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南歸,過河,拽山(2)

第652章 南歸,過河,拽山(2)

第652章南歸,過河,拽山(2)

徐鳳年哦了一聲,轉身便走,輕輕留下一句,「你要見你爺爺,很難,我葬在了弱水河畔。」

徐北枳愕然。

夜深人靜,在門口用屁股把台階都給捂熱了的侍童百無聊賴,聽聞動靜轉頭后,一臉不敢置信,滴酒不沾的主人不僅舉杯喝光了杯中酒,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仰頭提起剩有小半的酒壺,咕噥悉數倒入了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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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長過膝的中年男子在道德宗天門外,曾讓那位素來眼高於頂的棋劍樂府更漏子汗流浹背,可這樣的梟雄人物離開道觀以後前往極北冰原,渡過黃河之前,一路上始終毫無風波,臨近黃河上游,也沒有任何一躍過河的駭人舉動,老老實實給艄公付過了銀錢,乘筏過河,他就如同一尊泥菩薩,沒有脾氣可言。須知天下武夫,他可以並肩的王仙芝那次近五十年頭回離開武帝城,離陽王朝便提心弔膽用數千鐵騎去盯梢,生怕這個喜歡自稱天下第二的老傢伙惹出是非。兩朝兩個江湖都信了那個說法,只要這個男人跟王仙芝聯手,就可輕易擊殺天下十人中的剩餘全部八人,足以見得這位姓拓跋的北莽軍神是何等武力!

若是以為只要是個頂尖武夫,就都得是那种放個屁就要驚天地泣鬼神的江湖雛鳥,哪怕面對面見着了拓跋菩薩,恐怕也要遇真佛而視作俗人。

北莽皆知拓跋菩薩不信佛道,但是親佛宗而遠道門,尤其跟國師麒麟真人同朝輔佐女帝,二十年來竟然連一次都不曾碰面。很像是死敵離陽王朝的藩王不得見藩王。

這一日雲淡風輕,年輕時極為英武挺拔的拓跋菩薩走下皮筏,雙腳才堪堪踏及渡口地面,黃河水面就出現了一陣劇烈晃蕩,猶如河底有龍作祟,驚得艄公繫緊筏子后,也跳上岸,不敢再去掙這點碎銀子,渡口等待過河的眾人只覺得一個晃眼,就發現先前活生生一個中年漢子不見蹤跡。

空曠處,不苟言笑的拓跋菩薩瞧見一名老道人。

手持一柄麈尾,鬚髮如雪,道袍無風自飄搖,真是飄然欲仙,舉世罕見的神仙風骨。

拓跋菩薩語氣平淡道:「國師,可知擋我者死?」

老真人一揮拂塵,洒然笑道:「我是國師,國師不是我。死不死,貧道都無妨。」

拓跋菩薩一臉厭惡道:「裝神弄鬼。」

下一刻,恍惚有雷在拓跋菩薩全身炸開,原本矮小漢子高達九尺。

那一雙如猿長臂再不顯得有任何突兀。

泥菩薩過河才是自身難保。

拓跋菩薩過河,神佛難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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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言道德宗有大山浮空,離地六百丈,山上宮闕千萬重。李當心扯起河流水淹道德宗,大水由天門湧出,沖刷玉石台階。白衣僧人飄然落地,走在一個滿眼翠綠的狹窄山坳,走到盡頭,豁然開朗,坳內並沒有世人想像中的恢弘建築群,僅有一座道觀依山而建,是一座雕刻有一張太極圖的圓形廣場,陰陽雙魚相互糾纏,整座廣場顯得返璞歸真,異常簡潔明了。陰陽魚圖案中有雲煙霧靄裊裊升起,直達蒼穹,白衣僧人抬頭望去,有數十隻異於同類的巨型白鸛盤旋遞升,可見有道士騎乘,道袍長衫寬袖,襯托得好似騎鶴飛升的仙人,這些道德宗道人顯然原本是逗留觀中的祭酒道人,李當心挾江造訪還禮,迫使他們往天上而逃。

在李當心視線中,除去道人和白鸛,果真有一座大山浮於空中。

眾位道人乘坐白鸛上浮,有一位年輕道士則是從高聳入雲的浮山輕輕飄下。

這名負劍道人落於陰陽魚黑白交匯處,一夫當關。

道士瞧上去二十七八的歲數,極為男子女相,竟然有幾分媚態。

李當心才瞧了一眼就嗤笑道:「不愧是臻於聖人境的麒麟真人,還真是手腕了得,連一氣化三清的秘法都給琢磨出來了,怎麼,要請貧僧拔九蟲斬三屍?只不過剩餘兩尊假神仙呢,不一起出門迎客嗎?也太小家子氣了。如今三教各出一位聖人,我師父且不去說,就算儒聖曹長卿,也是敢將皇宮當茅廁的風流人物,你這位縮頭藏腚的北莽國師,對比之下,可拿不出手。」

貌似年輕的道人和煦笑道:「無禪可參的李當心,也要金剛怒目了?貧道不與你做口舌之爭,只是站在這兒拭目以待。龍樹僧人讀金剛經修成不動禪,既然你執意怖畏,貧道今日也動也不動,由着你出手。」

李當心簡簡單單哦了一聲。

也不再多說半字廢話,朝浮山方向探出雙臂,一身白色袈裟驟然貼緊偉岸身軀,繼而雙腳下陷,地面過膝。

白衣僧人將整座浮山都拽了下來!

轟然壓在那年輕道人頭頂。

李當心獨然入天門,單身出天門。

掠過近千台階,蹲在地上背起了全身金黃的師父。

幾位道德宗國師高徒都不敢阻攔。

老和尚已是垂垂將死矣。

老和尚笑了笑,問道:「打架也打贏了?」

白衣僧人嗯了一聲。

「徒弟啊,山下是不是有情深不壽這麼個說法?師父也不知道當年答應你娶媳婦是對是錯啊。」

「這可不是出家人該說的道理。」

「道理不分出世入世,講得有道理,就是道理。佛法也未必儘是佛經上的語句,佛經上的語句也未必儘是佛法。東西和南北,尤其是你家那個閨女,就很會講道理,我聽得懂,就給心甘情願騙去糖葫蘆,當時聽不懂,就不忙着給,有些時候慢慢想通了,記起要給這妮子送些吃食,小閨女還來了脾氣,不要了。」

「師父,少說兩句行不行,這些事情你自個兒回寺里跟我閨女說去。」

「來不及啦。」

李當心身形再度如白虹貫日,在黃河水面上急掠。

「光說領會佛法艱深,咱們兩禪寺很多高僧,都比你師父懂得多,不少還能跟朝廷官府打交道,出世入世都是自在人,師父當這個主持,實在是蹲茅坑不拉屎。唉,這些年都愁啊,也虧得出家人本就剃去了三千煩惱絲。」

「跟師父同輩的他們啊,比起師父少了些人味兒,既然尚未成佛,不都還是人。」

「這話可不能說,傷和氣。」

「師父,這是誇你呢。」

「為師知道,這不是怕你以後當別人面說,你跟師父都討不了好。」

「師父你倒是難得糊塗。南北都是跟你學的。」

「其實說心裏話,滅佛不可怕,燒去多少座佛寺多少卷佛經,驅趕多少僧人,師父不怕。怕的佛心佛法不長存,一禪的那一個禪,不當下還是小乘,以後能否由小乘入大乘,師父是看不見了。」

「師父,我不希望看見那一天。」

「嘿,作為南北的師父的師父,其實也不想看到那一天,不過這話,也就只能跟你說。」

說完這一句話,滿身乾涸金黃色的龍樹僧人吟誦了一遍阿彌陀佛,便寂靜無聲。

白衣僧人李當心停下身形,扯斷一截袈裟,捆住師父,閉眼雙手合十,往九天之上而去。

這一日,道德宗數百道士和近萬香客抬頭望向那佛光萬丈,皆聞有《金剛經》誦讀聲從蒼穹直下。

這一日,有數千人通道者轉為虔誠信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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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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