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3章 憐子如何不丈夫(2)

第973章 憐子如何不丈夫(2)

第973章憐子如何不丈夫(2)

周建樹皺了皺眉頭,不過既然當下只有父子二人秘密私語,也就懶得在世子殿下的稱呼上跟兒子上綱上線,慢悠悠說道:「怎麼如此沉不住氣,爹往日是如何跟你說的,笑臉笑言,靜心靜氣,才能做成大事當上大官。爹不跟你賣關子,文泉街一事,陵州將軍府邸那邊根本沒有要追究的意思,殿下所謀甚大,沒功夫跟這幫不知好歹的軍伍莽夫勾心鬥角。酒宴上,殿下隆重推出了黃楠郡宋岩和龍晴郡徐北枳兩人,分別擔任令人乍舌的陵州別駕和陵州刺史,這是好事也是壞事,爹考校你一番,你說說看好壞在哪裏?」

對官場傾軋並不陌生的周聰文開始仔細斟酌,沉默許久,說道:「好事在於爹是最早一批走入將軍官邸的官員,新任刺史別駕兩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想要拿捏爹這個陵州治中,也得掂量掂量殿下的眼色,新官上任三把火,似乎怎麼都燒不到爹頭上了。壞事是殿下不跟董越騎那幫老匹夫秋後算賬,那他們的位置就還暫時牢固,爹在陵州軍方里拉攏培植起來的人脈關係,在這場陵州風波里按照爹的授意,大多數都尉一直隱忍着當縮頭烏龜,看來是沒機會趁勢上位了。恐怕回頭爹還得跟他們做些彌補,以便安撫他們,少說就是幾百兩上千兩銀子,這回過年收禮不少,可原本送出就佔了七八成,如此一來,咱們家算是徹底沒有收成了。爹當官以來,過年不掙錢,可是頭一遭啊。」

周建樹捻須微笑道:「不錯不錯。銀子什麼的,爹向來不太在乎,只要繼續當官,該落入囊中的,怎麼都不會少。很多蠢貨哪怕家底不薄,可一旦見着白花花銀子,就跟飢漢子見着俏娘們一樣,吃相太差,無異於捨本逐末,在官場上走不長遠。」

周聰文憤憤譏諷道:「那董越騎三人還真是可笑,那人不過是說了一句話,就一個跪一個哭一個打,這幫沒讀過書的將種,也不嫌丟人現眼。不過總算知曉見風使舵,可就是太過生硬,遠不如爹這麼沒有煙火氣啊。」

被兒子拍了一記馬屁的周大人愈發笑臉燦爛,嘴角勾起,「這些匹夫仗着積攢下軍功就成天鼻孔朝天,別看爹往日裏與他們和和氣氣,其實哪裏看得起他們半點,別人不說,就講那個兵曹從事黃鐘,到今兒翻來覆去,也才知道寫姓名在內那十來個字,就這老兒能治理好陵州政事?他四個兒子,一堆孫子,就沒一個有出息的,欺男霸女,無惡不作,關鍵是做壞事也就罷了,還做得那般明目張膽,這不是伸著脖子去求徐家砍腦袋嗎?也虧得是殿下還念著舊情,懶得計較,換了別家主子,早給剁掉頭顱串成糖葫蘆來立威了。」

周聰文冷笑道:「這個陵州將軍也太心慈手軟了,換成是我,早就在陵州殺雞儆猴,死他幾個將種家族幾百號人,反正都是死有餘辜的貨色,到時候看滿城驚懼,誰不服氣!還能在愚昧百姓那邊弄個好名聲。」

周建樹朗聲大笑,隨即收斂笑意,沉聲道:「這段時日,你不要出府露面了,殿下馬上就要離開陵州,然後你再去跟那幫將種子弟相聚時,記住,只許說殿下的好話,誰若跟你反駁,你就跟他們當場翻臉!」

周聰文猶豫了一下,笑道:「就聽爹的,那群跟我稱兄道弟的將種子弟,以前還能有些用處,越往後就越是值不了幾個錢,遲早都是要跟他們翻臉的。」

周建樹一臉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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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府,在文泉街上丟盡顏面的董越騎閉門謝客,董貞就眼睜睜看着她這個在鍾大將軍面前都能談笑風生的父親,意志消沉,穿上了衣衫不再袒胸露背,卻始終對着那身越騎校尉的甲胄發獃。董貞幾次勸爹吃飯,都不聽,飯食只得熱了一遍又一遍。

原本還有些倔強不願認錯的董貞,哭着跪在父親腳下。

董鴻丘重重嘆息一聲,伸出一隻佈滿老繭傷疤的右手,當年哪怕睡覺,也要雙手抱着那柄北涼刀才能睡安穩。董鴻丘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輕聲道:「你以為六百老卒恭送世子殿下出北涼入京城,爹是睜眼瞎?是爹不願承認而已。你以為市井傳言世子殿下獨身闖蕩過北莽,是爹打死都不會信?只是爹不願意相信而已。不光是陵州,整個北涼跟爹一樣的舊將武官,都差不多。可爹今日下跪,仍然不是跪那年輕世子,是跪大將軍,跪那些已經戰死的北涼袍澤。如果不是今日卸甲,連爹自己都忘了身上有多少箭傷刀疤了。還記得爹以前是怎麼跟你說的嗎?爹之所以投軍,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去跟人拚命,不是爹吃飽了撐著,爹的祖上也是當官的,官還不小,你太爺爺是北漢的御史中丞,你爺爺也當過縣令,那都是有口皆碑的清官,後來全家都給趁著局勢動蕩而作亂的匪寇殺光了,他們殺紅了眼,見着當官的就殺,根本不管是好官壞官,像是只要殺了當官的他們就是好人。剛投軍那會兒,爹也只是覺得投了賞罰分明軍律嚴苛的徐家軍,有盼頭,多殺些濫殺無辜的匪人,既能報仇,說不定還能重新讓董家揚名青史。可能有些事情爹從沒有跟你說過,以前是覺得沒有必要,女兒家的,連大將軍當年都說過子要窮養女要富養,既然你有個當官的老爹,那生下來就好好享福的命,爹也就不跟你嘮叨那些言語,今天這場變故,爹才知道自己是錯了,爹年少時家規仍在,小時候就知道瞧不起那些仗勢凌人的權貴子弟,為什麼一眨眼,自己的女兒,就變成了爹不喜歡的人物?你記得在咱家長大的孟雅吧,是你孟伯伯的遺孤,本來訂了娃娃親的,可你死活不願意,嫌他沒有功名沒有家世,爹哪怕背信棄義,為了你也認了。當初如果不是你孟伯伯替爹擋下西蜀春山關那背後一刀,恐怕就是換成你寄人籬下二十年了。說這個,不是勸你嫁給孟雅,而是想告訴你,市井出身的孟伯伯在沒死那會兒,就跟我常說以後他要是當了大官,一定要當個不欺負百姓的好官,誰敢在他轄境內為非作歹,他見一個殺一個,如果大將軍不答應,他都敢罵大將軍,嘿,有一次他跟爹這幫老部下吹噓得正帶勁,被巡視軍營的大將軍逮了個正著,你孟伯伯那時還是個小都尉,差點嚇得尿褲子,你猜怎麼着,大將軍非但沒有教訓這個口無遮攔心比天高的小都尉,還蹲下來跟咱們一起嘮叨家常,說你孟伯伯以後當官了,肯定是好官,大將軍還說他不捨得罵。貞兒,你說說看,你爹怎麼就變成了只要你孟伯伯活着,肯定是他第一個要殺的王八蛋?」

在陵州驕縱刁蠻慣了的董貞只是哭,好似天塌下來,泣不成聲。

董鴻丘走到那具斑駁縱橫的老舊甲胄前,眼神落寞,低聲道:「貞兒,別哭了。爹帶你去那座衣冠冢,你給孟伯伯敬幾杯酒,如果爹沒有記錯,你十一歲以後,就再沒有去過了。這些年你瞧不上孟雅,他哪裏就瞧得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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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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