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第一次的恐懼
黑暗中傳來唯一的滴水聲，一滴一滴像秒錶時針，敲打着這似乎無窮無盡的安靜。
這種讓人壓抑的氣氛中，有一道若有若無的呼吸穿插在水滴聲中，表示著這黑暗的環境中仍有一個生命在存活。
這個人此時正用一種最讓人看不起的方式蜷縮在角落裏——雙手抱頭，兩腿彎曲併攏，整個人簡直像被人欺負的窩囊廢，除了呼吸沒有任何動作。
時間究竟經過了多久？黑暗中的身影也不是很清楚，在這些水滴聲中已經數過了至少數十個小時，還不算體力不支昏迷過去的時間。
不分晝夜的幽閉環境裏直接關數十個小時，這待遇簡直是現在各國特種部隊現役王牌隊員都不曾有過的級別。
孤獨幽閉長時間會導致心理崩潰，這個全世界都有壓力測試，最好成績是現役軍人，大概能堅持八個小時到十二個小時。這一關幾十個小時，一方面是希望被關押的人心理崩潰，一方面也是在表示絕對沒有低估被關押的人。
角落裏的影子蜷縮著一動不動，這幾十個小時里沒有吃的也沒有任何養分補給，身體早已虛弱得不成樣子。房間里唯一的能量來源就是那一滴滴的水滴，它們從高處跌落，可以滋潤乾咳的嘴唇，也能緩解體內水分缺失帶來的各種痛苦。
但是同樣也是這該死的水滴聲，讓人無法集中精神，偶爾這些水滴還會停止滴落，讓本來已經適應了不間斷聲音的感覺變得一下子又陌生起來。
聽了幾十個小時，縮在角落裏的影子知道差不多了，自己的耐心等待應該很快有個結果。
果然，沒多久之後，有遙遠的腳步聲慢慢傳來。哪怕渾身毫無力氣，角落裏的人還是知道這樣的腳步聲應該屬於一個身高體長的人，對方的骨骼很粗壯，整個人身上的體脂率非常低。
這樣的腳步聲屬於誰也不用繼續猜測了，答案就在心中。
腳步聲緩緩靠近，最終在厚重的鐵門口停住。
「恭喜你，你已經打破了前蘇聯特工馬克洛夫保持的十七小時世界記錄。」
牆角的黑影咳嗽了一聲沒說話，彷彿說話也是一件需要渾身力氣的事一樣。
「好了，雖然知道你現在很虛弱，為了保證安全，我們還是這樣談話吧。」門口的聲音聽上去略輕佻，又帶着一絲殘忍，「別指望有誰能找到你，這裏連該死的網絡信號都傳不出去，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黑影虛弱地喘息了一下，呼吸比剛才急促不少，憋了半晌，終於說出了幾十個小時以來的第一句話。
「中文……那麼好……別用……翻譯腔……」
在幾十個小時之前，曾經有人這樣對自己說過，然後自己就因為太過大意被襲擊了，這簡直是一生中難以忘懷的恥辱。
門口的聲音冷笑一聲：「還聽得出我是誰，精神狀態很好嘛。」
「沒有幾個人……能忘記……雙子座的聲音……」
雙子座在門口嘖嘖感慨：「我以為自己是個沒有存在感的透明人呢，現在看來還是要走偶像路線了？」
大衛曾經自詡是個略神經質的年輕人，有時候憑着自己的一些表現還經常讓人感到尷尬。但這一刻大衛明白，真說起那種變態般的表演欲，自己與雙子座相比還是差太多了。
記憶中依稀記得最後偷襲自己的人是程水馨，用了什麼手段不清楚。此時的大衛經過了幾十個小時的縝密思考，已經在腦內做出了許多假設。
唯有現在這個結果，大衛真心無法接受。
自己被蘇亦凡和程水馨這兩個學生用非常規手段放倒了，怎麼會落在雙子座手裏？
雖然只是想了一下就想通了：雙子座和巨蟹座現在可能會受命於蘇小輕，那麼蘇亦凡召喚這兩個在亞洲地區算是頂級的間諜自然不算難事，把昏迷的自己丟給這兩人處理。但一想到是那個生性狡詐的雙子座，還有那個破壞力強大的巨蟹座，大衛已經控制得相當完美的心跳就開始超速。
所謂的情緒控制在自己能解決問題時都是完美的，現在這種不可控情況下就屁用沒有了。
大衛忍不住心跳加速，也忍不住讓自己蜷縮的身體瑟瑟發抖。
沒有任何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站在門外的人是雙子座。
大衛沉默了片刻，他感覺到門外的雙子座也在沉默，彷彿是在給自己說話的機會。
「你……想要……什麼？」
雙子座譏笑道：「別裝得那麼可憐，大家誰不知道誰？」
大衛這一次沉默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不久之後聲音恢復了平時的穩定平靜，一點都不像剛才那麼虛弱。
「的確如此，那麼你們有什麼要求？」
「這麼確定我們有要求？」雙子座以戲謔的口吻反問道，「留你活口只是找樂子而已。」
「你們有這麼無聊嗎？」大衛一點都不擔心地再反問回去，「我一直以為auu的人時間都很寶貴。」
「那是以前。」雙子座用炫耀一般的口氣說道，「現在我們閑死了，最近一年多都不會有什麼大行動。」
這是大衛知道的情報，自從auu主動提出深空項目合作之後，各國都有參與，反倒讓商業間諜行為幾乎出於停滯狀態。核心技術都在蘇小輕手中，大家也只能老實地排排坐等果果果食。
可以說是蘇小輕造就了這些商業間諜們的難得的閑暇時光，至少在深空項目完成之前，大部分人都不會再繼續勾心鬥角。
當然，巴結蘇小輕還是可以有的，因為很可能有用。
自從妮爾事件之後，auu大概摸清楚了蘇小輕的脾性，一方面換血幹掉了一批涉及到艾伯特中層，一方面讓雙子座和巨蟹座配合蘇小輕。巨蟹座因為配合了艾伯特，現在算是戴罪立功的狀態，所以態度比雙子座慎重不少。
雙子座年輕，有活力，敢於輕佻地表態，所以最終是他來接觸大衛。
蜷縮在角落裏的大衛聽着讓人心煩氣躁的水滴聲，仰起頭，看着那扇厚重的大門，蜷縮的身體慢慢放鬆。
「auu閑下來，你們會閑嗎？」大衛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別告訴我你沒有自己的計劃。」
「我們的計劃肯定與蘇小姐無關。」雙子座一點機會都不給大衛，看似承認其實一點都不承認，「你的計劃太危險，所以直到現在都沒人願意營救你。」
「但是我對你們來說還有用。」大衛冷靜地表達自己的態度，「既然我已經破掉世界紀錄，不如給我點獎勵，說說為什麼？」
雙子座嘿笑出聲道：「你總覺得自己是條毒蛇，但這條路真的不適合你。」
「如果沒有信任，那的確談不上合作。」大衛說，「超過七十二小時聯繫不上我，趙玄這條線就不會再聯繫我。」
雙子座對這位半個同行也很佩服，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大衛依然能保持清醒找到自己身上的有利條件。換成別人在這樣的幽暗環境裏堅持這麼久，恐怕早就喪失正常神智了。
可惜佩服不能成為雙子座縱容大衛的借口，他站在鐵門外，用比對方更冷酷的聲音說道：「美國的華裔商人就算聯合起來，對歐洲影響也很有限，我們不關心這種事。」
「歐洲也在頭疼華商入侵的事吧？」大衛完全無視了雙子座的冷漠，有點嘲諷地反問道，「這場戲剛剛開場，你們不想看下去嗎？」
雙子座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大衛其實已經看穿了自己的目的。
是的，從一開始雙子座和巨蟹座就沒打算殺死大衛，甚至不打算把他一直囚禁在這裏。
沒有尊嚴地死去這種事很有可能發生在任何一個間諜特工身上，但顯然不適合現在的大衛。
大衛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他身上有太多千絲萬縷的線懸停著，一旦斷了，很多戲沒法唱下去。
巨蟹座和雙子座兩個人在這裏，只是為了恐嚇一下自己。
很懂行業規矩的商業間諜們甚至沒有問大衛任何情報方面的問題，他們知道哪怕大衛已經神志不清了，這也必然是徒勞的。
拷問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換來任何有用的情報，尤其是對於大衛這種人而言。
囚禁大衛的目的其實只有一個。
這是一種赤果果的警告。
大衛感覺到了門外雙子座的沉默，兩個聰明的年輕人之間或許不用更多語言碰撞。
「在你離開之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跟我的工作無關就可以。」
「那就好。」雙子座態度變得輕鬆起來，「如果有萬全準備的情況下，美**方想過控制蘇小輕嗎？」
聽到這個問題，大衛苦笑了一下。
「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auu給我們的。」
雙子座問過了自己想要的，沒有多說一句話，轉身離開。
大衛也沒有問雙子座自己會被關到什麼時候，他重新讓身體蜷縮起來，在臭氣四溢的黑暗房間里進入半休眠狀態，他知道自己應該不會被處理掉了。
經過了這樣的事之後，大衛已經明白了那個給自己的警告是什麼。
這是自從踏入這個行業以來，青年首次真切地感覺到恐懼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