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5】 老當益壯

相對於拄拐老太咄咄逼人的態度，我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誠意，竭力讓對方相信，我跟艾淑喬不是一夥，我對蘇巧的失蹤全不知情，更不知道她孫女現在人在哪裏。

從中國的雜技之鄉河北吳橋，獨自一人來到冬山市追查孫女行蹤，拄拐老太效率奇高，不知用什麼辦法，從什麼途徑，已經打聽到了一些蛛絲馬跡，甚至還了解到我跟艾米，以及艾淑喬的大致關係。

我用最大的誠意實話實說，印證了她事先所了解的一些情況，使得她對我的敵意大幅度減少，漸漸地，她的語氣略微溫和下來，不再對我橫眉冷對了。

「按你這麼說，你媽可真不是東西啊。」

放在別人身上，這肯定是一句罵人的話，但是當蘇巧的奶奶做出如此評價的時候，我只能點頭表示同意。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當面確認了我和艾淑喬屬於敵對關係之後，她眼珠一輪，指着我身後小巷盡頭的燈光，說：

「跟蹤了你和黑大漢半天，老太太我肚子餓了，請我吃麥當勞去。」

我一皺眉，心想上次和你見面，明明記得你嘴裏一顆牙也沒有，我兜里倒是有請你去麥當勞的錢，但是到了裏面，你能吃什麼啊。

似乎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老太太把嘴一張，讓我看見她乾癟的嘴唇內部，上下兩排整齊的假牙。

「哼，上次是我忘帶假牙了，麥當勞里的東西，我都咬得動，麥辣雞翅、雙層吉士漢堡，還有那個什麼培根薯泥雙層牛……有什麼儘管來。」

我去，您說的是「培根薯泥雙層牛堡」嗎，麥當勞新推出的這種漢堡，我都沒吃過呢，老太太您挺潮啊，上次您在超市裏隨口說自己看過《浪漫滿屋》，看來不光是平時看韓劇，其他年輕人嘗試的事情，您也不甘落後啊。

不知為什麼，我覺得老太太嘴裏的假牙，在路燈下反射出一種森寒的光芒，好像一旦找到了綁架她孫女的真兇，就要用這副假牙把對方活活咬死。

於是當下之際，首要事項應該是把老太太餵飽，不然她肚子餓一定會心情差，心情差的話，第一不利於我們倆的交流，第二我的脖子有被假牙咬住的危險。

沒什麼可說的，我領着老太太走完小巷，進了街角處的麥當勞，進門時我小心翼翼地推開玻璃門，讓老太太拄著拐杖先進去。

蘇巧的奶奶穿着土褐色、上面帶蘭花祥雲圖案的卦衫，稀疏的銀髮聚攏在頭頂，盤成了俗稱的「道姑頭」，還橫插了一根尖銳的發簪，遠遠看去，上世紀小腳老太太的氣息撲面而來。

但是離近了去觀察，又會發現，這老太太的眼神和表情是屬於這個時代的，她那衰老的外表和復古的穿着掩蓋不了真相，在她身體里蘊含的活力和創造力不比年輕人差，而且經過歲月的洗鍊，有一種年輕人無法比擬的高手氣場環繞周身。

見過彭透斯和任老爺子之後，我對於「高手氣場」有了更深的了解，所以蘇巧的奶奶絕對是跟前兩者同級的高手，其實就算是別人，仔細觀察也會發現老太太是高手的證據啊，她身穿的土褐色卦衫，忽略上面顏色較淡的蘭花圖案以後，就只剩下祥雲圖案了，怎麼瞅怎麼像《火影》裏面，大反派組織「曉」的制服啊。

這家麥當勞沒能搶到繁華地點的店面，這個時間人不是特別多，我和蘇巧的奶奶在二樓找到了一個靠窗的座位，然後我就下樓點餐去了。

「別忘了給我加一份蛋花菌菇湯。」老太太對剛要下樓的我囑咐道。

我茫然點頭，加上這份蛋花菌菇湯，老太太要的食物已經湊夠四菜一湯了，這飯量不小啊。

靠近樓梯的兩人位上坐着一對身材微胖的母女，媽媽這時對女兒說道：「看人家多孝順，有功夫你也帶姥姥出來吃頓快餐，別只知道跟同學吃。」

女兒不滿道：「姥姥家住的那麼遠，就算是盡孝心，我也只能帶奶奶出來吃啊。」

「哼，你奶奶就不用了，她不是說自己做飯好吃嗎，讓她吃自己做的飯好了。」

看來這位媽媽跟女兒的奶奶婆媳不和啊，不過她們誤會蘇巧的奶奶是我的長輩，倒也沒有讓我覺得不舒服。

很快就端了滿滿一盤子快餐回來，放到了桌上。

主要都是給蘇巧的奶奶吃的，我只給自己點了一杯冰鎮可樂和一份薯條，吃過晚飯的我現在根本不餓。

見我從頭到尾保持恭敬的態度，蘇巧的奶奶點了點頭，然後，，甩開腮幫子就吃。

尼瑪，嚇死人了，美國的殭屍片裏面，殭屍吃人什麼樣，蘇巧的奶奶吃漢堡就什麼樣啊，那種跟食物有深仇大恨的吃法，讓人見過就一輩子也忘不了，附近的那對母女也各自嚇了一跳。

「別是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吧。」那母親小聲評價道。

我因為武俠片看得太多，所以覺得高人必須有特立獨行的地方，所以心裏雖然毛毛的，但臉上沒表現出來，還是陪着笑，說：

「前輩您儘管吃，喜歡什麼告訴我，我下樓再買去。」

將餐盤裏的食物風捲殘雲之後，老太太又不客氣地拿我面前的薯條吃，我趕緊把薯條全部推到對方附近，以示我對高人的崇敬。

沒有使用番茄醬，而是蘸着甜辣醬，慢慢騰騰地，把薯條一根一根吃光之後，老太太若有所思地托起了下巴，望向玻璃窗的外面，似乎在琢磨夜空上的殘月。

我在樓下點餐的時候，已經給老爸打過電話，說今晚會更遲一點回去，老爸也沒問我具體原因，只是讓我注意安全。

讓我請了一頓麥當勞以後，蘇巧的奶奶神色微變，對我的戒心又降了一層，我猜她事先就不是特別敵視我，否則的話，她沒道理現身在我面前，繼續埋身在暗處，或者乾脆綁架我，要求艾淑喬跟自己交換人質，豈不更好。

情緒漸漸平復的蘇奶奶，跟我分享了一些她那方面的情報。

首先，蘇奶奶自稱「蘇秦氏」，年紀接近九十歲，比任老爺子年紀都大，她一共生了七個兒子，蘇巧是她最小的兒子的女兒。

職業嗎，自然是雜技世家，不過跟蘇巧練轉碟子和空中飛人不一樣，蘇奶奶練的是高危險姓的節目，，刀劍雜技，，比如用快劍將半空中的蘋果切成兩半，再用另一把劍串起來，或者用飛刀擊落搭檔頭頂的柿子……總之全是用鋒利的東西跟水果過不去，不由得讓人聯想到真人版《水果忍者》。

都說熟能生巧，蘇奶奶在刀劍雜技方面爐火純青之後，觸類旁通，漸漸對武術也產生了興趣，於是拜一名旅居吳橋的武術家為師，學了不少器械方面的功夫，按電腦遊戲的說法，蘇奶奶屬於「器械專精」，和任老爺子的「陰陽散手專精」是兩個升級方向。

可惜蘇奶奶只會學不會教，自己的一身功夫沒能在自己家傳下去，所以蘇巧終究只有雜技的底子，並不擅長跟人打架。

而關於蘇巧的失蹤過程，具體是這樣的：

蘇巧坐上了返家的火車是沒錯，但是只到半途她就下車了，石家莊站有她的出站記錄。

不知為何，在石家莊站提前下車的蘇巧，在這個沒有親友的城市裏逗留了三天，然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的家人在完全聯繫不到蘇巧的情況下，就報了警，然後石家莊本地的警察進行了調查，發現在蘇巧失蹤的那幾天，有幾個外省女孩一起失蹤，某個出現在火車站廣場監控錄像里的漏網人販子是重大嫌疑對象。

蘇巧最後失蹤的地點是石家莊，於是警方的注意力，自然就集中在石家莊，以及人販子可能流竄的省份了，蘇巧的父親和兩個叔叔，也放下雜技團的表演，去石家莊周邊碰運氣，但是一無所獲。

很多時候，高手和普通人的差別，從「直覺」這一項上，就能分出高低。

「哼，我小孫女是不太聰明，但也不至於讓人販子給賣了。」

蘇奶奶恨恨地說道。

「蘇巧那丫頭，平時就是韓劇看多了，我老太太看看韓劇也就罷了，小姑娘最好別看，看了也別信，哪來那麼多又帥又多金，還只對你好的富二代啊。」

蘇奶奶這番話切中要害，我很想點頭表示同意的，但是又想起來，蘇巧受了艾淑喬蠱惑，有一段時間根本就是把我當成可以託付終身的富二代，所以立場有點尷尬，只好做出苦笑。

「這下可好，嫌練雜技辛苦，又不想老老實實嫁給本地人，跑到外省來做什麼明星夢，被人騙了吧，惹到了不該惹的人，連人身自由都沒有了吧。」

蘇奶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但是眼神中對孫女的關心，仍然難以掩飾。

「我跟兒子們說，蘇巧肯定還在冬山市，在石家莊是找不到人的，，他們不信，不但不信還不讓我來，結果怎麼樣，還不是讓我溜出來了，還不是讓我找到線索了。」

誒，這麼說蘇奶奶跟自己的孫女一樣，都是離家出走跑來冬山市的啊，你們家真的是雜技世家嗎，我看是「離家出走世家」吧。

「蘇奶奶，您找到的線索，能不能跟我說一下。」

如果蘇巧真的被艾淑喬關在冬山市，我就不能袖手旁觀，畢竟蘇巧給我洗過衣服做過飯，跟我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過一段時間。

蘇奶奶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以後，喉嚨有點干，我察言觀色，又給她買了一份蛋花菌菇湯，她才滿意地喝起了湯，並且跟我說了她找到線索的經過。

這其中，居然還跟科學幸福教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