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朱衣少年

2第二章 朱衣少年

雲雀啁啾,撲稜稜從枝葉間飛起,空餘下斜斜里伸出的細枝不住搖晃。花枝輕顫,只將那枝頭一簇簇花團震得亂紅紛飛,夾着蜂鳴蝶舞,說不出的好看。

一枚粉白花瓣飄飄搖搖,緩緩落下,停在樹下橫卧著的女童眉心竟是不動了。日光晴好,打葉間投下細碎的金束。微風和煦,拂動草叢送來陣陣暖意。阮慈只覺眉間□,緩緩展開雙目,怔怔地從草地上坐起,茫然四顧,發現自己身處一處樹林之中,紅日偏西,竟已是近黃昏了。

「小妹妹,睡得可好?」

只聽身後傳來一人溫潤的聲音,阮慈嚇了一跳,忙回頭望去。迎目便是一大片深深淺淺的紅,她抬頭一看,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朱衣少年正長身玉立,站在她身後一步遠的草叢中。

只一打眼,阮慈便有些愣神。眼前彷彿只剩下那大片的深紅與輪廓柔和的玉色中那一雙略顯細長的眉眼,就好似爹爹最喜的那副墨梅圖中的墨色,卻又比那宣紙上渲染開的兩點黑更濃郁些。

朱衣少年似乎微笑了一下,俯下身道:「巢湖近日霧氣古怪,可別再到湖心玩了。」

阮慈回過神來,微紅了面頰駁道:「才、才不是玩呢!湖上……湖上有怪漩渦,把我們的船卷了去,我一不留神才……對啦,娘,還有季媽,還有那個撐船的大哥——」憶起落水前那驚險一幕,她頓時倉皇起來,話語中已帶上了泣音,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少年衣衫,滿目徵詢。

朱衣少年見自己一句話便引得阮慈含淚,長眉微蹙,安慰道:「小妹妹別哭,我救起你時並未見到水中有他人,想來你的家人平安無事。」看一看日頭又道,「只是我將你帶到樹林里時尚是清晨,現下卻已然傍晚……小妹妹睡得倒甚是安穩。」

阮慈放下心來,忍不住撲哧一笑:「人家昨夜想着要到家了,心裏高興便沒睡好……一口一個小妹妹的,你自己就很大嗎?」她破涕而笑,眼中猶沁著一汪水,看起來更是可憐可愛,那朱衣少年看着她,又微微笑了一下。

阮慈這時已知自己是被這位紅衣衫的大哥哥救起,心中感激,拽了拽少年衣角笑道:「喛,雖然我爹爹常說女兒家的名字不可隨便跟人說,不過既然你救了我,我便悄悄告訴你……我姓阮,娘叫我阿慈,你也這麼叫我罷!」

朱衣少年抿了抿唇,學着她的語氣微笑道:「既然你告訴我你的高姓大名,那我也便悄悄告訴你我叫什麼好了……我姓沈,阿娘叫我百翎,就是湖心那座大島百翎洲的『百翎』。」

阮慈想起撐船小哥曾說起湖心「怪島」時那副懼怕的語氣,心道:原來那座怪島叫百翎洲,這名兒倒是好聽……這位沈哥哥倒是知道得清楚。

她年紀雖小,跟着爹娘出過幾次門,卻也懂得一些世故。爹爹常常說知恩要圖報,這位紅衣衫的沈哥哥救了自己,便是有大恩於她,阮慈想着,便學着戲詞上的口吻道:「沈哥哥對阮慈有救命之恩,來日就是做牛做馬也當報還,只是不知道你家住何方,也好登門道謝?」

沈百翎莞爾,搖頭道:「你小小年紀,哪裏學來的怪話?我不過是恰好經過,順手將你送上湖岸,怎麼就扯上什麼牛馬了……時日不早,你還是早些回家去罷,想來你爹娘也要焦急得很了。」

阮慈伸手搖了搖他衣角,道:「那沈哥哥你和我一起回壽陽城,我爹爹雖然臉長得像板凳,不過人很好的,我讓爹爹好好謝你!」

沈百翎笑容微斂,搖頭道:「不成。我……我阿娘不喜我走得太遠,更不允我到人……嗯,到壽陽城去。這裏朝前走不過一刻便是官道,平日裏也沒有什麼猛獸惡人,你不必怕。」

阮慈扁了扁嘴,道:「我常常和城中那些孩童溜出城門玩耍,才不怕哩!」頓得一頓又道,「那你也告訴我你住在哪兒呀?你不願意到壽陽城去,那我來尋你好不好?我還給你帶好東西,季媽做的糕點可好吃啦!」

沈百翎猶豫不過片刻,便一口應下:「好。那明日我便在這裏等你。我家……嗯,我家就住在湖邊樹林里,平日裏我都在這附近。」

阮慈這才戀戀不捨地邁開腳步,走得片刻便看到官道,她站在路中央回首朝來路望去,只見習習涼風將勁草壓向自己的方向,遙遙的那棵花樹下,紅衣少年似有所覺,遠遠地揮了揮衣袖。

夕日餘暉肆意灑潑,在巢湖上碎成萬千金斑。紅霞似錦,將湖面染就出大片絢麗。只見湖水之中,距岸邊丈余遠之處露出半個細長身影,下半截沒於湖面之下,硃色衣袂渡了一層金,在水中無依無憑般地飄動,幾欲與倒映的霞光融於一色。

天色向晚,湖面上白霧漸漸蔓延開來。一縷薄霧勾卷著襲上少年臉龐,那雙墨玉般的眼眸被白蒙蒙的霧氣渲染得更是漆黑靈動,正是阮慈的那位「沈哥哥」。

沈百翎默然凝視西天,直至那輪紅日漸漸隱沒在遠山之後方收回目光。他浮在水中,分明腳下無所依憑,卻不下沉,只是隨着湖波微微上下,十分從容。

「阮慈……阿慈,真是個好聽的名字。」過得片刻,他面上掠過一絲笑意,想起半個時辰前向自己做別的女童,「人類……人類也不像阿娘說得那般可怕啊,她還叫我……沈哥哥,呵。」

又回味了半晌,霧氣已漸漸覆蓋了整個湖面,水也變得寒冷起來。沈百翎才輕呼一口氣,屏住呼吸,慢慢將頭頸沉入水中。片刻之後,原地漾起圈圈波紋,湖水上再無半個人影。

巢湖幾十丈深之處,湖水已是深碧,愈往深里去更是蒙蒙一層烏綠。碧色中一道身影如游魚般拍打着雙腿,熟門熟路地徑直向那層烏綠中一頭扎去。

過了那綠霧般厚重的一層,原本被稠碧湖水阻隔的日光湖影忽地便暢通無阻起來,亮晃晃地滑落在湖底鋪陳開的一排排民居的屋檐上。

只見湖底水藻叢生,泥沙中立着無數青銅人面像,又有許多青綠古銅三足大鼎,魚兒倏爾來去,穿梭其間。此處便是居巢國,亦是沈百翎的家。

沈百翎蹬著水朝古城東北偏僻處游去,紅衣下擺在身後展開來,好似雀屏又似魚尾。幾尾魚兒搖頭擺腦地跟了上去,悠然啄着他面頰和露出的手臂。百翎也不以為忤,將魚兒虛虛抓着送到一邊,面上猶帶輕笑。

倏忽吱呀一聲輕響,魚兒們頓時驚得四下散去,驀地不見了蹤影。

卻原來是附近一間屋內不知誰將窗扉推開了大半。只見抵在窗內的縴手微微一頓,接着便現出了窗后那女子的面孔,但見眉如遠山,目含秋水,一頭烏髮只隨意挽起在腦後,確是個極美的婦人。只是眉宇間帶着絲絲戾氣,轉瞬間嬌顏便覆上了一層冰寒。

沈百翎一見那婦人,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衣袂也沮喪似的緩緩垂落了下去。他低聲叫道:「阿娘……」

那婦人冷哼一聲,道:「去了這大半日,令你採的草藥呢?整日裏就是玩不夠!」

沈百翎忙伸手入懷,掏出一株紫色草,道:「沒有,兒子找了好久,只找到了一棵……不過這株紫丁香看起來長得倒是很有生氣,做香葯正好。」

說話間,沈百翎已進到屋中,他搬來一尊青銅小鼎,將紫丁香放入其中,小心翼翼地蓋上鼎蓋,不教香氣溢走。忙完這些,他才放下心來,回首卻看見母親沈單青立於身後,面色已是鐵青。

「……阿娘?」沈百翎疑惑地道。

沈單青瞪了他半晌,道:「你老實告訴我,今日除了採藥,還去了哪裏?」

沈百翎愣了一下,忙搖頭道:「沒有,就在湖邊樹林……一個人也沒見着。」但他生性良善,不會撒謊,越說越是心虛,聲音也不由低了下來。

沈單青又是冷哼一聲:「哼,連扯謊也不會!還說一個人也沒見着……沒見着為何身上一股子人臭味!你可是去了壽陽城?」說到後來,已是聲色俱厲。

沈百翎蹙眉道:「沒有,阿娘不讓我去人族聚居的地方,我就一次都沒去過。」他見沈單青仍是怒氣未消,只好據實告之,「今日……只是今日見一個女童墜入水中,實在可憐,便將她救上了岸。」

「救人?」沈單青怒道,「為何要救?你見那是個人族幼童便覺得可憐,可知人族慣會偽裝,裝作討你喜歡的模樣,實則比蛇更毒,比虎更凶,趁你不備便會朝着你心口扎一刀子!

沈百翎知道母親對人族實是恨之入骨,便也不敢再辯解。

原來沈氏母子正是這居巢妖國中的兩隻妖,只是他二人並非一開始便居於此處。沈百翎曾聽居巢國的長老颶尛說過,十九年前,巢湖上也像如今般出現了古怪漩渦,和人族不同,妖怪們知曉那漩渦不過是有一處如百翎洲般的浮空妖島經過此處,引起湖水異變,那漩渦每隔十九年出現一次,過些日子便又消去,他們早已習以為常。只是每逢這時,便有許多人族不慎被捲入漩渦,是以居巢國中的壯年男妖便自發組成巢衛隊,在湖水下巡邏,將墜水的人族推回湖岸。

偏偏十九年的那次,一個紅衣女子從空而落,墮入湖心。長老的子侄颶越將其救起,本以為是個人族,卻不想竟是只妖。颶越將她推上百翎洲的湖灘才發現這美貌女子腹部高隆,竟身懷有孕。想是經此劇變,動了胎氣,那女子醒轉后便產下一子,因那孩子生在百翎洲便給其取名為百翎。從此,這個孩子便同母親一起在居巢國定居下來,他雖然外表像極人族,卻也和妖國中的其他小妖一般生長極慢,十多年後依然是小小少年模樣。

沈單青墜湖之前受過重傷,她雖對過往之事一字不提,沈百翎卻也隱隱猜到,母親定是被人族打傷,是以深恨人族,多年不忘。重傷產子給沈單青身體帶來極大損害,她多年來病體難愈,好在沈百翎跟着母親學了一手制香葯的技藝,時時采些香草入葯給母親服用,倒也支撐了這許多年。

只是沈單青性子乖僻,不僅自己恨極人族,竟也不許兒子和人族交往,今日不過在沈百翎身上嗅到一絲人味,便大發雷霆。可她雖是百般抑制,奈何沈百翎似乎生來便對人族油然而生親近之意,對人間生活更是十分嚮往。

當下沈百翎便在母親訓斥下開始料理日間從樹林中採到的幾味藥草,心中卻記掛着和阮慈的明日之約,至於沈單青的耳提面命只是左耳入右耳出,卻也不甚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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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劍+古劍同人]做大師兄也是一種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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