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3.第1103章 互相抄老巢

1103.第1103章 互相抄老巢

厚實溫暖的長榻上,當王容勉強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就發現屋子裏昏暗得可怕,靜悄悄的什麼聲息都沒有。她呆了許久,這才隱約記起了之前發生的那些事,一時面色蒼白,雙手情不自禁按在了小腹上。除了之前那兩個大夫之外,她和莫邪主僕二人還悄悄去尋訪了兩個大夫,結果對方都是委婉地表示,以她如今的年齡和身體狀況,恐怕很難生下這個孩子,又或者說,她甚至根本就保不住這一胎!即便孩子生下來,也有可能先天不足。

正因為如此,她才艱難選擇了如今的做法。可那時候做出選擇的時候固然心痛,又怎麼及得上如今那塊肉徹底從身上割下之後的心痛?那是她和杜士儀的血肉,儘管他們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可這十幾年來她再也沒有懷過孕,這人到中年的驚喜,卻最終變成了如今的結局。

「我的孩子……都是我一個人的錯,甚至沒作任何挽救便任由你胎死腹中,然後又借你激起民憤……一切的罪孽我來承擔,一切的過錯我來承擔……」

她這喃喃自語才剛出口,就只見角落中一個人影敏捷地竄了起來,隨即快步衝到了她的面前,正是莫邪。還不等她蠕動嘴唇問什麼,莫邪便如釋重負地雙掌合十念了一句佛,隨即方才急切地說道:「夫人總算是醒了!你這一昏過去就是整整三天三夜,只能勉強吃得進湯汁,我和龍泉都快急死了!」

「城中……如何?」

莫邪見王容隻字不提自己,只問安北牙帳城中如何,頓時咬緊了嘴唇。見王容面色有異,顯然是會錯了意,她慌忙搖頭道:「夫人別瞎想了。羅希奭已經在城頭上被憤怒的將卒殺了,如今腦袋正掛在旗杆上示眾。而雖然黠戛斯和回紇聯軍大軍兵臨城下,但回紇也好,黠戛斯也好,應該全都沒有攻城戰的經驗,所以戰況不算太糟糕。張長史和杜隨在城頭指揮迎戰,龍泉帶着人在城內各大里坊巡視彈壓,沒有出任何岔子。」

王容虛弱地舒了一口氣:「那就好……總算是……沒有因為我而出紕漏。」

莫邪不禁急了:「夫人怎麼能這麼說!若不是夫人在緊要關頭出面,懲處了那些兇徒,城中險些就要亂套翻天了!如今城中上下無不知道夫人因為羅希奭的刺激,痛失孩子,這才群情激憤。張長史下令每坊徵調百人,若有死難撫恤加倍,可每坊中應徵的人無不超過三五百!正因為人人奮勇,攻城敵軍方才屢屢受挫,夫人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怎麼能妄自菲薄?」

「好啊,現在你連妄自菲薄這樣的成語都會用了。」王容牽動嘴角笑了笑,見莫邪根本沒有半點笑意,她便淡淡地說道,「哀兵必勝,更何況被壓抑了太久的怒兵。我在最關鍵的時刻,讓安北牙帳城的官民將卒真正堅定了向著杜郎的心,可罪孽終究還是罪孽,不能算作是功勞。」

「夫人!」莫邪大為無奈,見王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她頓時絞盡腦汁想要岔開話題。思來想去好一會兒,她頓時眼睛一亮,趕緊故作神秘地說道,「夫人,大帥此次帶走了安北牙帳城中最精銳的將卒,如今只剩下了張長史他們幾個,卻因個個忙得腳不沾地,連安北大都護府都交給了曹參軍等人主持,夫人可知道,誰來保護咱們這後院?」

「後院會武藝的婢女不是有好些嗎?哪裏還用得着人特意保護?」王容的精神終於好了一些,她哂然一笑,緊跟着一個念頭突然冒了出來,她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了莫邪,輕輕驚呼了一聲,「莫非是……」

「就是夫人想到的人。」莫邪給王容掖好了被角,這才輕聲說道,「公孫大家原本把娘子帶回去了,但後來黠戛斯和回紇圍城,她們又折回了這裏,還有隨行的好些人,論起來也算是我的師弟師妹。有他們守護後院,一定會固若金湯,夫人就好好休息吧。」

玉奴也回來了?這麼說,玉奴知道了她身上發生的事情,而後還是回來了?

王容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嘴裏更是泛出了絲絲苦味。杜士儀和兒女們都不在身邊,她一個人做出了那樣的決定,雖然心痛,但至少還能逃避,可如今形同女兒的玉奴竟然知道了這件事,她簡直不知道玉奴會怎麼看自己。她輕輕閉上了眼睛,沒有對莫邪的安慰做出任何回應。而莫邪也不想讓剛剛蘇醒過來的王容太過勞累,很快就輕手輕腳退出了屋子。等到了外頭,她正好迎面撞上了來看王容的玉奴,立刻把食指放在了嘴唇上,示意對方低聲。

「師娘她……醒了?」

「夫人是醒了,但情緒很低落,口口聲聲說這是自己的罪孽。娘子如果可以,能不能去勸一勸夫人?」

見莫邪如此說,玉奴先是按著胸口長吁了一口氣,本想立刻答應進門去瞧瞧,但腳才邁出去半步就止住了。她沒有孩子,並不能身臨其境一般體會王容的感受,只想着師娘已經有了兩男一女三個孩子,這一胎又分明知道保不住,何必如此耿耿於懷?可一想到自己如此心態,去勸說的時候說不定也會不得其法,她最終搖了搖頭,神情複雜地說道:「我怕我去的話,不但沒效果,還會適得其反。這時候,就讓師娘一個人靜一靜吧……」

話音剛落,她就只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說得不錯,不是當事者,自然能夠說一千道一萬,迸出無數很有道理的勸慰話,可卻難及當事者苦痛之萬一。我們到底是外人,當此之際與其一個個去說那些漂亮話,還不如讓夫人靜一靜。」

玉奴轉身見是公孫大娘,不禁訥訥開口叫了一聲師父,而莫邪已經是盈盈拜下。公孫大娘伸手攙扶起了莫邪,又向關門弟子微微頷首,這才沉聲說道:「我剛剛去城頭看過,回紇和黠戛斯的聯軍連番攻城受挫,卻並未士氣低落,而是漸入佳境。他們畢竟是第一次攻城,但黠戛斯之內,多有因罪或是其他緣故流落過去的漢人,因為黠戛斯王族是塞外諸族中,唯一號稱是中原苗裔的,只要給他們時間,很快就會摸到章法。」

「那怎麼辦!」玉奴登時為之色變,緊跟着卻想起了另一個重大的消息,不禁開口問道,「師父,安北牙帳城不好打,可仆固牙帳城和同羅牙帳城也只是規模上稍遜,難道就好打了?為何羅師兄竟會這麼輕易地連戰連捷?」

「那不一樣,你以後就知道了。」公孫大娘想起當年羅盈和岳五娘夫妻在都播打下根基的時候,除了身邊舊部,就是陳寶兒作為謀士跟隨左右。如今,杜士儀把陳寶兒再次派去了都播,有這位極其熟悉同羅和仆固二部的頂尖謀士出謀劃策,再加上以有心算無心,坐鎮仆固牙帳的還是仆固玢這種初出茅廬的後生,怎會無往不利?更何況,仆固部還有乙李啜拔那個很有野心,即便人不在漠北,說不定還搗鼓過什麼名堂。

公孫大娘既然不肯說,玉奴也不好追問。然而對於外間戰況,加上一直謹慎地沒有插嘴的莫邪,三個人都有些憂心忡忡。

對於打仗這種事了解更多的公孫大娘更是隱隱預感到,杜士儀在這個時候還沒回來,絕不僅僅是回紇牙帳距離這裏天高路遠,更何況那些被羅希奭調出城的兵馬,總不至於就真的那樣聽命。也許杜士儀的本意就是,以一座空城吸引敵軍來攻,自己則趁機包抄敵軍老巢,又或者在黠戛斯回師的必經之路上設伏,每一種戰略都是有可能的。問題只在於,這座安北牙帳城是否能夠支撐得如此長久!

攻城三日,屍骨累累,進展卻幾乎談不上,毗伽頓和磨延啜同樣心急火燎。可是,他們更知道這樣的機會近乎於千載難逢,如果錯過,別說染指這座作為大唐霸權象徵的漠北第一堅城,黠戛斯和回紇二部就連生存都會變得舉步維艱。而磨延啜更清楚的是回紇牙帳城正在營建,自己甚至會失去一族之主的大義名分,急得嘴邊都出現了一撩水泡,連日來,整個人甚至顧不得整理儀容,顯得疲憊而又憔悴。

又是一個清晨,當磨延啜和毗伽頓並肩看着那座背靠烏德犍山的堅城時,無不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們不是沒想過被人包抄後路,甚至於乾脆丟掉老巢的危險,但安北牙帳城的財富以及人口,再加上這座城池全都太重要了,他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對視一眼之後,磨延啜壓下心頭苦澀,對着自己麾下所屬人馬,聲嘶力竭地喝道:「全力攻城!」

回紇曾經吞併了拔悉密,現在雖然他不想被黠戛斯吞併,可勢單力薄的他如果不能表現出價值,毗伽頓很可能直接撤軍回去,然後把回紇的遺民全都吞乾淨,把自己這些人丟下!

眼看着自己的嫡系兵馬前赴後繼地壓上,而毗伽頓的臉上則是露出了一絲笑容,磨延啜不禁咬緊了牙關,竭力不讓面上露出怒意。這一波攻勢只是為了聲東擊西,可填上去的人命全都是他自己的人!

就在他握緊拳頭,竭力提醒自己務必要先忍耐的時候,突然只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轉頭便發現一騎人飛也似地朝這邊疾馳而來。到近前時,那人也不下馬,竟是就這麼策馬來到了毗伽頓身邊,聲音壓得很低。

「俟斤,蒼鷹傳來消息,骨利乾的鄂溫余吾親自率軍一萬,而唐軍也出兵超過兩萬人,再度直撲我黠戛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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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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