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陳少

讓?阿萊?杜韋克是誰，光說名字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可如果說那個畫鳥屎出名的畫家，很多人大概就知道了。

這是個先鋒藝術家類型的畫家，比早些年那個用頭髮在圖釘上作畫的所謂畫家底子更好些。早幾年畫油畫不成，後來乾脆全心全意畫鳥。什麼鳥的屍體，沒有毛的鳥，鳥屎……居然成了，在金融危機之前的歐洲已經大有名氣，一幅畫標價近百萬歐元。

到了這個程度，對於外界社會來說，畫家的作品本身如何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很多人會好奇，一幅價值千萬的畫作到底是什麼樣？

這麼一個狠角sè，居然能帶着畫來濱海市這種二線城市開畫展。除了中國人民站起來了實在沒有別的更好解釋……蘇亦凡在網上看過這位杜韋克的畫，說不得實在是沒啥興趣，因此懶洋洋的沒舉手。

四張票，程水馨自己一定是要去的，還有三個名額。就算不能單獨跟程水馨去畫展，這也是個同行的機會啊，頓時好多男生的眼睛裏都shè出熱切的光來。

程水馨繼續說道：「實在不好意思，我能力有限，只能拿到這四張票。咱們文學社想去的同學把名字報上來，我們公平起見，抽籤決定吧。」

程水馨的做派和學校里的一些幹部不同，她既然說會公平，那就一定公平。至少文學社的這些同學都是相信她的。

抽籤這種事其實能活躍氣氛，自古以來學校沒mínzhǔ，同學們對這種喜聞樂見的撞大運活動表現得很興奮。

程水馨親自分發剪裁得乾乾淨淨的小紙條和碳素筆，讓大家把自己的名字都寫上去。隨後扔進一個黑漆漆的小紙盒裏。

大家議論紛紛中，程水馨一邊搖盒子，一邊笑着說道：「還有就是，過幾天有個市優秀教師評選活動，我們照例要出幾篇東西，大家這幾天辛苦一下，都不要偷懶好嗎？」

還有幾天就是評選開始的rì子了，程水馨的話意味着周末大家得挖空心思想些歌頌老師的文字出來。大家對一年都未必有一次的這種評選還是很重視，沒有誰表現出反感的情緒來。

程水馨搖好了盒子，放在桌子zhōngyāng。

「蘇亦凡同學，你來做大家的幸運女神吧。」

一句話讓文學社的人都笑出聲來。蘇亦凡坐的位置距離程水馨比較遠，他對這種程度的玩笑不太在乎，就要起身去拿那個那個盒子。

程水馨很自然地彎腰伸手，把盒子遞給蘇亦凡，兩人的接力中間其實還有李沛然，被程水馨不知是有意無意給忽略掉了。

李沛然嘴角抽動，不自然地笑了笑，張口說道：「幸運女神加油，我可等著跟程社長一起去看畫展了。」

蘇亦凡接過黑盒子，幾乎是本能地回答道：「好的，我相信你是真的熱愛藝術。」

不得不說，老實人說起惡毒話來也很有分量。蘇亦凡對李沛然的了解僅限於他的虛偽做作，今天兩次反擊都朝着這個方向去的，效果甚好。

李沛然臉sè難看，程水馨也頗驚訝。蘇亦凡一直都是個不太喜歡跟人計較言辭的人，現在這是真的轉了xìng么？

文學社的人都比較了解蘇亦凡，與會的都感到吃驚。蘇亦凡諷刺自己的班長李沛然，這世界真的變化太快了吧？

李沛然臉sèyīn沉，正要張口說話，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活動室的門從來不鎖，有敲門聲證明來的人比較有禮貌。程水馨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微微皺起眉頭，高聲說道：「請進。」

推開門，進來的是三個人。

為首一人身材頗高，有一米八多的個子，可惜就是瘦了些，一雙牛仔褲腳還顯得有些空空蕩蕩。一張四方臉，談不上帥，也不算難看。比較難得的是臉上很乾凈，白白凈凈的一顆痘子都沒有，帶着一副無框金絲眼鏡，臉上掛着淡淡笑意。

這人身後跟着兩個比他矮一點的男生，都頗粗壯，渾身上下黑不溜秋的，一看就知道是校隊里廝混的主兒。

一高中藏龍卧虎，能在學校裏帶着兩個幫閑四處晃的人有不少，可這麼瘦弱又斯文的就一位。看到這個人出現，李沛然本來就不太舒服的心情是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在李沛然眼裏，蘇亦凡肯定是比自己低一個層次的存在，可眼前來的這位，絕對比自己高出好幾個層次來。

如果按照個人條件決定追求程水馨資格的話，這位能排到一高中的前幾名去，而自己只能在中下游徘徊。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曾費盡心思只求博美人一笑的陳欣。

「不好意思，打攪大家了。」陳欣做派囂張到學校里都要背後跟倆人，禮數還是很周正，「我剛才路過這裏，不小心聽到了程社長的話。」

陳欣開口之後沒有一個人說話，畢竟他的氣勢遠非一般學生能比，況且陳欣也常來文學社串門，大家都算是比較熟悉了。

像是今天開會這樣突然出現的情況還，陳欣還是第一次。程水馨意外地揚起頭，順了順髮絲望着侃侃而談的陳欣。

「程社長這麼賣力氣為大家謀福利，我聽着都挺感動的。」陳欣說着話，還做了個誇張表情，引來一陣奉承般的笑聲，「我沒什麼本事，就幫程社長一把。下周二的畫展，我個人再贈送文學社十五張門票。」

陳欣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依舊引來了幾聲驚呼。這種國際畫展商業氣息濃重，招待票數量肯定有限，陳公子一次就拿出十五張，直接剝奪了文學社搖號的樂趣。

程水馨在心中微微嘆息一聲，在對自己孔雀開屏的這些男生里，陳欣真算的上是內心真正有一點點成熟的那種了。這一招又讓自己無法拒絕，看似不經意地讓文學社的人承了他的情，又淡淡地昭示出陳公子的心意。

看程水馨沒有說出反對的話，陳欣臉上的得sè一閃而過，笑着說道：「大家不要恨我就好，其實抽獎也是一種樂趣，這都被我破壞了。」

李沛然在旁邊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插話道：「哪裏哪裏，應該是我們感謝陳欣同學的大力支持。」

蘇亦凡驚訝地看着這個已經同窗一年多的班長，他從未想到有人能這麼自然地說出這種奉承話來。蘇亦凡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李沛然，這人以後肯定能比自己可怕一百倍。

陳欣進了活動室，很自然地在距離程水馨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來。這也是陳欣高明的地方，他從來不在公開的場合表現得很過分，讓程水馨甚至沒有機會對自己表示不滿。

蘇亦凡坐回去，眯起眼睛打量陳欣和李沛然。

以前蘇亦凡總是相信這兩人跟自己不是一個世界，從來不會注意這些自我感覺良好的少爺們有何種表演。現在冷眼旁觀，蘇亦凡才發現其中的微妙之處。

在學校里，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蘇亦凡和李沛然想的不一樣，他覺得不管是哪方面來看，這個陳欣也不比自己強多少。

整個會議過程中陳欣都很自然地坐在一邊，不說話也不對程水馨行注目禮，他掏出一本英文版的《飛鳥集》隨意地翻著，還揮手讓兩個跟班先走。

有陳欣的橫插一腳之後，程水馨完全沒心思繼續開會。匆匆說了幾句稿子的事就宣佈散會。

大家心情複雜地起身，各自散去。很多人都注意到陳欣沒有起身的意思，甚至手中的《飛鳥集》都沒放下。

做為社長，程水馨肯定是最後一個離開，陳欣這個做派怕是要等程水馨，然後「順路」送她回家了。

李沛然磨蹭了幾分鐘，那心中糾結的樣在臉上表現得相當明顯，最終還是只跟程水馨打了個招呼離開了。

按照文學社的老規矩，蘇亦凡還是要幫程水馨打掃一下再離開，今天也不例外。

程水馨看看不肯走的陳欣，又看看正在擦拭寫字板的蘇亦凡。兩相比較之下，程水馨幾乎毫不猶豫地朝蘇亦凡招了招手：「蘇亦凡，昨天說要請你吃飯還沒請成呢，今天給個面子好不好？」

程水馨轉頭又對陳欣笑一笑：「陳欣同學也一起吧，我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對我們文學社的幫助。」

陳欣緩緩合上手中的書，微微感到驚訝。

程水馨就算拒絕陳欣的要求他也不會驚訝。這個蘇亦凡陳欣絕對了解，他知道這小子在程水馨的眼中肯定不是個什麼重要角sè。程水馨居然拿這小子做擋箭牌，難道是因為平時接觸多了，真的開始在心中暗暗覺得這小子比較重要了？

隱隱約約，陳欣有了一種好像不太妙的感覺。

「怎麼能讓美女請客呢？」陳欣畢竟還是有些城府，臉上的笑容比李沛然真誠多了，「今天我請吧，咱們去海上明月怎麼樣？」

程水馨態度很堅決地搖頭：「不行，不能再讓你花錢了。」

又是海上明月？蘇亦凡在心裏差不多要狂嘯了……

陳欣立刻不再反駁，他最欣賞的就是程水馨這一點，程水馨從來不會貪任何小便宜，但也不會很在意誰給她花了多少錢。這樣灑脫的女生在高中絕對是稀有動物。

晚上這頓飯最終還是由程水馨來請，就在學校旁邊的一家川菜館。陳欣覺得程水馨是故意的，都不給他機會展示自己的座駕——在整個一高中，自己開車來上學的學生也就那麼幾個，開積架的就更是幾乎沒有了。

因為有蘇亦凡在，這頓飯吃得很快，陳欣也沒什麼機會說出些拉近兩人關係的話。最重要的是，程水馨明顯對蘇亦凡微笑的次數多一些，還總是主動跟他說話。

陳欣第一次覺得蘇亦凡這個毫無威脅的傢伙有點礙眼。

對於蘇亦凡來說，這頓飯吃得也很沒滋味，蘇小輕已經一整天沒有出現了。

淡淡的失落讓蘇亦凡有些害怕，他怕這一切只是一個奇怪的夢。

程水馨注意到蘇亦凡的心不在焉，心中暗暗吃驚。這次吃飯她沒再玩嘀咕看電話，反倒是蘇亦凡幾次掏出電話看有沒有短訊。

看到這種情況，程水馨心裏不免有點小不忿：本姑娘都不玩電話了，你居然敢心不在焉？

這想法在程水馨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即她又意識到自己平時對蘇亦凡是有多隨便，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想着想着，程水馨自己也走神了……

於是三個人的飯桌上，只剩下陳欣一個人苦逼地左看右看，跟兩個心思不在吃飯上的人吃飯是有多痛苦？

更痛苦的是，其中一個是自己想要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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