湖僅一人。

一甲子之後,大雪坪劍來二字。

年輕劍客揭幕,是御劍大笑過廣陵。

老人謝幕一戰,是廣陵江畔一劍破甲兩千六。

入江湖時驚艷,出江湖時瀟灑。

這就是李淳罡。

千年以來,獨此一人劍道可與呂祖並肩的李淳罡。

曹長卿和鄧太阿幾乎同時瞪大眼睛,便是這兩位武評四大宗師中的陸地神仙,也有些疑惑和震驚。

他們依稀可見一位羊皮裘老人站在了徐鳳年身邊,這一次出現,不同於先前下馬嵬驛館街道上的「形似」。

這一次,是神似!

傴僂老人站在年輕藩王身後,微笑道:「臭小子,這次就當訣別了吧,以後別沒事沒事就煩老夫,該走就走,老夫自己都沒啥好留戀的了,你為何放不下?」

徐鳳年輕輕點頭,兩袖之中,磅礴至極的青色罡氣瘋狂流瀉。

「你小子是要學老夫在江畔一戰啊,如此逞強?不後悔?」

「不比她強,以後沒那臉皮去接她。」

「倒也是,老夫當年就比綠袍兒厲害,要不然她也看不上眼。對了,別仗着武功高,就欺負她。老夫是過來人,知道會後悔的。記住,仗着女子喜歡自己,就不曉得珍惜,最要不得。」

「不用你嘮叨。」

「臭小子!」

「以前都是看你耍帥,要不然最後這次,換你好好瞧瞧?」

「行啊。」

兩袖青龍,一左一右,如洪水決堤,各自如一條大江東奔西走。

李淳罡身形逐漸消散,眼中充滿緬懷和激蕩,最終輕聲道:「百年江湖,有我李淳罡,有王仙芝接班,如今又有你徐鳳年……無酒也無妨了……」

兩條青色蛟龍一衝而過,四百多騎金甲騎士大多數人仰馬翻,有五六十騎竭盡全力逆流而上,但是滿身金光依舊迅速渙散。

大街盡頭的牆壁,轟然倒塌。

但是這幅兵敗如山倒的頹勢畫面中,有四騎最為矚目,他們「生前」在軍中的官職品秩大多不高,單槍匹馬的戰力更是遠不如那些騎軍將領,可無一例外,他們都是晉心安前往大營中親自額外挑選出來的騎卒,在這之前,他們在馬祿琅的重騎軍中並不起眼,當時被選中臨時加入欽天監之戰,其實這四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也未深思,只當是自己不小心入了軍中大人物的法眼。這四名騎軍自然不清楚他們在征北大將軍馬祿琅眼中,也許只是重騎軍中的普通一員,但是在練氣士宗師晉心安看來,卻是各自身負某種氣運的存在,四名騎士祖輩分別來自老離陽、東越北漢以及西楚遺民,所以他們才是對付徐鳳年和北涼的真正殺手鐧,將會是這場大戰中用心最為陰險的陷阱。四名脫穎而出的騎士雖然沖勢受挫,但依舊在逐漸接近徐鳳年,為首一名騎軍手持金色長槍,胯下戰馬在距離徐鳳年身側五步外,實在無法再向前推進一步,悲哀嘶鳴中,戰馬高高仰起雙蹄,騎軍手中長槍的槍尖一寸一寸遞出,刺向徐鳳年的頭顱。

戰馬終於支撐不住,雙蹄砸在地面,而那桿長槍也順勢向下劃去。

但是長槍如冰雪靠近火爐,眼睜睜在徐鳳年肩頭幾寸外消融。

這位祖父曾是東越鎮東大將的離陽騎軍都尉隨之灰飛煙滅。

無形中屹立於東越國都的那根氣運柱子,如遭雷擊,轟然震動。

接下來是舊北漢境如今的薊州附近,又出現一陣震撼,許多舊北漢春秋遺民都感到一種玄妙的心神不寧。

迎來中原第一位女皇帝的西楚帝都,許多讀書人,不論是正在書房捧書的士林大儒還是在私塾背書黃口小兒,都停頓了一下,莫名其妙后也就繼續看書讀書。

當最後那名父親戰死於西壘壁戰場的重騎軍士卒也金光碎裂,整座太安城上空驟然響起一聲悲憤龍吼。

徐鳳年身軀先後出現四次細微顫動,尤其是最後一次,竟是從眉心滲出鮮血。

有三位仙人抓住機會悍然出手,試圖聯手重創那位強撐一口氣的年輕藩王。

徐鳳年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濁氣之中佈滿血絲。

吐出這口舊氣和淤血后,位於他頭頂上空的數百柄飛劍看似頹然落下,三名仙人有驚無險地繞過了這場落雨,身形輕靈,在欽天監大門和年輕藩王之間,三位龍虎山仙人一閃而逝,一閃而現,迅速向徐鳳年逼近。這些無力支撐的絮亂飛劍只不過是略微拖延了他們一瞬而已。

但就是珍貴至極的這一瞬,大拇指按在左側腰間北涼刀的徐鳳年輕輕一推,涼刀幾乎全部出鞘,僅留刀尖在鞘內。

徐鳳年雙腳紮根不動,身體後仰,而未曾完全出鞘的涼刀刀柄,剛好撞在一名拂塵橫掃的仙人胸口。

仙人之軀如同崑崙玉碎。

雙腳不動但是身體后傾的徐鳳年,在刀鞘頂端蜻蜓點水觸及地面后,整個人重新站直,又是一推刀柄,第二名仙人又被涼刀如出一轍地撞碎仙身。

當最後一名仙人放棄近身搏殺的念頭時,徐鳳年五指突然握緊,出鞘涼刀輕輕一顫,沒有繼續順勢刀滑入鞘,而是逆勢而出寸余。

正在後退的仙人背後頓時起驚雷。

三名仙人轉瞬間便白虹消散。

大街上五百餘鐵騎更是全軍覆滅。

就在此時,一道嬌小身影掠向白鹿,手刀恰巧刺中了那位在白鹿背上剛剛凝聚成形的仙人胸膛。

她一擊得手,毫不猶豫就迅速後撤。

但是那團金光的炸裂,仍是重重撞擊在了她的身軀。

她的撤退路線上,接連數次穿牆而過,當她好不容易在遠處停下身影,咳出一口鮮血,然後扶了扶貂帽,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輕輕一躍,坐在牆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塊來時在路上買的蔥油餅,低頭咬了一大口。

曹長卿和鄧太阿相視一笑,殺了個仙人吃塊餅,真是挺相得益彰的……

欽天監大門口,在白鹿仙人被莫名其妙給一個小姑娘偷襲成功后,蓮花冠老真人和手持符劍的初代祖師爺終於同時出手了。

徐鳳年腳尖下剛才出現一小片裂縫,是為了不後撤半步而讓鞋底摩擦地面造成的。

三名仙人雖然無功且不得返,就像徐鳳年的落劍拖延了他們的前沖,他們也順利拖延了徐鳳年的換氣。

手中提劍的龍虎山初代祖師飄然而至。

徐鳳年新氣未起,仍是強行與之對沖。

左手刀終於出鞘。

老舊涼刀與符劍鬱壘鏗鏘撞擊在一起。

面如冠玉的「年輕」初代祖師倒滑出去十數丈,幾乎就要撞入欽天監大門,但是笑臉燦爛。

徐鳳年前掠十步,倒退不過九步,但是蓮花冠年邁仙人的身體竟是直接穿過了提劍仙人,兩位仙人互換位置,後者一掌拍在徐鳳年額頭,口吐兩字。

「開山!」

徐鳳年腦袋向後微微搖晃,腳後跟離開地面,腳尖使勁踩地。

一步。

僅僅後退一步。

但仍是沒有退出先前與六十多位仙人遙遙對峙的那個位置。

一掌擊中徐鳳年額頭的蓮花冠老真人向後飄去,同時提劍仙人又在這條筆直路線上一穿而至,笑眯眯道:「江山滿風雷。」

徐鳳年一腳前踏,雙手持刀,毫不拖泥帶水地一刀劈下。

刀豎劍橫。

刀劍之間,風起雲湧雷滾動。

年輕容貌的祖師爺那襲道袍兩袖瘋狂翻滾,徐鳳年的鬢角髮絲亦是肆意飄拂。

蓮花冠仙人的身形幾乎與持劍祖師重疊,右手一掌透過刀劍,狠狠推在徐鳳年心口。

似乎為了增加這一掌的無上威勢,年邁仙人左手按在了右掌後背,輕喝道:「登天!」

一重重雄渾勁道,如同仙人層層登樓,綿綿不絕地透過徐鳳年心口,以至於徐鳳年對應心口的後背,那一處的縞素麻衣突然鼓盪而起。

眉心紫金但是臉色雪白的徐鳳年嘴唇微動,卻未出聲響。

劍九。

下一刻,兩名仙人在欽天監門口左右並肩站定,雖然臉上沒有流露出心有餘悸的神色,但是比起先前的氣定神閑,已經多出幾分凝重。

徐鳳年不退反進。

提劍仙人一揮衣袖,抬臂橫劍,一夫當關,作勢要攔住年輕藩王的去路。

徐鳳年心口和後背都已是鮮血流淌。

眉心更是開裂,觸目驚心。

但是他依然前沖。

————

曹長卿有些無語。

鄧太阿嘆息道:「這真是要拚命啊。」

原來那一人一仙,互換了一招。

很簡單至極的一招。

鬱壘劍刺入徐鳳年的胸口,涼刀刺入仙人的胸口。

徐鳳年推刀向前。

直接將鬱壘劍和龍虎山初代祖師一起撞入了欽天監大門!

不僅如此,連那李家甲士的步軍大陣也給一併沖開!

北涼王徐鳳年。

就此進入欽天監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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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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